病房里。
剛做完手術沒多久的唐翩躚,尚處在昏迷中。
眉毛以上的部位纏著厚厚的繃帶,臉上和鼻尖上擦傷的地方也都被處理過,貼了好幾張難看的創可貼。
深愛她的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分坐在病床的兩旁。
各自執著她的一只手,皆是神情緊繃面帶憂傷的望著她蒼白的容顏,靜靜的守候著她,等待她醒來。
兩個人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沒有戰爭,沒有言語上的交流,連眼神交匯都很少。
彼此心中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希望床上的丫頭快點醒來,早日康復,走出悲傷。
連俢肆來的稍晚,不能像對面的湛天丞一樣握著她沒打針的那只手覆在臉上。
只能輕握著唐翩躚打針的那只手,動也不敢動。
起先從秘密基地回來那會兒,看見湛天丞還沒走,甚至還親密的執著躚躚的手,并輕撫她的臉,連俢肆火冒三丈。
差一點就失去理智的沖上去揍他的人,并讓人把這個礙眼的拖出去了。
床上躺的可是他連俢肆的女人,他的太太!
他就算是她的青梅竹馬又如何,他休想借此插進來!
可一想到晚點兒躚躚若是醒來,問起孩子的事,萬一瞞不住的話,她情緒崩潰,又不愿意見他,也只有湛天丞這個青梅竹馬的話她才能聽得進去幾句,他便強忍下一腔的憤怒沒趕湛天丞走,而是選擇了去床的另一邊坐下。
喪子之痛差不多要了他半條命,這會兒還要和情敵一起守著自己的老婆。
雙重煎熬下,連俢肆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諷刺,悲傷,害怕,心如刀割……
好像什么情緒都有,一顆心早已疼得仿佛被千軍萬馬踩踏過一樣。
瞬也不瞬的望著床榻上蒼白的沒有丁兒點血色的丫頭,連俢肆涔薄的唇緊抿成一線。
那雙紅得能滴血的眼睛,從踏進病房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處于模糊狀態。
一方面希望她快點醒過來,另一方面又害怕她醒來。
孩子的事,要怎么跟她說?
就算她一直不理他,先前也口是心非的說不會給他生孩子。
可自打她知道自己有孕以來,她對孩子的那份渴望和歡喜程度他都看在眼里,也感動在心里。
那么積極的幫孩子織毛衣買玩具,現在孩子沒了,她能受得了嗎?
還有他們的關系……
不敢再往下細想,趁著湛天丞專注的盯著床上的丫頭發著呆,連俢肆痛苦的閉了閉眸,不動聲色的掩去一目的濕潤和悲傷,他不會在湛天丞面前表現出害怕和心碎的一面,不會給他任何示威的機會。
病床前沒位置,也嫌擠得慌,榮馳雙手抱臂長腿微疊面色沉寂的倚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
阿肆的痛苦、擔心和害怕他全看在眼里,心里也跟著一陣揪緊。
本來他還想著就算他們再怎么鬧,都有孩子了,等孩子生下來,過幾個今年,翩躚再大些,思想也更成熟了,興許就會敞開心扉試著慢慢去原諒阿肆。
現在倒好,被云傾和紫煙一攪合,弄成這種局面。
云丫頭愚蠢的行為不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還把阿肆也害苦了。
這次,翩躚這丫頭只怕是越發哀大莫過于心死。
加上又聽天丞說翩躚想起他了,這對阿肆來說局勢更加不利。
關鍵阿肆這家伙也是一根筋,根本就不會放手。
如此一來,這夫妻倆的關系只會越弄越糟,彼此都會傷痕累累。
哎,這該如何是好……
揉著眉心煩悶的嘆了一口氣,松開疊在一起的長腿,榮馳本來想去洗手間一趟,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叩門聲。
琢磨著可能是出去買飯的手下回來了,遂起身,徑直朝病房門口走去。
再回來時,他手上就多了兩個裝滿打包盒的袋子。
折騰了一個上午,這會兒都下午三點多了,誰都沒空也沒心情吃東西,他自己也是。
但人是鐵飯是鋼,不補充點能量難道都跟翩躚一樣倒下去?
把飯菜往沙發前的茶幾上一字排開,碗筷也幫他們擺好,榮馳隨即走上前,立在床尾,好言好語的勸,“你倆都過來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守著你們心愛的女人。醫生說了,麻藥散去還要一陣子?!?
連俢肆根本就沒理他,仿佛沒聽見一樣。
倒是湛天丞禮貌的朝榮馳看過來,無力的搖了搖頭,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你吃吧,我實在沒心情。”
“再沒心情也要吃,都垮了誰照顧翩躚!”
“榮馳,謝了,真的不用。”說完,湛天丞就果斷的把頭轉了回去。
榮馳無語的勾了勾唇,正準備繼續勸,打算勸完他,再勸阿肆。
不想,視線無意間落在唐翩躚的臉上,發現她的眉毛擰了一下,似是有醒過來的跡象,他頓時激動的提醒他們道,“你們看,翩躚好像醒了?!?
事實上,不用他提醒,湛天丞和連俢肆就已經激動異常,紛紛起身,彎腰朝她靠近。
因為他們不光看見她眉毛的變化,也感覺到她的手在動。
“躚躚……”
“合.歡……”
渾渾噩噩中的唐翩躚,還未來得及睜眼,耳邊就傳來了兩道異口同聲的聲音。
等她緩緩的掀開眼簾,她一眼就看見了兩張放大數倍熟悉的臉孔都在望著自己笑,兩雙迷人的眼睛里也都閃著激動的淚花,她不用想也知道,這兩個人一定都嚇壞了。
尤其是那個人,他的眼眶好紅,里面的血絲濃的讓她的心痛得賽過腦袋上的傷。
好想伸手摸摸他的臉,告訴他,她剛剛做了一個好美好美的夢。
夢里,他們三四歲大的孩子淘氣的騎在他脖子上。
他拉著孩子的一雙手當起了孩子的飛機,忽左忽右往前奔跑的同時,口里笑吟吟的喊著,“飛哦,飛哦~”
而她則跟他們后面,一臉幸福的囑咐他道,“阿寺你慢點兒,回頭別把孩子摔著!”
……
這才是她原本想要的生活,如果沒有那件事,這個夢很容易就可以實現。
他為什么要毀掉!
一想起父親的死,唐翩躚就痛苦的直閉眼。
咬牙把被連俢肆攥著的那只打針的手抽回來,視線也無情的望向湛天丞,唐翩躚反握住被他覆蓋在臉上的手,吃力的蠕動唇瓣,迫不及待的問,“天……天丞哥,你……你告訴我,孩……孩子還……還在不在?”
早在她把手抽回去,把臉轉向湛天丞那邊的一刻,連俢肆望著她的視線就變得模糊飄忽起來,再也找不到焦距,唇邊也隨著她那聲天丞哥而浮起了一抹苦澀又蒼涼的笑。
兀自在心里感嘆,看來湛天丞沒騙她,她真的想起小時候的事了。
想起了她的天丞哥,就不再需要他這個阿寺了。
將連俢肆的失落看在眼里,榮馳心疼的抿了抿唇。
隨即走上前,來到他身后,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連俢肆沒搭理他,雙目失焦的望著床榻上的小女人傻傻的笑。
她和湛天丞在說什么,他一句也不想聽,也聽不到,耳邊響徹的都是滴答滴答心里在滴血的聲音。
面露難色的凝著醒過來的人許久,湛天丞一直支支吾吾避重就輕的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類似于‘你頭痛不痛,痛我的話我去叫醫生’之類的,把唐翩躚急得五內俱焚,一怒之下拼盡全力嘶吼一聲,“到底是……在還是不在!”
“合.歡……”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湛天丞表情哀傷的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之后,就把頭低了下去,再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此舉加上他剛剛逃避的態度,無疑是給了唐翩躚答案。
果斷把手從湛天丞掌心里抽回,落在小腹上,隔著棉被用力的來回撫摸,唐翩躚痛苦的閉上眼睛,奮力的撕咬唇瓣,絕望的眼淚順著眼角流成了兩條細長的河。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它早上還在動,還在動……啊……”
見她哭得肝腸寸斷,湛天丞難受至極,趕緊從身上掏出手帕,邊幫她擦眼淚,邊啞著嗓子安慰她,“合.歡,合.歡你別這樣!你還年輕,孩子……孩子還會有的?!?
“不……我要我的孩子,你們把孩子還給我……嗚嗚嗚……”
被她的哭聲驚醒,回過神來的連俢肆一看她哭得撕心裂肺,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越發痛的難以言狀。
他什么也沒說,上去就一把撥開湛天丞幫她擦眼淚的手,大掌快速從她頸下劃過去,小心翼翼的把她肩膀以上的部位抬起來,他單膝跪在床沿,俯身就把悲慟中的小女人帶進了懷里。
用盡全力抱緊她,就算她再怎么掙扎他也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緊。
他低頭,溫柔的輕啄她的耳垂,她修長的頸項,不輕彈的男兒淚順著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病號服上。
此刻,除了抱緊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還可以做什么。
她不理他,連話都不愿意跟他說,他只能用這種蠻橫霸道的方式和她一起承受痛苦和吞咽悲傷。
“放開我,我不要……不要看到你!都是你的錯……全都你的錯……連俢肆,我恨你……我恨你……”
掄起雙手瘋狂的敲打他的肩膀,唐翩躚悲天蹌地的哭聲響徹在病房里。
湛天丞本來就被連俢肆的舉動弄得惱火不已,這會讓看見唐翩躚手上針管里的血都開始回流,更是又急又氣,上去就要把連俢肆拽開,卻被榮馳瞧出動機,反被其拖向門外。
“你做什么,榮馳!”惱羞成怒的沖榮馳吼,湛天丞奮力的掰著胳膊上的手。
“先讓他們兩個人單獨待會兒,畢竟孩子是他們倆的!”榮馳一邊跟他解釋,一邊把他往外拽。
“不,我不會再讓他傷害我的合.歡,死也不會!”湛天丞抵死不從,拼命掙扎之余,扭頭直瞪病床上抱著他心愛合.歡的連俢肆,“連俢肆,你把合.歡給我放開!”
眼看著自己快被榮馳拽出了病房,出手又身手相當的他躲開,湛天丞簡直怒火中燒,“混蛋,榮馳你這個混蛋,放開我!”
任由他跟那兒罵,榮馳都置若罔聞,打開病房門的就把他推了出去,自己也跟上之后快速把門帶上了。
等榮馳把門關上,未及轉身,掙脫束縛的湛天丞上來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并冷笑著諷刺他道,“到底是拜把子的兄弟,感情就是不一樣的,關鍵時刻你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幫他!我以為你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沒想到,竟是我看走了眼!你明知道連俢肆的所作所為,為什么還要縱容他?難道你眼里就只有義氣,沒有正義嗎?”
吃痛的揉起了臉,榮馳倒也沒惱,煩躁的口氣吼了他一句,“湛天丞,你能不能冷靜點!”
湛天丞余怒難消,“你要我怎么冷靜!他把我的合歡弄得傷痕累累!”
榮馳耐著性子跟他解釋,“目前他們還是夫妻,要分要和都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你這個時候插手,不是在幫翩躚,而是在害她,你到底懂不懂,你這個豬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