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奇的眼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像是追憶,惋惜,怨恨,亦或是一種看透世事的蒼涼。
忽然間,方宇覺得眼前的方奇很是陌生,陌生的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方宇心臟一縮,竟然有些慌亂。
這種慌亂,是方宇以往面對方奇的時候從未有過的,甚至方宇都不知道,自己爲(wèi)什麼會覺得心慌。
方宇定了定心神,一雙墨色的眸子盯著方奇,似乎想將方奇的所有都一併看透。包括,方奇想要隱藏的所有的秘密。
方奇眼神變幻,微微低著頭,目光流連於石桌上的紋路,淡淡道:“我的記憶中,有一個很模糊的男人的形象,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強大。”方奇頓了頓,似乎有些心驚。方奇緩緩道:“一種令人心悸的強大。”
方宇皺起眉頭,如果方宇推斷的不錯,方奇的確經(jīng)歷過一次涅?的話,那麼很可能,方奇現(xiàn)所說的,就是他殘存的涅?前的記憶。甚至可以說,是方奇的前世。
“他是誰?”或者,方宇想問的,是方奇和那個人的關(guān)係。
方奇身子一僵,緩緩的擡起頭,金色的眸子閃爍著莫名的寒光。
方奇看著方宇,緩緩道:“我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我們之間存著極深的牽絆。”
方奇目光灼灼,方宇呼吸一窒,竟然想要避開方奇的眼睛。
方宇微微瞇起眼睛,淡淡道:“什麼樣的牽絆?”
方奇沉默了兩秒鐘,然後冷聲道:“契約!”
方宇心頭一震,眼中飛快的閃過一道寒光。
契約,是天地間至高的法則,若簽訂的是主奴契約,除非是主人解除,否則奴隸生生世世都不可能擺脫主奴契約的束縛,就算是靈魂破碎,契約之力都不會消除。而想要解除平等契約的話,也必須是簽訂契約的一方以撕碎靈魂的代價,承受莫大的痛苦才能辦得到的。
方奇既然能再和方宇簽訂契約,也就是說,先前的這個契約,已經(jīng)解除了。也就是說,之前與方奇簽訂契約的那個人,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
契約之力將兩個靈魂緊密的聯(lián)繫一起,契約夥伴之間也存著極爲(wèi)深厚的感情,契約夥伴解除了契約,另一方肯定也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方奇不願意提及這件事,也無可厚非。
雖然方宇也不想勾起方奇的回憶,但是現(xiàn),方宇卻必須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才行。或者說,是方宇想知道,方奇到底是誰。
方宇淡淡道:“發(fā)生了什麼?”
方奇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眼神有些迷離,悠悠道:“天崩地裂,哀嚎遍野,浮屍千里,血流成河。”方奇頓了頓,道:“他與我,並肩而戰(zhàn)。”
方宇微微一震,眼前竟然出現(xiàn)了一番末世景象。雖然不甚清楚,但是,一切的確就展現(xiàn)方宇眼前,刺鼻的血腥味好像都繚繞方宇身邊。
方宇會產(chǎn)生這樣的幻象,完全是因爲(wèi)方奇情緒波動太大,腦海中的畫面直接傳送到了方宇眼前。
方宇渾身一僵,只覺得周身寒冷,徹骨的寒意從每一處毛孔涌入,如墜冰窖。
剎那間,這般末世的場景竟然又和給了方宇深的恐懼,神羽破碎虛空的場景融合。到後,甚至方宇都分不清,哪個是自己意識中的場面,哪個是方奇記憶中的畫面了。
那樣的場景下,方宇唯一的感覺,也就只是自己的渺小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方宇回過神來的時候,全身都已經(jīng)被冷汗浸溼,眼中猶然帶著幾分尚未消退的震撼。
方奇看著方宇,金色的眸子也閃爍著異樣的神色。
方宇的感受,方奇很清楚,記憶第一次翻涌的時候,方奇也被那樣的場景震撼的全身都是冷汗,久久不能言語。而這次,從方宇那裡反饋回來的信息,再次讓方奇震撼了一把,記憶中原本模糊的一切,此時竟然清晰了起來,方奇加真實的感受到了那段殘酷的記憶。
方宇皺起眉頭,沉聲道:“並肩而戰(zhàn)?”
方奇的記憶中,對方奇自己的印象倒是沒有多深刻,但是那個人,絕對是一個強悍到變態(tài)的人。如果方奇是與他並肩而戰(zhàn)的,那麼方奇之前的力量,又會是何等的強大?
其實如果方奇與那個人真的是契約夥伴的關(guān)係的話,以那個人的實力推斷,方奇的實力肯定也不可能很弱。
很可能,方奇之前的身份,會是某個方宇孰知的,遠(yuǎn)古神話中的人物。雖然方宇很早之前便認(rèn)定方奇的身份定然不會簡單,但是此時,這樣的猜測還是讓方宇有些心驚。方宇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會和傳說中的人物攪個一起。
當(dāng)然了,這都是方宇的推測而已,不過它的真實性,方宇也有九成的把握。
只可惜方奇記憶中的東西太少,也根本沒有什麼完整的,清晰的印記,方宇想要衆(zhòng)多傳說中的人物中找到和方奇身份相符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奇並沒有說話,不過一雙金色的眸子中,卻燃起了兩團(tuán)跳動的火焰。
只看了方奇一眼,方宇便覺得一股浩大的氣勢快速的包裹住了全身,方宇就像離水的魚兒,竟然覺得呼吸困難起來。
方宇心中一凜,混沌力快速的運轉(zhuǎn),消除著方奇帶來的影響。
而對於方宇的異樣,方奇好像絲毫都沒有覺察的樣子,雙拳緊握,手上青筋暴露,眼睛還是直直的看著前方,好像能越過方宇、越過時間空間的限制,看到方宇看不到的東西。
方宇深吸了口氣,冷喝道:“方奇!”
方奇眼中的火焰跳動了一下,但卻也僅僅是如此而已,方奇並沒有過多的反應(yīng)。
方宇臉色陰沉,深深的皺著眉頭。方宇瞇起眼睛,遮擋住爆閃的寒光,再次冷喝道:“方奇!”
“轟”的一聲,石室整個晃動了一下,落下了一些細(xì)小的灰塵。而方奇的身子也是微微一震,眼中的火焰終究還是不安的跳動了兩下,熄滅了下去。
本就臉色蒼白的方奇,此時的臉色是蒼白若紙,好像被耗了心力一般。
方宇以詢問的眼神看著方奇,輕聲道:“小奇,怎麼了?”
方奇有些呆滯的轉(zhuǎn)頭看向方宇,然後很是無力的搖搖頭,臉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道:“不知道。”
“不知道?”方宇皺眉。
方奇遲疑了一下,有些猶豫道:“只不過就是,看到了一些場景……很想殺人。”方奇眼神有些遊離,沉聲道:“那股殺念,我控制不了。”方奇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金色的眸子有些遲鈍地看向方宇,淡淡道:“方宇,我之前,會不會是一個殺人魔王?”
方奇剛剛的氣勢,就算是方宇都覺得很是心驚,要說方奇不是殺人魔王,恐怕方宇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雖然方奇之前也能毫不猶豫的殺人,但這並不意味著,方奇就是一個嗜血好殺的魔頭。
方宇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冷冷道:“方奇,以前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方宇墨色的眼睛直盯著方奇,斷然道:“重要的是,你方奇現(xiàn)是什麼人。”
方奇眼中帶著幾分迷惑,道:“過往的一切,真的可以煙消雲(yún)散?”
方宇肯定道:“只要你還是方奇,你就不可能是殺人魔頭。”
方奇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精光,擡眼看著方宇,淡淡道:“如果我不是方奇呢?”
如果有一天,方奇的記憶完全恢復(fù)了,那麼方奇,還真的就只是方奇嗎?方奇自己都不確定。
方宇微微一愣,眼中也是精光閃爍,方宇笑道:“只要我還活著,你就永遠(yuǎn)都是方奇!”
方奇一愣,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和方宇相視一笑。
糾結(jié)於過去或是未來,完全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過很快,方宇還是皺起了眉頭,不解道:“你說的那個身處暗中的人,是誰?”
方奇剛剛所說的一切,好像與他都沒有任何關(guān)係啊。
方奇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沉聲道:“就是他!”
方宇皺眉,不解道:“誰?”方宇一愣,道:“上一個契約者?”
方奇點頭,眼神很是奇怪。
如果方奇的感覺沒錯的話,他們的確曾經(jīng)是契約夥伴,而且還可能相處了很久很久,但諷刺的是,現(xiàn)方奇竟然連他的樣貌、名字都想不起來。
方宇搖頭,斷然道:“不可能!既然你的契約已經(jīng)解除,他就不可能還活著。”而一個死人,又怎麼會讓神主都忌憚三分呢?
方奇微微避開方宇的目光,淡淡道:“他沒死。”
方宇猛的瞇起眼睛,冷冷道:“你怎麼知道?”
方奇淡淡道:“直覺。”方奇的語氣很是肯定,絲毫不容人質(zhì)疑。
方宇眼神閃爍,雖然沒有了契約的束縛,但方奇和那個人畢竟曾經(jīng)是契約夥伴,要是方奇肯定他沒死,那麼那個人,可能真的就沒死。再者,從方奇的記憶中,方宇也能感受到那個男人強大的力量,有如此的大修爲(wèi)身,想要撕毀契約而保持靈魂不滅,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方宇很快又皺起眉頭,不解道;“但是,他爲(wèi)什麼要解除契約。”
一般只有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契約的一方不想兩個一起死,纔會拼死撕毀契約,給契約夥伴留一條生路。但是,既然那個男人沒死,他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
方奇眼中閃過一道異色,淡淡道:“我不知道。”
方宇看著方奇,緩緩道:“你的意思是,他之前解除了和你的契約,現(xiàn)又暗處保護(hù)我們?”
不管怎麼看,這樣的解釋都不怎麼合理啊。
方奇點點頭,正色道:“恐怕就是這樣。”
“爲(wèi)什麼?”
方奇搖搖頭,道:“那些記憶並不完整,我找不到答案。”頓了頓,方奇低喃道:“不過我覺得,他好像下一盤很大的棋。”
方宇心中一驚,而這次,方宇並沒有再開口詢問方奇。因爲(wèi)方宇很清楚,方奇根本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如果那個人真的下一盤棋,這麼不管是方奇、還是他方宇,都只有那個人手中的棋子而已。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可就太可怕了。
冥冥中,方奇好像覺得有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自己牢牢的禁錮了起來,方宇就像是落到蛛網(wǎng)中的飛蛾,不論如何掙扎,都逃不脫命運的束縛。
燭火中,方宇和方奇臉一明一暗的,不算太大的石室很安靜,安靜得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壓抑的令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