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盧延生跟著這老者走在岳州城的主街上,一路上交談甚歡。
“盧公子原來是位貢生啊,嘖嘖...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才華,以后的仕途肯定是一片光明啊...”老者贊嘆道。
“鄭老謬贊了...小生此次進京趕考,若不是途中遭遇歹人,將我那盤纏全搶了去,也不至于流落到那種地方去賣畫...”盧延生聽這鄭老說話極為舒服,不禁抒發(fā)出了自己的真性。
鄭老點了點頭,說道:
“說的是,那‘便宜街’可不是你們讀書人該去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是粗人,哪里會欣賞盧公子的畫作。今日要不是我偶然遇到公子,恐怕公子你還得繼續(xù)遭他們的白眼呢...”
盧延生忙拱手一拜,對鄭老的知遇之情溢出言表:
“鄭老所言極是,小生幾日以來,慘遭這些人的冷眼,狼狽之極。但是,小生既然決定了要在那里賣畫,卻怎么也不能退縮的。尊師教導過我,要持之以恒,我定不能失了身為文人的氣魄...”盧延生堅定地說道,同時攥了攥拳頭,給自己打了打氣。
鄭老也點點頭,說道:
“盧公子好氣魄,朝廷中正缺少像盧公子這般的才俊啊...”
“哪里哪里...”盧延生不好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卻是極其舒爽。
“不過,這為官之道,稍不留意,就會帶來殺身之禍。常言說得好,伴君如伴虎,盧公子做好為天下蒼生奉獻一切的準備了么?”鄭老饒有深意地看向他,問道。
盧延生聽鄭老這么一說,立刻停止了腰板,一臉嚴肅地回道:
“不瞞鄭老,小生竊以為讀書人讀書為了功名,這是自然,但也不能失了本心。他日我一旦取了功名,有幸伴君左右,或是成為一方父母官,定會兢兢業(yè)業(yè),不謀己私,我問心無愧即可,誰人會害我?”
鄭老聽盧延生說完,不禁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盧公子的大義的確另在下欽佩,好個問心無愧啊...不過,公子你想過沒有,假如問心無愧就能平平穩(wěn)穩(wěn)的話,怎么有那么多人在這宦海中翻了船呢?嗯...公子是梁州人,肯定知道梁州蜀山道的馬刺史吧?”
盧延生就是梁州蜀山道人氏,當然知道馬刺史了。他聽鄭老這么一問,不禁一愣,回道:
“小生知道,這馬刺史貪贓枉法,他的次子更是草菅人命。當今陛下圣名,下令將馬刺史滿門抄斬,真是大快人心哪...”
“呵呵...九州三百六十道,這么多刺史,難道他們之中就沒有像馬刺史這般貪贓枉法的?據(jù)老夫所知,只多不少啊...為什么單單馬刺史會被處以極刑呢?盧公子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鄭老突然這么一問。
“呃...這個...”盧延生皺著眉頭想了想,卻回答不上來。
那鄭老卻是很滿意盧延生的反應,他說道:
“馬刺史的生死還不是當今皇帝的一句話而已么?天讓你生,你便能生,天讓你死,你便得死啊...”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潑到了盧延生的頭頂,將他的心澆得冰涼冰涼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鄭老將盧延生的反應看在眼中,又接著說道:
“即使是老老實實做官的,也不能幸免啊。像剛剛晉升為禮部尚書的郭熙,郭大人。他為人正直,在揚州江南東道做地方官的時候,政績顯赫,受到百姓的愛戴。可如今何在?還不是因為此次殿試的考題泄露一事,被關進大牢么?”
“陛下最恨的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徇私舞弊,老夫猜那郭大人距離那鬼門關也不遠了...”
“竟然連郭大人也...”
盧延生陷入了沉思,這鄭老說的話雖然有些夸大其詞,但也是有些道理的。天子一怒便可尸橫遍野,可不是說著玩的。
他才二十歲出頭,正是揮灑青春的年紀,既沒有什么閱歷,也沒有什么靠山。即使走上了仕途,自己的結局會是怎樣呢?
不會也像馬刺史一樣,被砍頭吧?
想到此,盧延生感覺頭頂上仿佛懸著一把砍刀,脖頸處涼颼颼的。他此時丟了魂一般,跟著鄭老不知不覺地走了很長的距離。
“盧公子,我們到了...盧公子?”鄭老發(fā)現(xiàn)盧延生正在發(fā)愣,于是喚了一聲。
盧延生趕緊醒了過來,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天竟然黑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富人的居所。
大門上的牌匾寫著“鄭府”兩個大字,門口掛著兩個紅色的大燈籠,照亮了周圍。
“咦,鄭老,我們竟然出城了么?貴府難道是在岳州城外么?”盧延生扭頭回望著夜幕籠罩之下的岳州城,問道。
“哈哈...不錯,老夫的居所就在城外。城里的地皮很貴啊,用同樣的價錢就可以買下相當于城內好幾倍的地皮,這生意很劃算啊...”
鄭老回答道,同時上前扣響了大門。
盧延生暗暗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不過他卻說不上來。
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探出頭來,一見是自家老爺回來了,于是趕緊打開大門,彎腰說道:
“老爺您回來啦...”
鄭老點點頭,吩咐那中年男子道:
“老孫頭,你趕緊布置好酒好菜,招待我這位貴客...”
老孫頭看了一眼盧延生,立刻會意,趕緊拱手說道:
“老爺,我這就去布置,您和這位公子先到大廳歇息吧...”
鄭老又點點頭,那老孫頭退下了。
盧延生跟隨鄭老進了府,一路上見這府內卻也是一般人家的布置,漸漸放下心來。
兩人踱進大廳,坐了下來。
盧延生首先說了話:
“鄭老,還不知您讓小生作什么畫?”
鄭老呵呵一笑,說道:
“是畫一人的畫像,不瞞盧公子,此人就是小女蘭心。她今年十八,我有意讓她許配人家,所以想給她畫一幅畫像,好交與媒人呢...”
盧延生會意,給人畫相親用的畫像,這再正常不過了。
“蘭心啊,你快些出來,好讓盧公子為你畫像啊...”鄭老扭過頭,喚道。
不一會,一個妙齡少女掩面從后面走了出來。她步態(tài)輕盈,腳生蓮花,身姿婀娜。
這少女定是蘭心無疑,她慢慢放下掩面的玉手,現(xiàn)出一張美麗的少女臉龐。
蘭心的目光與盧延生交匯,立刻羞得低下頭來。
盧延生心中也是一蕩,這女子真是絕色,尤其是她的氣質也是不凡,頓時心生好感。
“爹爹,蘭心說好了,不嫁人的嘛...”
蘭心小跑到鄭老的身旁,搖晃著他的胳膊,嗔道。
“爹爹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婚姻大事自不能耽擱。這位是盧公子,他師從張道子,肯定會給你作一副滿意的畫像...”鄭老說道。
蘭心看著盧延生,微微點頭,說道:
“好,女兒倒要看看,這位公子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