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后,將軍府算是消停了。
可大約是知道即將和孩子分開,鄭蠻蠻非常舍不得,幾乎一天從早到晚都趴在孩子的搖籃邊。再加上一個小久久,漸漸也知道粘人的時候到了,便也都黏著鄭蠻蠻。
楊云戈就直接被她浮云到了西伯利亞。
久久是個姑娘家,對繡品啊什么的特別感興趣。
鄭蠻蠻就把雅縣主叫到自己身邊,帶久久看繡品,有時候也給久久講故事。
倒把雅郡主的性子養得越來越活潑。她也十分喜歡久久。
楊云戈有點生悶氣,但是想想她是舍不得孩子,也就坦然了。
何況他也開始忙碌了,經常呆在西山大營,徹夜不歸的情況也開始漸漸出現。
有一次,楊云戈連著兩天沒回來。而同時,鄭蠻蠻也收到了宮里的懿旨。
皇后召她入宮。
拿到懿旨的時候,鄭蠻蠻愣了半天。
楊云戈十分排斥她進宮。可是懿旨都下了,她總不能理所當然地抗旨吧?
想了想,還是帶上了雅縣主先前繡著玩的一塊小帕子,進宮了。
燕皇后的元坤宮是新建,毗鄰盛元帝的乾火宮。據說皇后剛入宮為婕妤時,這座宮殿就在籌建。
這兩座宮殿相依相鄰,仿佛獨門獨戶,和其他妃子所居的長春殿等等都分開了。
鄭蠻蠻進入大殿,便看到燕皇后坐在榻上,小公主在她懷里,她面上倒是難得有些溫和的笑容。
“娘娘。臣女給皇后娘娘請安。”
“平身吧。”皇后讓人給她賜座。
并道:“木木非常不愿意瞧見你進宮。”
鄭蠻蠻心道,我也“非常不愿意”進宮的好不好,又不是吃飽了撐著的。
皇后道:“這次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是誰給你出的隨軍的主意?”
鄭蠻蠻一愣,道:“回娘娘的話,是蠻蠻自己的主意。”
“胡鬧!三軍開赴西域,豈是兒戲?何況你自己剛剛誕下孩兒,難道就放心得下?”
“回娘娘的話,幾個孩子是遼南王府長孫……騎主將他們托付給了王府。臣女也覺得妥當。”
燕皇后無奈地嘆道:“你是覺得,這幾個孩子我們不得不管著是吧?”
頓時鄭蠻蠻心里就跟針扎了一樣疼。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怎么就被人用這種口氣提起來了?
她沉默不說話,臉色非常難看。
倒讓皇后有些驚訝。
在她印象中,鄭蠻蠻是個綿軟的性子,就算有什么,也是藏在心里的。
只沒想到這就上了臉……
若是因為孩子而覺得被冒犯了,皇后倒是很欣賞她的。
燕皇后眸中就閃過一絲笑意,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各個都只圖眼前痛快,看不了長遠。木木也就由著你胡鬧。”
鄭蠻蠻低下頭,只道:“臣女,知罪。”
“知罪有什么用,本宮是看出來了,你們兩個都是一個脾氣,從來不改的。”
鄭蠻蠻又不吭聲了。
燕皇后瞥了她一眼,道:“手上拿的什么?”
本來是想獻上的繡品,小公主肯定也是喜歡的。可是鄭蠻蠻現在突然有點不想獻上了。
當然,皇后開了口,她也不能拒絕,只能將那方小帕子呈上了。
小公主一見,果然就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伸手去抓。
皇后笑著把那帕子給了小公主,并道:“配色,針法都不錯。你府里什么時候養了這么個能人?”
“回娘娘的話,是忠王府的雅縣主。臣女看她有這個手藝,平時只做些衣服什么的,實在是可惜了,所以讓她繡了幾副。府里也有小女孩兒,都喜歡她的東西。”
“忠王府的雅縣主……”皇后若有所思。
就前幾天,忠王老鬧著要辭官。他家也是耐得住,那破府邸,大冬天地住著都快春末了,他們竟然還住著。
連被燒了的主臥都不修。
忠王好像也被這一場浩劫打擊得有些失心瘋了,無心朝政,整天在朝堂上大哭大嚷,請皇上為他做主,還動不動就把辭官什么的拿出來嚇唬人。
要不皇后攔著,恐怕盛元帝真就硬了他的請辭。
以皇后的看法,這人雖然曾經是百官之首,還是名揚天下的大文豪,只是目前很明顯他已經無心朝政,于國于民沒有任何后出。
只是攔著他,還是希望等楊云戈走了以后。不然以將軍府和忠王府那海深的積仇,忠王一辭官,保不齊又說是楊云戈逼的了呢。
“雅縣主在你那兒,也住了幾個月了。怎么樣,一切都好么?”
“都好,忠王府也沒來要過人。”
燕皇后就道:“你是女主子,按說你府里招呼什么人,旁人不好多說。只是本宮還是要教一教你,你聽不聽?”
鄭蠻蠻連忙道:“臣女多謝娘娘教誨。”
“這做一家主母,都是有學問的。首先咱們說說這個雅縣主,雖說是王寧的未婚妻,王寧和木木關系又一直不錯。可是,你們兩家非親非故,甚至有仇。木木又正當盛年,她在你們府里住著,就會有些不好的名聲傳出來。”
譬如,楊云戈和忠王府有仇,所以要霸占人家女兒來凌辱忠王府什么的……
皇后又道:“雖然從前,木木是從來不在乎這些規矩什么的。可是你們都已經有了孩子了,也算是定了下來了。這日子要好好往下過,有的是你學的東西呢。”
鄭蠻蠻愣了半天,就是沒反應過來皇后的這番教育,算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愿意成全她和楊云戈了?
其實皇后也很無奈啊,不成全能怎么辦。
她作為姐姐,倒是比太后和皇上都敏銳。楊云戈這陣子的變化,她都看在眼里,卻是無可奈何。
鄭蠻蠻半晌才道:“臣女……明白了。多謝娘娘。”
皇后擺擺手,道:“你也不必謝本宮。這雅縣主手藝倒是不錯。以后若是有成品,你也讓他們先送進宮來,給本宮先過過目。”
“是。”
看小公主玩的那個開心的樣子,鄭蠻蠻也覺得驚喜。
“還有,就是太后那里。太后年紀大了,脾氣倔些,什么都要按照老規矩來。上次和木木置了幾句氣,就氣得幾天沒睡好。你若是能勸,就勸勸木木,讓他好歹進宮給太后賠個不是。老人家,給她個臺階她也就下了。”
鄭蠻蠻點點頭。
小公主沖她伸出手直笑。
皇后也笑了。似乎在小公主身邊,她的神情都會柔軟一些。
在她的示意下,鄭蠻蠻上了前。
小公主一把抓住鄭蠻蠻的手,然后就得意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好聽,像她母親。
只是皇后不常笑出聲。
“從小就愛笑,就愛傻樂,是像了皇上。”
的確,盛元帝的性格要比皇后開朗一些。
鄭蠻蠻陪小公主玩了一會兒,突然道:“娘娘,有句話,臣女不知道當不當講。”
“你說。”
“霍貴妃……”
她左右看了看,見宮女都站得遠,才快速把當初自己被抓的事情說了一遍。
皇后聽了,若有所思。
當初隱約聽說霍氏和西羌余孽有糾葛。只是皇后忙于朝政,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何況在她看來,霍貴妃也沒有幾斤幾兩。
霍氏太不起眼了。不起眼到就是楊云戈進了京,大力追捕西羌余孽的時候,也把她給忽略了。
最終,皇后長出了一口氣,道:“本宮知道了。這件事,你放在心里,先不說出去。”
“是。”
有小公主在,氣氛倒還算和諧。
皇后和鄭蠻蠻之間也難得有這么好的氣氛,說了說彼此的孩子,竟然還挺有共同語言。
只是好景不長,楊云戈聽說鄭蠻蠻進了宮,立刻就從西山大營沖了過來。
聽到女官來報,燕皇后也是無奈,哭笑不得又有些揶揄地看向鄭蠻蠻,道:“看得真緊。”
鄭蠻蠻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臣女告退。”
“去吧,囑咐你的事情,你別忘了。”
鄭蠻蠻行禮應了是,才退出來。
到了楊云戈面前,自然又要一五一十地把和皇后的對話都和他說一遍。
楊云戈也頗有耐心,就在御花園里問她話,直到反復確認沒有任何遺漏。
他才拽著鄭蠻蠻往外走,皺著眉道:“現在想要用懷柔政策了。你警醒些。”
鄭蠻蠻費力地追上他的腳步,道:“都要跟您出京了,不怕那些。”
楊云戈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這么想就聰明了。”
“從來也不傻。”鄭蠻蠻嬉笑道。
楊云戈半是取笑半是憐愛地看了她一眼。
他還穿著盔甲,顯然是從西山大營直接趕了過來的。
出宮上了馬車,鄭蠻蠻就問他:“你還要西山大營去?今晚回不回來?”
楊云戈瞥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想我想得睡不著?”
鄭蠻蠻嘀咕道:“您不歸,也不派人打個招呼的。”
從來沒聽說過男人去哪兒還得向女子匯報的了。
但是看她小嘴撅起來要掛醬油瓶了,楊云戈還是道:“下次提前和你說一聲就是。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西山大營。”
鄭蠻蠻笑道:“可你跟我說一聲,我心里更有底嘛。”
楊云戈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心道看起來還挺高興的,看來進宮的確沒怎么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