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雋，良媽知道阿箬流產了，你心里不舒服，可也別拿自己身體撒氣啊，況且你們還年輕，孩子遲早會有的，咱們別著急，慢慢來.“

云雋看著她眼角的皺紋，她來云家多少年了?他不知道，他自出生就習慣了她的存在，也沒人告訴他，良媽是什么時候來云家的.他只知道，她給了他所缺失的很多愛.溫箬沒來之前，他所擁有的溫暖都是由她身上汲取的，她給了這個家唯一不能給他的東西.

“良媽，我不怪誰，誰讓我生在長在云家呢.“

良媽聽了這話，眼圈瞬間紅了，哽咽著對他說:“夫人很愛你，我跟了她一輩子，她就是命不好，你別怨她.“

“我說了，我誰也不怪，這都是命.“

“云雋.....“

“好了，良媽，我想一個人靜靜，您出去吧.“

良媽看著他瘦削的身影，默默退了出去.

晚飯是良媽端上來的，云雋坐在床上慢慢喂她.

溫箬吃的極慢，一個小時才喂完一小碗粥，云雋把碗放下，拿手帕仔細的給她擦嘴角.

看著他明顯瘦下去越發顯得棱角鮮明的臉，她說:“算了，那人別追了，他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不希望你一直煩擾這件事，我們都慢慢放下好嗎?“

他攏攏她的發，放緩了聲音:“這件事你別管了，我會處理.“

“算了好嗎?大家都累，為什么要死抓著不放.“

“你就這么想我放手?“

“什么?“

看著她尤是病態的臉，終究沒有說出來.嘆了一口氣，他加重說出的話:“阿箬，我不會放過陳海，這件事，放不下.“

溫箬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沒用.

阿遠每天都到別墅來匯報陳海情況，在第七天，陳海被抓到了.

“阿雋，陳海現在在泰國，我們的人已經控制住了.“

“好，明天上午去泰國.“他忙著在文件上簽字，頭也不抬的說.

“是，還有，陳海賣了我們幾條線，警方已經介入，我們怎么辦?“

“那幾條線清理干凈，一點痕跡都不要留，先處理陳海.“

“是.“

處理完那堆文件，他揉了揉額角，走到窗前，才發現已經入秋了.

窗外的景物遠不像夏天那樣開得恣意，夏往秋來，了無聲息.

夏天是走了，可它烙下的疤痕卻永遠在那兒.

晚上吃飯，云雋對桌子對面的她說:“阿箬，明天我去泰國一趟，后天就回來.“

溫箬手上的菜沒夾起來，云雋看她一眼，復夾到她碗里:“多吃點，看你瘦的，摸起來都不舒服.“

看著她皺著眉看他，他揚了嘴角.

云雋是九點走的，十點半，溫箬接到了李宗翰的電話.

他不知道她這些天發生了什么，她倒是從他那兒知道了云雋那天晚上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耐心聽完電話對面的人的再一次勸說，她說:“李宗翰，你聽好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我的事你就別再管了，以后不用聯系.“

對面再一次出現那次咖啡館兩人之間的死寂，頓了頓，她說:“還有，謝謝.“

說完掛斷，再拉黑，一氣呵成.

廚房里，良媽已經在忙著準備午飯了，溫箬上了樓，進去畫室.

許是劫后余生，她近來格外的沉，畫畫也畫的進去了，最近總愛在畫室呆著.

泰國，下午五點.云雋坐在監控室內，看著陳海一點點扭曲瘋魔.

兩個小時前，他讓人給他喂了藥.

那種藥服下后，人會感覺到癢一點一點遍及全身，深入骨髓，然后從最里面一點一點透出來.

他就那樣坐在那里看著他從一開始抓撓全身到后面恨不得把皮剝下來，可根本一點也不能緩解，因為癢藏在皮下，深入骨髓.

它的真正可怕之處在于一點一點消磨人的意志，卻又得不到解脫，生不如死.

他看著陳海的皮肉一寸一寸血肉模糊，看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屏幕中的人已然神志不清，丑陋的一團在地上痙攣.

云雋打開門，令人作嘔的腐腥味撲面而來.

拿出手帕捂住鼻子，他走到他身邊.

陳海感覺全身抓心撓肝般的癢，它一點一點噬荼他的骨血，把他整個人鉆空.

云雋踢了踢他的頭，陳海才發覺有人進來，轉過頭來，目眥盡裂.

“云雋，你饒了我，饒了我吧!求求你了，求.....啊啊“

云雋嫌惡的把他抓著他褲腳的手踩在腳底下，面無表情看著地上的人.

“你殺了我吧，啊!你殺了我!“陳海已經忍到極限，只要能讓他解脫.

“殺自然是要殺的，只不過沒有那么容易，你要知道你打主意的人是誰，不長記性，嗯?“

“哈哈哈哈，你這樣狠毒的人，怎么能擁有幸福，你應該感謝我殺了那個孽種，哈哈哈.“陳海徹底瘋魔，求生意志全滅，只剩下對云雋蝕骨飲血的恨意.

云雋臉徹底沉了下來，他蹲下來與他對視，一個恨意滔天，一個陰翳沉郁.

他看著陳海痛苦的面容說:“阿遠.“

阿遠端了一個盆進來.

云雋起身，最后看了陳海一眼，把掩鼻的手帕丟在他身上，往門口走.

阿遠把一盆鹽水盡數往陳海身上倒，后者嘶吼哀嚎著滿地打滾，過不一會兒，徹底沒了聲響，在陰冷潮濕的地下室，瘆人可怖.

聽著身后的聲音，云雋停下，并未回頭:“等他醒了，一寸一寸剁了，扔進海里喂魚.“

“是.“

云雋是傍晚回來的，彼時，溫箬正坐在餐桌上吃飯.

良媽老早聽見車響就迎了出去，看著他下了車:“云雋回來了，快來吃飯，還熱著呢.“

“良媽，阿箬呢?“

“在吃飯呢，這兩天吃的比之前多了，你不要太擔心.“

“那就好.“

他一進門就看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吃飯，桌子正上方暖黃的吊燈使她更顯柔和.

溫箬聽見聲響轉過頭:“回來了.“

云雋沖她笑笑，良媽接過他手里的東西去二樓收拾.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直到融入那片籠罩著她的溫暖的光暈.

“這兩天做了什么?“

“一直待在畫室畫畫，沒事就看看電影.“

云雋看著她神色淡淡的臉，拿著筷子的指節緊了緊.

溫箬自小不愛與人接觸，在學校一直是獨來獨往，沒什么朋友.可藍冰在的時候，她起碼是活生生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像一堆只有余溫的灰燼，半死不活的.

可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云雋洗完澡出來在屋子里沒看見人徑直往畫室走.溫箬剛畫完大致結構，放下畫筆，揉了揉僵硬酸澀的脖子，余光看見他站在那里嚇了一跳.

云雋看著里面新增的幾幅畫，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走之前知道畫室里的情況，只怕她這幾日沒日沒夜的撲在畫上了.

溫箬見他看著自己新畫的幾幅畫，問他:“怎么樣，我這兩天靈感涌現，畫畫順暢多了.“

“真是好極了.“

溫箬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識趣的收拾了跟他回臥室.

他把人抱坐在腿上，手里的毛巾丟給她.

溫箬慢慢悠悠玩兒似的給他擦著頭發，云雋就瞧著她.

“你頭發長了不少.“溫箬邊擦邊說.

“嗯，明天出去剪短了.“

干的差不多了，她把毛巾丟還給他，進浴室去洗澡.

出來看他已經拿了吹風機坐在沙發上，溫箬走過去把毛巾墊在他腿上，躺了下去.

云雋開了最冷的風一點一點給她吹著.

溫箬閉著眼躺著，耳邊吹風機嗡嗡響，云雋的手指不時在她發間穿梭，她全所未有的放松下來，慢慢沉進朦朧的意識.

云雋關了吹風機，溫箬濃密卷翹的睫毛沉沉蓋著，耳邊是她淺淺的呼吸聲.

他在她鼻尖上吻了吻，輕輕把人抱起來放到床上.

他關了燈，月光從兩片窗簾縫隙中間探進來，落到他們身上.

他把一只手松松垮垮搭在她腰上，聞著她發間跟他一樣的淡淡香味，慢慢沉睡.

“我沒有，我沒有不要你，沒有....“

“阿箬，阿箬!“

云雋打開燈就看見溫箬滿臉都是冷汗，夢魘著掙扎哭喊.

他拍拍她的臉，一聲一聲喚她.

溫箬猛地睜開眼，虛盯著頭頂刺眼的燈，大口大口的喘息.

云雋抱著她輕輕拍她的背，不停的吻她的臉:“沒事了，沒事了，你只是做噩夢了，是夢而已，別怕，我在這里.“

她死死摟著他的腰，不說話.

他一直在她耳旁軟聲細語安撫，慢慢的，懷里的人兒終于不再僵硬.

他放開她，進了浴室擰了一塊毛巾出來，細細的給她擦臉和手.

他抱著她重新躺會床上，柔聲說:“睡吧，不要怕，我在這里守著你.“

“不要關燈.“

他順著她的背脊:“好，不關，安心睡吧.“

溫箬是一個半小時后睡著的，云雋看了看她，把燈關了，室內虛暗一片.

他聽著她清淺的呼吸聲，再也睡不著.

睜著眼到早上五點，他沉沉的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醒了，溫箬還睡得沉.

云雋看了看她有些腫的眼睛，輕手輕腳下了床，拿了衣服去客房洗澡.

下樓，良媽看見他就去廚房把早餐端出來.

“良媽，等下你多煮一些白雞蛋溫著，給阿箬敷眼睛.“

“溫箬眼睛怎么了?“

云雋停下刀叉，看著不斷冒著熱氣的牛奶:“做噩夢了，眼睛哭得有些腫得厲害.“

良媽聽了沒說話了，進到廚房煮雞蛋.

溫箬醒過來房里暗乎乎的，眼睛有些緊繃著不舒服，躺著緩了會兒，她起身拉開窗簾，外面陽光淡淡的，照的人犯懶.

看了眼吊鐘，十點多了.

在鏡子前洗漱，她看見自己眼睛果然腫的厲害.

掬了一捧冷水敷在眼睛上，好受了許多.

良媽在樓下打著毛衣，見她下來:“阿箬醒了，來吃早飯.“

她走過去坐下，良媽把早餐端出來放下，直看著她的眼睛.

“腫了，是不是很難看?“

“沒有，我們家溫箬一直最好看，良媽是看看你眼睛怎么樣了.“

“沒事的，等會就消了.“沖她笑笑，溫箬抿下一口牛奶.

良媽見她吃的差不多了，進廚房把雞蛋剝出來，放在桌子上.

“來，良媽給你敷敷，消的快.“

溫箬看著一盤子白乎乎的雞蛋有些吃驚:“您怎么知道我眼睛腫了?“

良媽坐到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云雋早上下來說的，讓我煮雞蛋溫著好給你敷眼睛.“

良媽拿了兩個雞蛋，試了試溫度.

溫箬看著她的動作，閉上了眼睛.雞蛋敷上來，溫溫熱熱的，她感覺那里的血液都流動的快了.

整了半個小時，溫箬的眼睛舒服得多了.

吃完午飯后溫箬眼睛消腫得差不多了，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什么.

下午她正在畫室畫畫，云雋一個電話打過來讓她晚上出去陪他吃飯.她說了不怎么想去，奈何他異常堅持，只好去了.

云雋說有人在，溫箬就畫了個淡妝，挑了件稍微正式的裙子.

六點，阿遠來別墅接她.

“阿遠，最近和蔣清怎么樣?“

“我們就那樣，平平淡淡的.“阿遠對著車內后視鏡沖她笑笑.

“那挺好的，對了，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阿遠聽了這話，平常面無表情的臉帶了笑:“幾個月前，下著大雨我開車回家，在一個拐彎處撞到她了，我把她送到醫院，后來去看過她幾次，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這樣啊，她幾歲了?“

“二十四，比我小一歲.“

“她家里人呢，你見過嗎?“

阿遠往鏡子里看了一眼，溫箬對上他的眼神，知道自己有些異常，笑了笑說:“上次你們走了云雋還說你鐵樹開花了呢，我們都很好奇蔣清這姑娘怎么把你收下的.“

阿遠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她家里人不住在榕城，我們也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溫箬聽了也不再問了，轉頭看窗外已不再鮮綠的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