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大學(xué)的年輕人常常很把自己當(dāng)回事, 很把將來當(dāng)作一段坦途,必然是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卻不知道其實出了社會全然不是這樣一回事, 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的打工, 也就是混口飯吃。
其實, 大學(xué)不過是個小社會, 是個到社會的預(yù)演場地,讓個人做一場最漂亮的人生彩排,然后粉墨登場, 好驗證從前和今后的風(fēng)光。
趙韓揚明白這個道理,他更明白水利終究不是終極目標, 一人有一個夢想, 他趙韓揚從來不打算當(dāng)個campus注重在鋼筋水泥的配比和流量與水位的關(guān)系中, 他從小看父親的生活,日以繼夜, 工地與辦公室,卻也跳不出某個固定的框框,像是桎梏,無法逾越。
漸漸長大,他明白了在某些大的背景下, 個人的才華并不是說發(fā)揮就發(fā)揮的, 也不是光有才華就好, 還要學(xué)會交際、轉(zhuǎn)圜、圓滑與手段, 并且只能順著時代的大方向, 不可逆時代異軍突起,這么思考的趙韓揚從來不準備投身到campus的隊伍中, 來適應(yīng)從小到大,從棱角到無為的過程,他要一片天空,獨屬于他。所以,上大學(xué)之后,他處處展現(xiàn),輔修、雙學(xué)位、二外、計算機、英語、學(xué)生會、社團……為的不過是嶄露頭角,鍛煉自己的能力,好給將來打下些扎實的基礎(chǔ)。
一切這樣水到渠成的行走,唯有柳靜是他的意外,那日在她家替她母親過完生日,柳父竟將他單獨叫進書房,問:“小揚,咱們爺倆不如今天好好聊聊天,可好?”
“叔叔,您有話就說。”
“我看你是個好孩子,將來也一定不錯,我和小靜的媽媽對你和小靜的關(guān)系有些想法,你好不好給我交個底?”
趙韓揚呆住,絕沒想到會遇到這出,但總算是鼓了勇氣,沉沉的點頭:“我喜歡她。”
“那么我們小靜的意思呢?”
“她恐怕——不知道。”趙韓揚苦笑,突然覺得這場感情的第一個告白竟是對這女孩的父親實在是十分有趣的事情,又不禁莞爾。
……
兩個男人的對話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惱人的柳言又來打攪,說柳靜玩游戲?qū)嵲谔顒牛汹w韓揚去頂替,求得自己的解脫。
可是等到趙韓揚到了書房,看到的卻是柳靜早就將ps2關(guān)掉,一個人呆呆的趴在窗口朝外面望。
柳靜趴在窗口看西面的一片空地,那里正是父親下一個競拍目標,準備建一個新的西班牙式的住宅小區(qū),她曾經(jīng)看到電腦里的效果圖,相當(dāng)?shù)娜A麗出彩,很有凌駕于整個城市之上的品位。但是,她卻更希望那里能建成一個公園,種一些樹,保持原來的寧靜風(fēng)味,當(dāng)然間或的有一些別墅式可以的,全部造成住宅未免可惜,也壞了她目前的這個窗口的風(fēng)景。
趙韓揚進來的時候,她看的太仔細,想的太認真,不免走了神,以至于被他輕輕的一搭肩膀下了一大跳,差點從窗口翻出去。后者眼明手快地摟住了她,保住了她的小命同時也滿足了自己溫香軟玉在懷的念頭,一時竟然忘了放手,嘆息一聲,才緩緩開口:“膽小鬼……”
柳靜剎那之間經(jīng)歷起死回生的感覺,等定了神,了然自己在這個男孩子的懷抱里,且他沒有放手的自覺,突然覺得有些慌亂,本來想抬頭推開他,卻看見他的目光炯炯,仿佛有光彩流動,本來削瘦的臉龐脫去了前兩年的稚氣開始變得堅毅,再加上他的身高,竟顯得自己十分嬌小……怎么會這樣?!弟弟變成了男人,這感覺叫人怎生是好?
小小的曖昧在房間里舒展,蔓延開來,靜靜的充斥在空氣里。
……
女人之所以成為女人,必然是因為一個男人,當(dāng)她開始把一個男人看作男人而不僅僅是一個人,這個時候蛻變產(chǎn)生,女孩的心靈羽化成仙,其中的嫵媚盡情地展現(xiàn)開來,叫人目不暇接。
當(dāng)柳靜開始有了女人的自覺,本來真的應(yīng)該是值得普天同慶的事情,至少她會愿意陪著媽媽逛商場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而不是看見商場望而卻步,至少她會知道在父親的公司的酒會上陪著爸爸的時候做出成熟女性的端莊舉止而不是找個地方睡覺,至少她會在包里幫趙韓揚準備一包餐巾紙在他球賽之后遞給他……
可惜啊可惜,她的女性自覺還沒有被眾人廣為接受的時候,伴隨而來的青春就爬得滿臉,先是一顆紅色的可愛的小痘痘,她還挺幸福的照著鏡子指給寢室里的姑娘們看,然后再一群痘壓彩中間獲取即被認同又與眾不同的全新的自信!但是,每個一個星期,野火燎原啊!痘痘的火種一旦埋下,就像一夜春風(fēng)之后的梨花綻放,千樹萬樹,亂七八糟。
眾人開心的接受她終于跟上大部隊的步伐,一個個說:“花花,這樣好,這樣好!這樣對得起每天面對你的人民群眾!”
不過作為當(dāng)事人的花花,心里一片黯淡,以至于趙韓揚打電話來約她看電影她都有氣無力里的決絕,然后把對方嚇了一大跳,革命尚未成功,小趙還需努力!
柳靜開始斥巨資買了大堆去痘的東西往臉上抹,其效果么,基本上跟廣告上的說辭成背道而馳的趨勢;然后她又上網(wǎng)查詢大量資料,并且與一干痘友交流心得體會,在食堂不敢買一點點帶油的東西,雖然每天三食堂的紅燒排骨剛看都能把口水看出來……可是,過盡千帆,皆不是她的解藥,痘痘自然按照本來的生長規(guī)律,像愛火一樣洶涌的成長!!
直到某天開始柳靜有了個怪癖,凡是看見可以反光的東西都要湊上去看看自己的臉,仔細數(shù)一下青春痘的具體數(shù)目,了解它們是按照太極八卦的陣勢分布還是北斗七星的方向排列,只要結(jié)果是個位數(shù),她就獎勵自己紅燒排骨,如果連數(shù)清楚都很不容易,那么,三根黃瓜就打發(fā)了一天的饑餓。
那天天還是一樣的晴朗,太陽公公像孩子們畫的蠟筆畫一樣呈現(xiàn)明黃色地掛在天空的中央,微風(fēng)清吹,樹葉婆娑——簡而言之,秋高氣爽!
黏人精小趙因為建筑學(xué)院的一些活動的事情去了另一個校區(qū),且早晨該死的排了一節(jié)課,居然市第一節(jié),柳靜經(jīng)過幾番掙扎起床去上課,上完課,就無所事事了:簡平最近忙著打工賺錢,周慧被薛冰纏上去解決她的愛情問題,其他幾個姑娘則為了英語六級考試擔(dān)憂,只有她一個人既不用賺錢,也沒有感情上的困擾,更不想考六級……
漫無目的啊!那么就回家吧。
到了家樓下的時候,柳靜看見一輛閃光的寶馬停在路邊,她覺得閃光絕不是因為那個螺旋槳的標志和俗氣的發(fā)暈的雙腎進氣口,僅僅是貼了深色擋光膜的車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起來……多么像大大的鏡子,吸引著她的腳步。
她也是不知不覺,完全下意識地走到車子邊上,彎下腰,就著車窗的反光看自己臉上的痘痘:一顆,二顆,三顆……還沒從額頭往下數(shù),那扇緊閉的車窗就緩緩的下沉,她也跟著把頭緩緩的下移,直到——突然意識到不對,再抬頭,看見駕駛座上一張臉,大得出奇的墨鏡下面的嘴角似笑非笑,開開合合地說了一句:“丫頭,你在干什么?”
哎!癡線啊!柳靜覺得陽光太烈,突然照得自己發(fā)暈,這么丟人的事情,好在不是撞破別人的好事,否則豈不是要自殺謝罪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以后照鏡子的時候首要是偵察敵情。
她涅渃半天,正不知道怎樣解釋才好,連臉上的痘痘都跟著她的腦細胞扭曲,正在消耗神經(jīng)元的時候,那男人突然下車超她走來,她不自覺地朝后退了一步,心里疑惑:不就是照一下鏡子么!用得著這樣兇神惡煞?
再然后,聽見爸爸的聲音:“小靜?你怎么回來了?你媽在樓上呢,額,王總,勞你久等。”剛準備離開的柳靜被她爸爸一把拉住,“也不跟人家打個招呼,這位是中和地產(chǎn)的王總,打個招呼吧。”
柳靜點頭哈腰,心想總算不用為自己的糗事辯解,熱情暢快的叫:“王叔叔好。”
對方失笑出聲,輕輕將墨鏡摘下,長長的丹鳳眼劃入鬢角,鼻梁是中國人難得一見的高挺,眸子漆黑,眼神華麗的閃爍,走到她身邊,卻跟她父親說:“我想我應(yīng)該沒這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