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嫵倒是不客氣,直接問:“七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可我卻不曉得你心里想要什么。你說吧,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將解藥交出?無論你要什么,或是讓我為你做什么,只要能換得解藥救陛下一命,我云墨嫵都愿意。”
我緩緩將茶杯放下,望著她平靜的面容,“真的,讓你做什么都愿意?”
云墨嫵眸光堅毅,輕吐一字:“是。”
“幾日前,我做夢夢見父皇母后,他們說在下面很是無趣,很是想念四皇姐你。不知,四皇姐可也想念他們?”我笑意盈盈地問她。
云墨嫵冷笑一聲,“這有何難?只要七妹將解藥交出,我即刻下去陪父皇母后。”
我微笑不語,“這么做,不悔么?他從未愛過你。也許,醒來之后也不會感激你。也許,轉身就會忘記你這個人,忘記你所做的一切。”
一滴晶瑩的淚自云墨嫵的眼角滑落,她仰首笑了笑,那笑聲聽來是那般悲涼,“我從未奢望過陛下的愛。若是我死后,陛下能很快忘了我,那自是極好的。至少,他那樣重情重義的人,不會覺著愧疚。而我,知道他平安無事,再也無所牽掛。”
我聽得感動不已,面上卻冷冷一笑,“只怕你是說得輕巧,做起來卻不那么利落了。喏,我手中的這一瓶是鴆毒,你喝下它后,我立刻將解藥給秦珩服下,如何?”
“好,一言為定。”
云墨嫵二話不說,接過我手中的瓶子,拔下瓶蓋一飲而盡。那樣決絕的姿態,彷佛懸崖邊撞壁一心求死的孤雁,慘烈得教人不忍目睹。
“四皇姐!”
她的決絕,終于逼出了我苦苦隱忍的淚水,“你怎么這么傻?”
云墨嫵嫣然一笑,彷佛望見了她心愛的男子就在眼前,“不是傻,是幸福呢。人這一生,若沒有遇上一個讓你愿意為了他死而無怨的人,豈不白活了么?”
我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起身朝屏風后喊道:“姐夫,你聽
見了么?此刻,你可明白誰才是真正值得你輕易珍惜,值得你去愛的人?那個人,不該是我,而是你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這個女子。試問你這一生,能遇見幾個為了救你甘心舍棄自己性命的女子?你還要糊涂到幾時?還要辜負我的姐姐到幾時?”
“你,你是說……”
云墨嫵滿眼的不敢置信,目光隨我輕輕移向屏風。而拐角處,正緩緩步出一道挺拔的身影,滿榮英俊如昔,略見憔悴,目光瑩然,顫聲喚:“嫵兒。”
云墨嫵頓時淚如雨下,撲過去喊:“陛下,陛下!”
我拭去眼角的淚,望著相擁在一起的兩人,不覺微笑,識趣地悄悄離去。
十里平湖霜滿天,
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護,
只羨鴛鴦不羨仙。
秦珩,但愿你這一次能真的明白,但愿你和四皇姐從今以后只羨鴛鴦不羨仙。
出來時,不想瞧見不遠處兩頂帳篷間飄過的一幅衣袂,我認得,那是心蓮的裙裳。可她鬼鬼祟祟地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心下好奇,也擔心她的安危,遂決定跟上去瞧個究竟。
離得近了,便有低低的談話聲入耳。
“心蓮,你鬼鬼祟祟地將我拉到這里來做什么?你是離國淚妃娘娘的侍女,而我,則是夜國云妃的侍女。咱們的主子雖說從前是姐妹,可現在局勢未明,到底是各為其主。如此私下會面,若被我家主子知道了,只怕……”
是碧影的聲音。
心蓮卻輕笑一聲,頗為諷刺,“只怕,只怕什么?只怕你家主子知道了會怪責你,人頭落地么?誰不知云妃身邊最離不開的人,就是碧影姐姐你。你又何苦操那許多閑心?只是不知從幾時起,碧影姐姐一心一意念著的主子便只有如今的云妃?竟把昔日的舊主忘得一干二凈了!”
心蓮的話直說到了我的心坎上,倒是頗為感傷,原想轉身離開的步子,硬是邁不開來。私
心里,我也是想知道碧影如今的境況,與,對我這舊主的心意。只是有些話,擱在我今天的身份地位,到底不好問出口了。
“你……你說話要當心。什么新主舊主?身為奴婢,哪里由得你自做主張?總歸這條命是主子給的,主子讓你跟誰便得跟誰。主子讓你往東,便不得往西。主子要你站,便不得坐。甚至,主子要你笑,便不得哭。而作為一個侍婢,所盼的,也只是主子的日子過得好些,你也可跟著少受些苦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若當真有得選擇,我倒寧愿從未被安排陪嫁夜國,只跟在原來的主子身邊,便是與昔日的好姐妹丹碧一同死在宮破的那日,也好過如今。”
聽碧影說得心酸,似乎在云墨嫵身邊的日子并不好過。可是云墨嫵因了她曾是我侍女的關系,私下里薄待了她?不由得,便對她生出一絲愧疚來。畢竟,當初云墨嫵遠嫁時,來向我討要丹碧與碧影中的一個時,我因與丹碧的感情更深些,又覺得碧影細心穩妥,更加合適,才將她給了云墨嫵。不想今日,竟釀成了她的苦果。
“云,云妃,她可是對你不好?”心蓮的聲音聽來有些發緊。
碧影低低笑了起來,滿含悲涼無奈,“何謂好,何謂不好?在旁人眼中,娘娘視我為左臂右膀,一時三刻皆離不得,深得恩寵。一應吃的穿的用的,尋常小主也及不上我。你說這是好,還是不好?可這一切的榮寵,不過倚仗著我昔日曾是七公主的侍女所得。你當云妃遠嫁前為何要向你家主子討要我,為的,還不是陛下。陛下愛七公主,愛得那樣深切,那樣無言。情知日后難得相見,便設法讓云妃去討要一名她身邊最是貼心的侍女。如此,便是見不著人,偶爾可聽得她昔日生活中的點滴瑣事,也可遙慰相思。”
聽完這番話,我不由得有些忐忑起來,也許,還有些難過,不知是為碧影,為云墨嫵,還是為秦珩。如若秦珩當真對我用情如此之深,那他,輕易又豈肯轉移心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