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晴好的天,此刻忽然遍布烏云,黑沉沉地壓境,直悶得人心里透不過氣來。我捏著手中的書信,勾唇笑得意味深長,饒是再如何陰霾的天,終有一日,也會煙消云散。
玉無極站在我身側(cè),含笑道:“墨遲,我們的等待終究有了意義。只須熬過這幾日,你便能和大哥重聚了。以后,再沒有任能拆散你們。”
想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心上人,我的笑容里不覺帶了幾分甜蜜,真誠地望著身旁的男子,道一句:“無極,這些時日,謝謝你。”
玉無極哈哈大笑,“過些時日我便要管你喊嫂子的。你這般說,豈不折殺我了么?只是,越是這樣的時刻,越得小心應(yīng)對。若我最后沒有保護好你,只怕死了也無顏去見大哥。”
我心下一沉,面上的笑靨卻紋風(fēng)不動,輕斥道:“胡說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咱們誰也不會死,只會長命百歲。該遭報應(yīng)的,是那些心懷叵測的人。”
玉無極笑著點頭:“正是,我可還等著喝你和大哥的喜酒呢。”
我不理會他的取笑,輕睇一眼身旁的丹碧,眼中浮起一抹意味深長,似笑非笑道:“只怕,不久我和沐昕也該喝到你的喜酒了吧。”
玉無極不覺噎住,白皙的臉頰“騰”的漲紅。
倒是丹碧后知后覺,看著我們二人,眼中滿是不解,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我不再看玉無極,牽過丹碧的手,笑道:“走,碧兒,咱們不理他。回屋里去。”
可丹碧一手牽著我,卻忍不住頻頻回頭,看著仍傻站在原地的男子,張著嘴,似有許多的話想說。
我輕點她額頭一記,笑道:“走吧,傻丫頭。終有一日,我定會讓你如愿以償?shù)摹D愀宋疫@么久,也該給你尋個幸福的歸宿了。”
丹碧詫異地張嘴,在我含笑注視下,禁不住緩緩低下頭去,紅暈一直從臉頰燒到了耳脖子。
·
漸漸,隨著大婚之日的接近,冷清的紫宸宮也跟著熱鬧起來。送
賀禮的,教導(dǎo)禮儀的,做嫁衣的,形形色色的人擠滿了偌大的宮殿,身邊竟是時時刻刻都有一大群人圍著。我聽著那些妃嬪命婦虛偽的笑容,言不由衷的祝福,真真是不勝其煩。
好在,每日無論有再多的人,花奴、秋霜,還有丹碧卻是步步緊隨在我身畔,一刻也不敢離開。一干的吃食,若非經(jīng)她三人的手,我是一概不敢吃一口的。可眼見這幾日勞心勞神應(yīng)付完這群人,我竟是生生消瘦了許多,剛養(yǎng)圓潤的臉頰又尖削了下去,精神也差了許多。是以,當(dāng)離國的迎婚使見著我這般蒼白的容顏時,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指責(zé)了晉文帝的失職,也虧了他的這番動靜,才免了我過后幾日迎來送往的折磨。只是任誰也沒想到,其實離國的迎婚使這幾日一直在晉宮中,就在我的身邊,也就是玉無極。
花奴與我稟報這事時,丹碧還很是不解,特特寫了字問我:為什么不是沈公子親自來接公主呢?
我兀自微笑,回答她:“傻碧兒,沐昕如今乃是位高權(quán)重的攝政王,依著離國的習(xí)俗,他是不能親自來接我,只能讓迎婚使替他。再則,這也是我的意思。”
但凡有一絲危險的事,我都不能讓他來。
丹碧似懂非懂地點頭,一臉的迷惘,卻也沒有再問。
只是,遣走了晉文帝派來的那些人,壓在紫宸宮宮人身上的擔(dān)子一下子重了許多,兩國聯(lián)姻,非同小可,許多禮節(jié)與雜務(wù)要處理,樣樣輕忽不得。是以,一時間,就連貼身服侍我的花奴和秋霜也不得不分身去處理婚禮的事宜,陪在我身邊的也就只剩下一個不會說話的丹碧。好在,離大婚也就只剩兩天的時日,小心謹慎些,倒也沒有出什么岔子。
這一日,玉漏已深,我還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成眠。想著翌日的婚禮,我的心中便久久不能平靜。這一次,是我與沈沐昕的第三次大婚,可因著前兩次的諸多不順,便是再豁達的人,也禁不住在心里留下一道陰影。隱隱的,總覺得會發(fā)生些什么,幸福總不會來得太順利。翻身自嘲地一笑,
暗笑自己想太多,也那樣深重的心事,仍舊不折不撓地涌入腦海,怎么也驅(qū)逐不去。
忽然,聽得宮門推開的沉悶響聲,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我驚起,大喊:“誰?”
那人靜靜行來,并不出聲,正是這樣詭異的沉默,教我心口不安地突突跳個不停。
我緊緊揪著胸口的寢衣,啞聲問:“碧兒,碧兒是你嗎?到底是誰?再不出聲,我便要喊人了!”
宮門打開,夜風(fēng)便趁勢溜了進來,舞動一殿的輕紗,在光線昏暗的屋子里,透著幾分詭異的氣氛。隔著層層紗幔,那人的身影朦朧可見,漸行漸近。
我屏住呼吸,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晉文帝在朝我笑,可往日那樣慈愛的笑,在此時此刻,他的眼眸泛著幽幽的光,卻顯得有幾分猙獰。
“皇兒,是父皇。”
我心口一緊,下意識地覺著不安,“夜色已深,父皇好端端的不歇息,跑來紫宸宮做什么?便是有什么話要囑咐兒臣,也等明日兒臣去乾清宮向您請辭時再說,也是不遲的。兒臣乏了,明日還有許多事,父皇請回罷。”
晉文帝非但沒走,反而愈向前進了幾步,嚇得我失聲大喊:“你別過來!”
晉文帝倒是停下了步子,站在床前不遠處看著我,嘴角含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皇兒,你似乎很怕朕?為什么?朕記得,你從前最喜歡黏著朕,可不會如現(xiàn)今這般與朕生分。皇兒,你變了。”
我抬首,目光如箭嗖般射向那個陌生的男子,一字字道:“是么?父皇覺著兒臣變了么?那父皇捫心自問,自己可有一點點改變,可還是從前那個慈祥的父親,仁德的國君?從前的父皇,視兒臣為掌上明珠,疼愛有加,可不會偷偷命人在兒臣的食物放入失心粉呢!”
晉文帝的面色平靜如斯,一點詫異也無,含笑向我道:“原來你一早就知道,倒真像是朕的女兒,這般沉得住氣。只是,你冒險與朕回宮,幾番周旋,為的又是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