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雄也醒覺,忙回過頭來,可是那小叫化那張笑嘻嘻的臉,已經憑空消失了一般。三岔路上,哪條也沒他的蹤跡,他忙問轎伕:“小叫化去哪了?”
轎伕茫然搖頭。
藍成宣捏著信,哼道:“算了,她這是存心不讓我找到。她也太小看了我,只要在京城,還有我找不到的嗎?”
陸羽雄躬身道:“是!”心裡卻想:三小姐可不一直在京城,您不就是沒找到嗎?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他是絕不會說出來的。
轎內,藍成宣拆開信,信上寫:
父親大人臺鑒:
女宵露叩首。自聖旨下,宵露不甘於屈從命運,離家已經四日,情知父必暴怒,宵露亦不求父之諒解,父親必爲聖旨之事耿耿於懷,若婚期到時,宵露失蹤,於父親大人面上殊不好看。父親亦可以宵露暴病已亡爲搪塞,然宵露逃婚,哥哥大張旗鼓,四城搜索,此事再是隱秘,必有風聲外泄,皇上縱是不究,也必以爲父欺君,於父親仕途多有不利……”
看到這裡,藍成宣重重一哼,這個死丫頭,她也知道是這情況,所以想要威脅我麼?
“父親不必惱怒,宵露亦可答應嫁給燕王,但是父親需要答應我一件事。父親與我娘,相識十多年,父親位高權重,我娘不過鄉野村姑,原本並不般配,而且父親心中,早已經沒有我孃的位置,既是如此,懇請父親還我娘自由。父親若是同意,可爲我娘租一處宅子暫住,白沐雲香翠香,一直在清羽院,我娘必已經習慣由她們服侍,也請父親一併賜與我娘。或將我娘與白沐三人送往擷玉齋,擷玉齋自然會安置我娘……”
“做夢!”藍成宣出類勃然大怒,要不是身在轎中,險些要怒罵出聲,但十年丞相也不是白當的,對於控制自己的情緒自然已經十分到位,當下繼續看下去。
“父親看到此處,必然以爲我是在做夢,父親甚至會想,就冒著被聖上責怪的危險,傳我的死訊,瞞天過海。如果是這樣,父親可以試試。後果如何,我想父親比我更清楚。父親亦可直接向皇上陳說宵露不知天高地厚,已經逃婚,從此不再認我這個女兒。反正有二姐的未來太子妃身份,皇上必然也會格外開恩。但是父親身在高位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今日一點點疑忌,也許就是他日殺身之禍的緣由。父親與其在皇上心中種刺,何不就此捨棄一個在你心中已經沒有地位的人?”
藍成宣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怕是還沒有人在他面前這樣說過,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女兒。這完全是在觸犯他的權威。他的子女,還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哪怕藍君義,也不敢。
“父親不用想著以我娘脅迫我現身,這一招太過卑劣,於您清名有損,即使成功,他日同僚也必以此爲笑話,父親德行有虧,必惹人詬病,亦是得不償失。或者父親不信以女兒之能力,身在京城,能避得過父親的耳目。那麼父親可以一試,五天之後,若父親未對我娘有所安置,此提議作廢,宵露從此鴻飛渺渺。宵露自不敢威脅父親,但若我娘遭遇不測,父親的官途與藍家的氣運,怕也要從此而盡!女兒言盡於此。頓首再拜!”
藍成宣大怒,簡直要咬牙切齒了。這個死丫頭,這是威脅啊,赤裸裸的威脅,她憑什麼?她敢。
藍成宣壓抑著怒火,沉聲道:“快,回府!”
轎伕都是一直在府裡的老人,自然知道這時候藍成宣的怒火大熾,腳下頓時加快了,走得如飛一樣。陸羽雄不死心一邊走還一邊留意,那個叫化再也沒見著。
藍成宣回府後,立刻叫來藍君義,他把那封信扔在桌面上,怒氣衝衝地道:“反了反了,這死丫頭,誰給她的膽子,她居然敢這麼對我,我看她是不要命了。要不是聖旨,我真想掐死她得了。”
藍君義已經看完了信,一陣無語,他忙道:“爹爹息怒,現在主要是解決問題!”
“怎麼解決?我就不信,這死丫頭還能飛天遁地不成?給我搜,只要她在京城,我就不信我搜不出她來!”
藍君義緩聲道:“父親,也許我們能從擷玉齋入手!”
藍成宣一怔,剛纔只顧著生氣,因爲藍宵露挑戰了他的權威,倒是忘了,信中提到的擷玉齋,應該可以做爲突破口。他道:“那是什麼地方?”
藍君義道:“這是京城有名的一家字畫店,但又不僅只是賣字畫,定期還會組織字畫鑑賞,在京城很有名氣!”
“封了擷玉齋,我倒要看看,是誰敢跟我作對,是誰敢收留這死丫頭!”
藍君義搖頭道:“爹爹,我看,這事不用鬧得這麼大,我會在暗中查一查,看這擷玉齋的老闆是誰,一個管事或是夥計,是不會有這麼大權力的,只有老闆纔有啊。能把擷玉齋經營成這樣的,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是一般的人。爹爹要慎重一點,別爲了三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藍君義這話說得很隱晦,但也說出了問題的關鍵,藍成宣同樣是老奸巨滑的人,即使已經氣昏了頭,還是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點了點頭,平靜了語氣,道:“你先去查吧,有什麼消息立刻彙報,把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全京城查找,這死丫頭還在城內。但是注意,不要打草驚蛇,也不要弄出大的動靜,暗中查訪就行。”
藍君義點了點頭:“我會派出最精明的人,把整個京城梳理一遍,只要三妹在京城,必然能找出來。除非她躲進皇宮或哪家府門。但她既是藍家三小姐,又是未來燕王妃,別人也不可能收留她!”
“嗯,你去辦吧!”
“我去了,爹!”
藍君義自然明白,這件事鬧大,就成了藍府的醜聞,藍府這陣的事情已經夠多,實在承受不了這些了。真要讓皇上存了想法,吃虧的不還是藍府嗎。
藍君義是行動派,父親的任務一交代,立刻就去辦了。
藍成宣坐在那裡,看著那封信,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是對雲青婉已經沒有了感情,但那是他的平妻,豈能憑一個死丫頭三言兩語,就休妻?還安置,送出府?這不是要讓自己成爲笑話嗎?
擷玉齋,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個膽子暗中幫她。
這死丫頭,不過一個深閨女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竟然還敢跟他提條件,而且,在信中字字句句,條理分明,威逼利誘,分析得也頭頭是道。
她說得對,有些事他賭不起。
幾乎從知道藍宵露逃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過藍宵露信中說的幾種可能,想法也正和她一樣,不能,不能。
這個丫頭才十五歲吧,難不成,燕王與她早就認識,燕王覺得這個丫頭能成爲他的輔助?怎麼可能?
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你真當你老爹這麼多年丞相白混的麼?等我把你找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看我怎麼收拾你那娘!藍成宣咬牙切齒地想。
但是結果卻讓藍成宣意外了,藍君義派出的找人的人每天回報,沒有三小姐蹤影。藍宵露沒有出城,可她就像失蹤了。
更讓他驚訝的是,擷玉齋的老闆查到了。
但是,那個老闆,卻讓藍成宣目瞪口呆。
擷玉齋有兩位老闆,一位,是太后的姨侄孫子,京城的三大才子之一的荊無言;另一位,讓藍成宣的眼珠子幾乎掉到地上,那一位,赫然就是燕王爺啊。
藍成宣糊塗了,他在第一時間就忽略了荊無言,把目光牢牢地鎖在燕王爺三個字上。難道說,這一切,竟然與燕王脫不了干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與燕王脫不了干係,難不成燕王會支持三丫頭逃婚?那傳出去於他面上也不好看吧?如果說沒有關係,三丫頭的信中明明提到,把雲青婉和幾個丫頭送到擷玉齋。
藍成宣的眉頭鎖緊了。
這結果藍君義也萬萬沒有想到,父子倆面面相覷,弄不明白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哪怕他們都是心思慎密的人,哪怕他們都是聰明善謀的人。
最後,藍君義輕聲道:“爹,咱們找不到三妹,你看怎麼辦?”作爲兒子,他雖然認爲解決問題纔是關鍵,可也不好勸父親休妻。
藍成宣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藍君義苦笑道:“爹,如果三妹是藏在燕王府,那麼咱們的人到處都找不到她,這才說得過去,不然,三妹怎麼會毫無蹤跡?”
“京城每個地方都找了嗎?”
“城內所有的地方都找了,連民居,也有人暗中監視!”當然,青樓是沒有找的,堂堂的藍家三小姐,怎麼可能去青樓那麼齷齪的地方呢?要是真從那地方找出人來,這就不僅是藍家的恥辱,還是皇家的恥辱了,因爲畢竟是未來燕王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