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與相聚，得到與失去，人生不斷重複又不斷輪迴的主題。豬兒離開的時候，韓霄來不及心痛，因爲他還深陷在劉玉婷離別時那一眼萬年的回眸裡。但是，很多東西，特別是純真的感情，就在我們的猶豫和不確定裡永遠的錯過了。就像他正在寫的《青春香》：

痕，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他緩緩的打出這幾字，又慢慢刪去，語氣極盡平淡：哦，是嗎？

痕，你不在乎我了嗎？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敷衍，屏幕上現出一個幽怨可憐的表情。

不在乎？他澀然苦笑。東風無語盡吹寒，嫩柳嬌花，片片皆成殘。幸有菡萏春水裡，萬花謝後笑君憐。子涵，這麼些年，我默默守在你身邊，期待百轉千回之後能成爲你唯一的遇見，可惜你卻視若不見。現在，你叫我情何以堪？

對不起，子涵。我要結婚了。

哦，是嗎？那……再見。女子頭像灰暗了下去。

對不起，子涵，我又騙了你。他在心裡輕輕的說道。

他和她雖算不得青梅竹馬，卻也是少小相識。那時，她是班上最優秀的女生，他是全班最調皮的男生。她是男生們眼裡的女神，他是女生們口中的壞蛋。他對全班的男生和顏悅色溫言軟語，唯獨對他不冷不熱愛理不理。他能輕易的將班裡的女生逗哭又逗笑，卻始終對她如畏鬼神敬而遠之。

他們的人生就像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然而，偏偏，上天喜歡將緣分編織成一場悲喜交集的話劇，以荒誕的形式來證明實質的哲理——兩條直線一旦相交，漸行漸遠便是它們唯一的結局。只是，每個身在局中夢中幻想中的人都不願接受這樣的現實，浪漫的以爲自己會是那傳說中被神靈眷顧的特例——唯一的奇蹟。

縱使，他和她那般理智的人亦難逃這番規律的束縛。

高中畢業晚宴上，她白裙如雪，彷彿一隻翩舞花叢的蝴蝶，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顰一笑都有著奪人心魄的魅力。他一如既往的狂放不羈，鳥巢似的髮型，青黑的鬍渣子，還有全校第一名的成績加上《校園週刊》專欄作者的身份，註定使他成爲全場矚目的焦點。只是，他們的注意力並非在眼前身邊，他們的眼神在遊移、在尋找、在彼此碰觸而後裝作不經意的移開，然後重複循環。

少年男女的情感總是這般含蓄內斂、欲語還休，導致想說的話來不及出口，便是永久的離別，最終永遠的錯過。如果，沒有多年後的那一場相遇，故事到此就該草草結束了吧！奈何，冥冥中註定的事件註定會發生，在你來不及準備的時候，突然而至。

夜寂靜，寒聲碎，雨，來得毫無徵兆。傘花聚散，在青石板砌就的街道上來去匆匆。漣漪動漾，水霧迷濛，一如驟然停下的腳步，緩緩回首悲喜交集的兩雙眼睛。

莫憶痕，是你？！驚喜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震顫。

是我，夏子涵。本以爲千世萬劫之後，早已忘記了你的容顏，想不到在這來來往往的人羣中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來。

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無所謂好或不好，生存是一種狀態，生活是一種習慣，僅此而已。

呵，你還是那麼文藝。她輕笑。

他知道她的潛臺詞是矯情，歲月如刀，那雙清透的雙眸雖然明媚依舊，眼角的魚尾卻是嘲諷的悄悄蔓延。

他好嗎？他問。

還好。

她呢？

嗯，以前我不知道她好不好，不過現在感覺她應該很好吧！

你還是單身？她有些詫異，故意迴避了他灼灼的目光和話語裡的含義。

習慣了。他苦笑。單身也是一種習慣。習慣回憶，習慣比較，習慣從前在你左右拙劣表現表演的日子，又怎能再爲另一個人輕易的孤注一擲。

你上網嗎？271312306，這是我的QQ，以後常聯繫。緣分一旦錯過，所有的念想都該昇華成淡淡的祝福，在心裡的某個角落，爲她留一個獨屬於她的位置便好。偏偏，他卻並未如自己料想的那般灑脫，忍不住留下了聯繫方式，卻也埋下了另一場傷痛。

那一天，在酒店門口作別的時候，他醉意薰然，卻執意送我。月華如水，灑滿了長街。攜手同行的身影，交相重疊，宛如一體，真希望這條街道永無盡頭，而我們可以如此相伴一生。明知是奢望，明知他是個不會主動開口的傻瓜，偏偏我還故作矜持，終究沒有等到期待的答案、圓滿的結局。

某一日，他驀然闖進她的空間，在日誌《月華如水，往事如夢》中看到了上面的一段話。他突然覺得悲涼。原來，我們曾經如此之近，只因一句藏在心底梗在喉間的表白，便成了今日無言的遺憾。

在嗎？你的網名蝶夢流年是什麼意思？

蝶夢換流年，青衣空自舞。指間流年，韶華白首，不過一瞬。人生如夢，終有一天，我們會從這一場夢裡醒來，而後在回憶裡憾然。

唉，你還是那麼的憂鬱。

憂鬱，是骨子裡浸漫出來的悲傷。呵呵，或許是與生俱來的吧！

你啊，也不知道對自己好點。還是趕緊找個人照顧你吧！

我倒是想，可惜沒人看得上我！

你又不比別人差，爲什麼會沒人要？

看到這句話，他默然盯視著屏幕良久，情流奔涌，終究沒有說出心底的話：因爲，因爲我是除了你，誰也不要的啊！

以後的日子，聯繫時斷時續，從斷斷續續的閒聊中，他知道她並不快樂，至少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幸福。她的丈夫在外面有另外一個家，她也說不清她和那個從未謀面的她誰是妻子誰是小三。如果不是有了一個四歲的女兒，她早已決定離開。尤其是那個雨夜，他們偶然相遇以

後。

曖昧是最無恥的慾望。絕不能爲了自己的幸福而給別人造成傷害。愛情從來只是他一個人的，甜蜜和傷痛像一罈陳釀老酒，應該留著由自己慢慢品嚐和回味。因此，他措辭極盡小心，儘量不將話題引向她的婚姻。於是，聊得更多的便是從前。

回憶，是遺憾，也是溫暖。聊起那些記憶裡彼此熟悉的人和事，才發現他們的觀點驚人的一致。是心有靈犀，還是相望相馳，欲爲之癡？

你以前爲什麼從不逗我？她問。

因爲你和她們不一樣。他在心裡默默的補充了一句：我不捨得你哭，縱然是玩笑。

那你爲什麼對我愛理不理的？他問。

她發過一長串省略號，在一個俏皮的表情之後是一句似真似假的話：傻瓜，我捨不得用心，一用它就疼。

痕，我們私奔吧！讓我陪你天涯海角的流浪，再也不要分開。

他沉默了下去，胸口鈍鈍的疼起來。那些無數個偷偷凝望她，爲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的日子，還有那些來不及送出的用相思和柔情編織的詩詞，此刻都在腦海中晃動。子涵，我對你的癡就像千萬劫前刻在我骨血裡的傷痕，縱然忘記了前世因果，仍然牽繫著我莫名的情絲。而你，卻還是這麼不安份。

人生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你在線我隱身，而是雙方都在線或者明明知道對方的存在，卻無法說出“嗨，原來你也在！”

以後的日子，他和她似乎有著某種默契，默默的陪著對方下線，卻從未有過一絲半點問候。天涯相望不相忘，似乎只要知道對方的存在，便已足夠。絕望相愛，寂靜歡喜，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不再打擾，未嘗不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有一天，卻出現了故事剛開始時的那一段對話。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至今單身，只爲世間再也找不到如她那般適意中意的女子，他也再沒有爲另外的女子孤注一擲的勇氣和心思。而他亦不清楚的是，她終於離開了那個三心二意的男子，獨自一人帶著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和他重新開始，卻到底還是失去了交集。

青春香，誰人年少不輕狂？鏡前弄筆偎人久，爲你呵手試梅妝；

青春香，浮世一脈天久長。若能比翼成雙雙，人間何必羨鴛鴦；

青春香，青絲剪短情絲長。影流光，幾時殤，離簫一曲淚如霜；

青春香，夢一場，半生涼。你說的地久天長，爲何終是夢一場；

青春香，夜未央，回首又見菱花鏡前你梳妝，人斷腸，望遠方。

老舊的音響裡一遍遍的播放著墨羽子歸的那首《青春香》，而我在我的心情裡寫下了“即墨其羽，子何不歸？墨既失羽，子寧不歸？既失其羽，子可同歸？”

但願，世間這種情深緣淺，徒留傷感的故事不再上演。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