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鄭廷襄

“這些就不勞亞道夫你操心了，我只是例行來通知你，再說一遍，今天簽字，還有500塊拿，要是過了今天，這錢廠里就不會給了！”

“不，你在做夢，我不會簽的！你們這些資本家，剝削完我的價值就要一腳踢開我嗎？天底下沒那么便宜的事！”

“那好。”

辦事員把辭退協(xié)議收回文件夾，夾在腋下，轉(zhuǎn)身就走：“亞道夫，既然你這么想留下，我告訴你，你可以去參加正在舉行的船工等級考試，只要通過了八級，你就能留下！這是董事會給你們非華船工最后的機會了，你有信心，可以去試試。”

“……好，老子去參加考試！”

類似以上的一幕，在鯤鵬造船廠廠區(qū)接連發(fā)生，一百多名洋人船工，都遭到了辦事員的‘最后通牒’。

自傲的他們，除了少數(shù)沒自信的，都沒有選擇在辦事員攜帶的辭退協(xié)議上簽字，而是義憤填膺地選擇了去參加船工等級考試。

無論如何，不能離開鯤鵬！這里的優(yōu)渥條件，到哪里去找哦！

這是一百多名洋人船工的心聲。

考試很快結(jié)束了，參考的洋人船工出來后大多垂頭喪氣：考試的題目難度太大了，八級船工，根本就相當(dāng)于他們當(dāng)中最頂尖的水平！

而這樣水平的人，他們一百多人里最多不過一掌之?dāng)?shù)。

考試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不出所料，通過八級的只有三個人，其中就有曾經(jīng)和龍灝有過一段交情的因扎吉，而另外兩個，也是年齡在60歲、工齡在40年以上的老船工。

考試沒通過。如亞道夫這樣不愿走的百來名船工徹底泄了氣，他們耷拉著腦袋，沒奈何地走進了辦公室，在辦事員的招待下，逐一簽署辭退協(xié)議。

幸好，阿賓為了完成龍灝交待的‘不要引發(fā)騷亂’的任務(wù)。給的辭退補償款都很豐厚，因此這些洋人船工雖然喪氣，但心中也并沒有太過不滿。

辭退清算的工作，整整持續(xù)了五天。

在這五天里，鯤鵬造船廠中卻有一塊區(qū)域被封鎖了起來，甚至還請來了高天陽的美洋和密探前來保護。

長長的鐵絲網(wǎng)把一排倉庫廠房圍了起來，只設(shè)一個入口。

入口處有手執(zhí)鋼槍的士兵把守，在他們背后，甚至還有兩臺架在沙包上的馬克沁重機槍！

這是怎么了？

是看守危險囚犯還是保護重要領(lǐng)導(dǎo)？

熟悉鯤鵬造船廠的船工遠遠路過。看著新近才豎立起的嶄新鐵絲網(wǎng)，指指點點、嘀嘀咕咕。

鐵絲網(wǎng)內(nèi)，那一排倉庫廠房中有一間是透著湛亮的燈光，門口也有神情肅穆、全副武裝的士兵看守。

如果龍灝在場，他就會認出，這間倉庫，可不就是阿賓給自己準備的那個空置倉庫嗎？

微風(fēng)還在里面不？

幾天時間，這里怎會變得如此景象？守備怎會變得如此森嚴？

好吧。為了了解原委，讓我們越過倉庫門口的士兵。把視線投向里面。

倉庫內(nèi)，幾盞大功率的燈泡吊在半空，投下沒有陰影死角的光線。

燈泡底下是兩個新搭建的小房子，相隔不過十米，中間不時有幾名戰(zhàn)士在做來回折返跑。

其中一個小房子，大門緊閉。門板邊只有一進一出兩個類似郵筒遞信口的小口子。

一個口子外邊有士兵朝里面塞空白的紙張。

另一個口子外邊有士兵等待紙張從口子里彈出來。

出來的紙張上，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或者畫有圖案。

拿到了這樣紙張的士兵，就會朝另一個小房子跑去，那個小房子大了許多。占地面積幾乎是前面那個的二十倍！

它的門板也緊閉著，旁邊只有一個小口子。

士兵把紙張塞入小口子，往往還沒松手，那紙張就仿佛有吸力一般地被猛吸進去。

兩個小房子的外邊，則是堆成小山的空白紙張，而且每過幾個小時，倉庫的大門就會敞開，由士兵押運一車廂的白紙傾瀉下來。

那些白紙，總量只怕有八九噸了。

拆了包裝紙，一張張的白紙就等著往有兩個小口子的小房子里塞……

那個面積超大的小房子里，燈火通明，里面的布置有點雜亂，什么都有！

還有十多個黃皮膚、黑眼睛的華人。

有人站著，有人坐著，有人蹲著，反正除了容尚勤，其余的華人都在忙碌著。

有專門在小口子后邊接納紙張的，一有紙張塞進來，他就如獲至寶地一扯，動作之急，好幾次都差點扯壞了寫滿東西的紙張。

“老游，你悠著點，弄壞了一張，又得耽誤十幾分鐘！”

開口罵接紙老游的是一名華人老頭，他蹲在老游身后，舉著老花眼鏡，在攤成一排的紙張上來回看著，不時地把幾張紙疊放在一起，做著分門別類的工作。

“那個小家伙是頭糊涂蟲，一會是火炮的資料，一會是動力的資料，娘嘞，想累死我老甘嗎？”。

華人老頭老甘捶著老腰，眼角帶著笑意地嘟囔抱怨。

老甘整理完，立刻就有人把這些分好類的紙張拿走，對準一個貼著很多標簽的高大書架，一張張地往里面插。

比方說，機床類的歸機床標簽，航海類的歸航海標簽……

書架后邊，是一塊小空地，地上擺著一只只黑重的鐵箱子，一名中年華人正拿著幾張紙來回踱步，津津有味地品讀。

假如書架滿了，他就伸伸手，把書架里的紙張放到鐵箱子里鎖好。

“我說老鄭啊，這些資料真的有用？”

小口子處總算停了有一會沒有新的紙張送進來，容尚勤逮住空閑，張口便問那名正在品讀入神的中年華人。

“有用有用，我說了好多次了……庸神啊，你不要吵我。讓我驗算一下這個公式！”

中年華人頭都不抬，忽然轉(zhuǎn)過身，抄起一只粉筆，在一面涂成黑色的墻壁上唰唰地寫下幾個公式，然后一邊看著手里紙張，一邊緊張地演算起來。

“咳咳。你這瘋子，十幾年不見，還是這副臭德行！”

容尚勤和這名鄭姓男子明顯是老友知交，知道對方脾氣，于是便住了口，耐心等著。

“是真的，哈哈哈，原來還能這么算！我鄭廷襄算是服了，這張紙。節(jié)省了我至少兩年的苦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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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那中年人終于丟掉了粉筆，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云耀，驗算成功了？”容尚勤連忙去問。

鄭廷襄轉(zhuǎn)過頭，滿臉笑意：“成功了，這些資料都是寶貝啊，無價之寶！庸神，你這老板夠神通廣大的啊。怎么弄來的？”

聽到鄭廷襄的正面評價，容尚勤松了口氣：“云耀。你在美國造過橋，參與過許多大項目……你跟我說實話，這些紙張上寫的技術(shù)，比起美國現(xiàn)有的技術(shù)如何？”

鄭廷襄歪了歪頭，道：“就我目前所看……至少不差，個別地方還有所超出！”

“那就好！”

容尚勤長吐一口氣：“再問你。憑借這些資料，能建造萬噸級貨輪嗎？”。

“萬噸級？”

鄭廷襄考慮了一兩分鐘，道：“這些技術(shù)資料，都與建造鐵甲艦船有關(guān)！造船，我雖然不是很專業(yè)。但就我目前所看，這里面，有基礎(chǔ)的資料，也有個別頂尖的技術(shù)資料，如果接下去傳過來的紙張都能保持這個水平！萬噸級貨輪……不是問題！”

“那太好了，不枉我……”

容尚勤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話說他獻制霸一策被龍灝無情拒絕后，哭得累了，便心灰意冷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天一亮，他忽有所感，便走到了這間倉庫，阿賓手下的人都認識容尚勤，便沒攔著。

容尚勤走到倉庫門口，發(fā)現(xiàn)門沒鎖，便伸手去推，想看看龍少爺是否在里頭。

不過門一開，他就被里面的景象給嚇住了！

微風(fēng)蹲在地上，旁邊是幾摞紙張堆成的小山。

微風(fēng)低著腦袋，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雙手。

他一手是飛速旋轉(zhuǎn)的不明圓柱體，另外一手是空白如新的白紙，不過兩者之間不時有銀色的光束閃過，門口的容尚勤揉了揉眼睛，吃驚地發(fā)現(xiàn)：怎么銀色光束每次閃過，那張白紙上就好像多了許多東西呢？

難道微風(fēng)是山精鬼怪變化而成？

想象力豐富的庸神先生，差點嚇得落荒而逃，免得成了兇殘精怪的口中之食。

幸好，驚訝恐懼之余，我們的庸神還保持著一點清醒，他手扶著倉庫之門，喊了聲：“微風(fēng)，微風(fēng)，是你嗎？”。

預(yù)備一旦對方不答，或者露出獠牙，他就把門鎖死，從外邊用火把這個‘精怪’活活烤死！

“咦，是容先生？”

微風(fēng)不曉得自己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他停下‘打印’工作，轉(zhuǎn)頭略有驚訝地看向容尚勤：“您怎么來了？”

經(jīng)過溝通，容尚勤總算弄明白了，微風(fēng)手里那仙家寶貝模樣的‘閣樓’，竟然是龍少爺賞賜下的，里面還裝著可以從零開始建造萬噸級艦船的全套技術(shù)資料！！

震驚過后，容尚勤擔(dān)起‘首席幕僚’的責(zé)任，義不容辭地指責(zé)微風(fēng)：這么機密的資料，你怎么能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個人獨立‘翻譯’呢？

必須要調(diào)派人手保護你！

容尚勤對‘打印’這個仙家名詞還不太適應(yīng)，所以只能按照自己理解，認為微風(fēng)小童子做的是翻譯一類的工作。

微風(fēng)對容尚勤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還是非常尊敬的，所以接下去，他便任由容尚勤調(diào)兵遣將、全權(quán)安排，做著事后讓他追悔莫及的‘防護工作’。

鐵絲網(wǎng)豎起來了，周圍的廠房宿舍清空了，拿槍帶炮的士兵調(diào)過來了，還有，容尚勤把他替龍灝招攬的‘同年們’也一并帶過來了！

于是，微風(fēng)小童子的噩夢開始了……

容尚勤的同年。其中就有鄭廷襄這樣著名的橋梁工程師，他們一聽到可能有‘高級’的技術(shù)資料，立刻就像嗅到了花蜜的小蜜蜂，一股腦地嗡嗡涌來了。

結(jié)果自不必言，當(dāng)看過了微風(fēng)打印出來的幾張資料紙后，鄭廷襄他們驚詫之余。馬上要求容尚勤對微風(fēng)個人實行嚴格的保護策略！

于是乎，那個有著一進一出兩個小口子的小房子就原地搭建了起來。

鯤鵬造船廠連鐵甲艦船都能造，更何況是區(qū)區(qū)一個小房子？

只用了20分鐘不到，微風(fēng)就被容尚勤‘請’進了這個小房子，美其名曰保密，實則是把微風(fēng)小童子給‘囚禁’了起來。

這不，就在鄭廷襄驗算公式完畢的同時，另一頭，微風(fēng)窩在狹窄的小房子里。一邊舉著速記閣打印，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道：“容尚勤，你微風(fēng)小爺問候你女兒！”

無怪微風(fēng)如此憤怒，他怎么說也是龍少爺身邊的第一紅人侍衛(wèi)，暗地里的煉金門開山大弟子，但……容尚勤居然敢囚禁他！

微風(fēng)右手邊是一張張涌入的白紙，左手邊則是一張張打印好的成品紙張，微風(fēng)一邊接近麻木地打印。一邊狠狠地踹了下正對著自己的大門……砰砰兩聲，這個小房子的門板還是紋絲不動！

都兩天了。除了送飯送水，微風(fēng)就沒出去過！

鼻子邊，是全封閉房子里憋悶的空氣和馬桶散發(fā)出的臭味混合而成的奇葩味道，這股味道，惡心得微風(fēng)幾乎要暈過去！

“容尚勤，你微風(fēng)小爺不是奴隸。要不是我決心為少爺早日建造出萬噸戰(zhàn)艦而努力，現(xiàn)在我就出去把你鎖進茅坑里一百天啊一百天！”

不必懷疑微風(fēng)這句話是不是吹牛，身為離100夸僅一步之遙的煉金門徒，微風(fēng)想弄開這個鐵質(zhì)小房子的門鎖是易如反掌，只不過他心里始終抱著為龍灝分憂解愁的念頭。這才仍舊心甘情愿地蹲在小房子里日夜不停地打印資料。

現(xiàn)在只是‘囚禁’的第三天，微風(fēng)還有點理智，只是不曉得隨著時間的流逝，假如庸神先生還不醒悟，還不放我們的微風(fēng)出來透透氣，將會發(fā)生什么恐怖的變故？

容尚勤還不曉得大難即將臨頭，他還在旁邊的小房子里與鄭廷襄交談。

容尚勤道：“云耀，這次多虧了有你鑒別……嘿，既然證明了這些資料的效用，我這就去通知阿賓，讓他立刻找人來學(xué)習(xí)這些資料，吸收這些技術(shù)，為建造萬噸級貨輪做準備！”

鄭廷襄道：“嗯，雖說這些資料東一茬西一茬的，但早點讓船廠的人接觸，先不說是否能立即開始建造萬噸貨輪，但至少他們的水平可以得到迅速提高！嘿，反正我也來了，就免費給他們培訓(xùn)一下吧！”

容尚勤喜道：“那敢情好，誰不知道你鄭廷襄鄭云耀是我們這群人里在洋人面前吃得最開的人，要不是朝廷無知地要召你回去，恐怕你現(xiàn)在都能在美國政府的機要部門擔(dān)任一個大官了吧？”

鄭廷襄擺擺手：“庸神言重了，我們這批留美幼童，藏龍臥虎，不說遠了，就拿這次跟我一道被你‘誆騙’而來的李恩富，他雖然不太懂工程機械方面的知識，但就拿才情來講，絕對在我們這群人里排進前三！我愧不如也！”

“哼，李恩富那個矯情人，我聽說當(dāng)初容老師有意請他來與少爺見面，可他因為要完成一本書，愣是給拒絕了！這次要不是他來到美國西部進行演講，我想要聯(lián)系到他，只怕還沒那么容易！”容尚勤對李恩富這位大牛明顯不怎么感冒，語氣里透露出淡淡的不屑和隱隱的酸味。

想當(dāng)初，龍灝找容閎討要留美幼童的人才時，容閎第一個聯(lián)系的可不是本家人容尚勤，而是遠在美國東北部的李恩富。

不過當(dāng)時的李恩富正在撰寫反對美國排華的書籍，分身乏術(shù)，再加上龍灝當(dāng)時的名氣也的確不高，所以李恩富便婉拒了容閎。

沒奈何之下，容閎才想起了容尚勤這個放蕩不羈、一路流浪的中學(xué)老師本家。

從這個角度說下來，容尚勤算是李恩富的替代品！備胎！千斤頂！

正因為這個緣由，外表放蕩不羈，內(nèi)里卻高傲自負的容尚勤對李恩富怎么會不有點小芥蒂，小忌憚？

雖說他為了在龍灝面前立功，強忍著反感將李恩富請到了舊金山，但像這次發(fā)現(xiàn)了微風(fēng)在打印機密的高級技術(shù)資料，他便沒叫李恩富，而是叫了與自己‘臭味相投’的鄭廷襄。

理由嘛，也相當(dāng)說得過去，李恩富是文科，鄭廷襄是理科，鑒別整理工程建造方面的技術(shù)資料，當(dāng)然沒必要讓文科生插手。

現(xiàn)在，容尚勤心里可是相當(dāng)?shù)靡猓菏竽看绻狻⒊C揉造作的李恩富啊，誰要你當(dāng)初拒絕了容師的邀請呢？現(xiàn)在我容尚勤才是少爺身邊的第一幕僚，雖說制霸一策被否決了，但憑借我這次嚴守機密的功勞，以及招攬到鄭云耀的大功，少爺對我的寵信，必定要更上一層樓！李恩富啊李恩富，日后就算你投奔了少爺，只怕也得跟在我屁股后面吃一輩子的灰吧，哈哈哈，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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