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哥,我們現在該怎么辦?”耶律煦陽留下那句半真半假的話就走了,戰事并沒有擴大,而是到此為止。
事到如今,白少禮和葉藏影心中都早就明白,這一切真真假假的戰事,并不是為了立刻攻占菏澤,而是針對他,葉藏影而來。
白少禮這話讓葉藏影整個人苦笑了起來,搖了搖頭,無語。
白少禮嘆了口氣,目光遠遠的看著早就遠去的那個人,也沒有說話。
他一路追著若惜來到邊關,路上幾經坎坷,終于贏得佳人的芳心,原以為可以從此浪跡天涯,一生相伴,卻沒有想到剛到邊關,硝煙便四起。于是他留了下來,和若惜一起幫著葉藏影抵御外敵,卻驚愕的發現,領兵的那人,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耶律煦陽,竟然是他。
白少禮還記得第一次交鋒的時候看到耶律煦陽英姿颯爽的身影時,那種不可思議的感受,那種無言的痛苦。
他為熙云感到痛苦,感到不甘,他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熙云親眼目睹這一場面,或者有一天她知道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傾心相愛的那個男人的時候,心里會是什么感覺。
他徹底的傻了,但是心里第一次明白過來。
有些人,注定一戰,就像他和耶律煦陽,并不會因為曾經相遇,曾經相交而可以永遠變成朋友。
可是,他那時還太過于單純單純的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耶律煦陽的用心竟是如此,原來所謂的戰場,竟然如此險惡。
其實,險惡得不是戰場,而是人心呀。
只是,當他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白少禮覺得自己遍體生寒。冷,真的好冷……
可是,現在該怎么辦?
耶律煦陽的局已經布下了,如今邊關守將傷亡慘重,而活下的人,可以說是耶律煦陽故意放下的,他們都聽到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這些又該怎么辦?
葉藏影何辜,可是如今發生這一切,他是邊關主將,卻也是難辭其咎,又該如何自處?
白少禮幾度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反倒是此刻,葉藏影翻騰的心已經平靜了下來,他張了張嘴,眼睛遠眺周邊的山巒,而不再看著身邊的將士。
他霍然轉身,看了白少禮一眼,輕輕一笑,如同青蓮一般,灼灼其華,隱隱生輝,“少禮,我有一事要托付你,且先隨我回去吧。”他漫聲道,說完,不再停留。
白少禮囁嚅了一下,望了望四周,隨即跟了上去。
忽然他似乎明白了葉藏影的心情。
曾經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啊,此刻在敵人的算計下,還能夠相信他的,卻還有幾個?那些人在心痛,痛恨葉藏影的“叛變”,而葉藏影呢?又何嘗不是在心痛,痛自己的不被理解?
多年的情意,甚至是刀尖上流血流汗而來的交情,甚至敵不過對方的一個反間計。
望著這些眼睛還有鮮血,葉藏影此刻的心情,又怎么是傷痛二字可以形容?
白少禮不再說什么,靜靜的跟在了葉藏影的身后。
到了將軍府,葉藏影卸下了自己的盔甲,仿佛沒事人似的,伸手抱起一只信鴿,一個振臂將其送走,隨即丟下白少禮,走進了臥房。白少禮想要跟上去,卻被剛好走進客廳的若惜攔住,拉著他的手搖了搖頭。
“隨他去吧,我想葉大哥現在已然下定了決心。”若惜咬了咬下唇,輕聲開口道。
白少禮點了點頭,可心上卻仿佛壓了塊大石頭一般,沉甸甸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不一會兒,葉藏影從后堂走了進來,此刻的他已經洗去了一身的風塵、血污,一身儒雅的白衫,簡單而又瀟灑的在他身上,趁的他整個人如此的清瘦,卻又那般的俊逸非凡。
他走到了白少禮的跟前,忽然單膝著地一跪。
白少禮大驚,趕忙跪下來扶起了葉藏影,“葉大哥,你這是做什么?”而若惜,卻靜靜的立在一邊,什么也不說仿佛洞察了所有。
“少禮,我走之后,望你在龐將軍到達邊關之前,一定要守住我國土,不得讓西涼大軍進入分毫。”葉藏影卻沒有任何的扭捏,仿佛早就下定了決心一般,他低低一笑,面容清和,似乎早就看透了生死,“少禮,你來邊關十日雖然不久,但是你武功高強,且有俠義之心,更難得的是有容人之量,乃我大軍不可多得得人才,我知道你心中去意已絕,只想快意江湖、浪跡天涯,但是如今乃我菏澤多事之秋,身為我菏澤子民,都有義務保家衛國,我自知無能為力,可是……”
“葉大哥,你說的這是什么話?男子漢出生入死保家衛國,自是俠之大者所為,少禮雖然愚鈍,但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是葉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白少禮心下一驚,打斷了葉藏影的話。
葉藏影笑了笑,站了起來,拍了拍白少禮的肩膀,“少禮,縱然你相信我是清白無辜,可是你想過沒有,今日這一戰,穆王已經將我在菏澤軍中的立足之地全然摧毀,如果皇上不治我的罪,則無法穩定軍心,而我如果繼續留下,非但不能保家衛國,反而會成為累贅和禍害,為今之計,我自當回京去請罪,可是如果我一走,邊關空虛,雖然穆王幾次折返,看似并不是真心要此時入侵,但是一旦我等松懈,等待我們的便是滅頂之災。所以少禮,你要答應我,好好看守這江山基業,決不能讓他落入他人之手。”說罷,葉藏影再次跪下,朝著白少禮行了個禮。
隨即他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去。
白少禮依然有些呆呆的,北若惜一拉才回過神來,兩人急急追了上去,卻見葉藏影縛了自己,賞了囚車。
白少禮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若惜也怔在那里,無言以對,她揪緊了心,若不是白少禮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她怕自己會瞬間渾身冰冷。
來到這里,她從不曾想會這樣見證一場歷史的變遷,可是她見識到了,一切,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
想起在宮里的姐姐,還有此刻的葉大哥,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縱然有一天她也會不得已遠嫁,可是至少此刻,她還能擁有白少禮的一番真情。
葉藏影就這樣走了,在一片咒罵聲中、在一片不善的言辭中,瀟灑從容而去。
自始至終,最平靜的人,似乎就是他。或許,他一早就已經明白,這就是他的結局。
當囚車緩緩而行,葉藏影閉上了眼睛,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也感覺不到痛苦,他的心冰冷,卻又火熱。
京城,近了,更近了,每走一步,他都在離自己深愛的女子靠近著。
如果他注定要死,那么是否可以在死之前,能夠再見她一次呢?只要一次就好,讓他確認一下,她是不是生活的很好。
如果是的話,他才終于可以安心的閉上眼睛了。
但愿來生,比翼雙飛,此生,他欠她太多太多,多的,不敢去奢望……
葉藏影的眼角,滿滿的掉下了一滴淚。
男兒會流血,但并非不會流淚,其實他,也會難過的……
“白大哥,我們該怎么辦?”望著葉藏影遠去的身影,若惜悵然若失的開口道,覺得身上微涼,她靠在了白少禮的身上,微顫。
白少禮不語,只是摟緊了若惜柔軟的身子,搖了搖頭,“我們回去把,別忘了,葉大哥對我們的囑托,我們要在你大哥來之前,守護著這里。”他低頭,抱著若惜走回了將軍府。是呀,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仿佛又看到了耶律煦陽的笑容,淡然從容,充滿睿智和算計的笑容。那種笑容,為何和他熟悉的耶律大哥,離地那么遠?
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可是卻遏制不住心口的那道傷痕。
“少禮?”若惜覺察了白少禮的激動,一個抬頭,憂心不已的看著他。
白少禮搖了搖頭,卻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將若惜摟進了懷里,“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他說。
可是若惜卻無言,只是在白少禮看不到的陰影里,些微的苦笑。
這樣的幸福,還能擁有多久呢?
她,真的可以如此貪戀這樣的幸福嗎?
赫連國、晉寧公主,呵,這一切的沉重,也在她的肩上啊。
罷了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此時此刻,便由的她放縱一回吧。或許,這也是她人生最后的自由和幸福了。
若惜抿起了嘴,苦笑。
而此時,白少禮卻放飛了信鴿,白色的鴿子飛過長空,追著京城而去。
“希望熙云可以及時看到這些消息。”白少禮喃喃的道。
此時,他還不知道,皇上已經下了圣旨,捉拿“判將”葉藏影,即刻進京;而京中早已聞知一切卻不知道真相的熙云,此刻正昏迷不醒。
風起云涌的時代,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