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熙云, 龐勛統(tǒng)不是很能明白自己的心情。熙云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干凈,一如他所認識的熙云, 那么的透明, 那么善良, 那么的讓人安心。
可是, 嘉敏死了, 卻是活生生的事實,壓在他的心里,讓他久久無法回神。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應該要做什么的時候, 他就來到了這里。
悄悄的去過了慧明宮,看見曾經(jīng)深深愛過的女孩子平靜美麗的面容微帶著怨恨的扭曲, 看著她冰冷僵硬的身體, 他忍不住失聲痛哭, 忍不住心痛的顫抖起來。
不管她活著還是死去了,不管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什么, 不管她生前對他作過什么,都是他愛過的女子,深深的毫不后悔的愛過的女子啊。
會是熙云嗎?龐勛統(tǒng)搖了搖頭,他不信。熙云不是這樣的人,可是, 看著嘉敏的尸體, 他卻無法說服自己嘉敏會自盡, 她這樣要強的女子啊, 怎么可能自盡呢?
對了, 還有秀珠,或許秀珠會知道些什么, 他皺起了眉,迅速離開了慧明宮,來到了天牢,秀珠在那里,緊緊的將自己抱成一團,眼睛無神的睜開著,卻不知道看著何方。
“秀珠……”龐勛統(tǒng)輕聲叫著秀珠的名字,卻有些躑躅的停住了腳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往前走去。
“龐大人……你來了?”秀珠被龐勛統(tǒng)的聲音喚醒,她抬起頭來,無神的眼睛在看到龐勛統(tǒng)的霎那恢復了神志,她發(fā)瘋似的站了起來,撲到欄桿前面,睜大眼睛看著龐勛統(tǒng),“龐大人,你來了,你果然來了,小姐她死的好慘,都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錯,龐大人,如果你心里還記得那些情分,請你為小姐報仇……報仇……”
龐勛統(tǒng)不記得如何離開了天牢,他只記得那一聲聲哀怨的報仇仿佛魔咒一般讓他的心透不過氣來,秀珠的面容幾乎瘋狂,哀叫著,流著淚,那魔魅般的聲音讓所有人都龐勛統(tǒng)幾乎瘋了。
他跌跌撞撞的離開了天牢,但是那一聲聲“都是她的錯”讓他的心糾結起來,無論如何,他都要去見見熙云,那個讓他不知所措的女孩兒,那個此刻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孩兒。
所以,他來了,在慘淡的月光下來到了她的身邊,兒月光下的她只是平靜的看著他,安靜的、圣潔的仿佛天上的仙子一般,安然的看著他。
龐勛統(tǒng)的心情忽然急躁起來,呼吸有些急促的沖了上去,但是在走到熙云身邊的時候,他卻停住了腳步。腦海里有著什么念頭在叫囂著想要發(fā)作,卻什么都說不出口,他只能這樣深呼吸的站在她的面前。
“你來了。”熙云轉身,靜靜的面對著這個男人,是的,她早知道他一定會來。但是他真的來了,她卻微微的失望起來。但是,也只是微微的失望了而已。
原本以為她會更痛苦的,可是耶律煦陽的到來讓她不再那么的沉默痛苦,心被安撫了,平靜了,也有了更多的勇氣。
只是,卻依然是失望的,這個曾經(jīng)深愛過的也曾深深恨過的,在她生命里無數(shù)次的糾結過的男子,最后,他們之間的結局竟然是這樣的散場。
嘉敏的一切是這么重要嗎?熙云想問,但是她沒有開口,因為她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在龐勛統(tǒng)的心里,固然太了解她趙熙云的為人,但是只要牽涉到嘉敏,錯的人依然是她。
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后,依然還是這樣。
但是,三年前她不曾爭辯過什么,這個時候也不會爭辯什么。
但是,這一次,是真的要告別所有的過去了。
熙云低下頭,在心里默默的嘆息。
“你……知道我會來?”龐勛統(tǒng)有著一絲驚訝,但卻隨即平靜了下來,不知道為什么,眼前沉靜如水的女孩兒在他的心里起了一陣漣漪,不是心動,而是恐慌,他又了種永遠失去了什么的感覺,但是卻又抓不住那是一種怎么樣的感覺。
這……是怎么回事?
龐勛統(tǒng)迷茫,但是熙云卻始終清醒。
“你自然會來,嘉敏突然的走了,而我又是當時唯一一個在她身邊的人,你又怎么可能不來。龐大哥,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對嘉敏其實從來沒有變過,你想過要放手,要去追逐自己的未來,但是你根本做不到,所以,你又怎么可能不來?”熙云的聲音在夜色中分外的冷淡,冷得讓龐勛統(tǒng)莫名的顫抖了起來。
“那么,你沒有什么要告訴我嗎?”龐勛統(tǒng)輕聲說,忽然有些生氣,那是心事被人看破的狼狽。
“如果你是想問誰殺了嘉敏,那么我的答案是不是我;如果你想問,當時是怎么回事,那么我的答案是,我也有錯。”熙云始終沒有抬頭,依然是淡淡的開口。
氣氛忽然間沉默,龐勛統(tǒng)看著熙云始終清冷的身影,忽然有種無力的感覺,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她就在自己身邊,他卻有一種她離他很遠很遠的感覺,遠的讓他無法靠近,無法觸摸。而這樣的恐慌開始揪住了他的心,他想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感受她的溫度但是卻在即將碰觸到他的時候醒悟過來,頹然的放開了自己的手。
他這是在做什么?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候,對著一個要為嘉敏的死負上責任的女子,有著不能克制的心動?
龐勛統(tǒng)有些自嘲,恨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產(chǎn)生了迷惑,他猛然的轉過身去,聲音沙啞而又冷酷的開口,“是嗎?既然是有責任的話,那么你就要付出代價。”龐勛統(tǒng)冷冷的說完,好不停留的離去。
熙云依然沒有動彈,她聽見龐勛統(tǒng)離開的腳步聲,慢慢的抬起頭來,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給她的臉龐增添了一分乳白色的光暈,她幽幽的目光看著遠去的男子的背影,輕嘆了一聲,閉上眼睛轉了身去,往屋里慢慢地走著。
就這樣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曾經(jīng)的年少輕狂,不悔的愛戀,在這樣的時分,徹徹底底的被那個男人自己毀滅,幸好,她還有他,她遇到了他,這樣就好。
熙云微微的笑了起來,笑得很溫柔,隨即她又劇烈的開始咳嗽,一縷鮮血飄然灑下,除了月光,無人見證。
而龐勛統(tǒng)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就在這個夜晚,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很多年之后龐勛統(tǒng)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流淚,因為他發(fā)現(xiàn),真正愛上熙云,就是在那個夜晚,可是也是在那個夜晚,熙云決定將他永遠的遺忘。
感情的線就此斷裂了,沒有人聽到斷裂的聲音,但是卻再也沒有人能夠將它接續(xù)。
太后和皇后一夕之間死于非命的傳言讓整個菏澤先入一片恐慌狀態(tài),流言蜚語甚囂塵上,讓剛剛從戰(zhàn)火的洗禮中恢復過來的百姓們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再一次生靈涂炭的變故即將開始。
但是,皇室和官府依然還是什么都沒有作,不,不是什么都不作,而是根本不能做什么。
怎么做?隨意拉出一個兇手,或是殺了熙云么?
這樣的處置方式?jīng)]有人可以贊同。
是,上位者無私情,如果那個人不是熙云的話,或許沒有人在乎他們到底用了什么樣的手段,或者是否會殺掉一個無辜的人,但是,這次是熙云,是她們每個人心目中無法去傷害的女子。
趙珂沉默,耶律煦陽沉默,龐勛統(tǒng)也沉默。
龐勛統(tǒng)在等待,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就此結束,但是潛意識里,卻不希望熙云受到任何的傷害。
但是,這宮里的慘案該怎么辦?
太后之事和皇后和熙云是否有關聯(lián)?如果是,到底是什么關聯(lián)?誰下的毒手?不可能是熙云?那么,會是皇后嗎?
錯綜復雜的案情讓趙珂失去了理性和耐性,也讓和談拖住了腳步。
就在這個時候,賢王趙懷遠卻帶著葉輕嵐,平靜的出現(xiàn)在了趙珂面前。
第一次,趙珂看到賢王夫婦身穿那么隆重的正裝,以那樣的大禮跪在他的面前,卻什么都不說。
他有一種直覺,趙懷遠不是來求情的,或許,他想知道的真相,就將出現(xiàn)了。
當趙懷遠站起來的時候,他沉聲開口了,“皇上可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來,臣一直都反對熙云入宮嗎?”
趙珂沒有想到這個時候趙懷遠竟然問這個問題,他微微的愣了愣,搖了搖頭。
趙懷遠抬頭直視趙珂的眼睛,悠然嘆了口氣,“那是因為,熙云并非我和嵐兒的親生女兒,她身上流淌著和皇上一樣的血液,所以,臣不能讓皇上和云兒在一起。”
一句話,在趙懷遠平靜的說來,卻幾乎將所有人的靈魂都毀滅。
熙云,竟然是皇室之女么?
趙珂睜大了眼睛,霎那間,他找不到言語去詢問,去確認。
真相到底為何?
他忽然間不太有勇氣去面對了。
只是,趙懷遠和葉輕嵐的表情,卻依然平靜,波瀾不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