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孟哲的目光果然放在了朱家營身上。朱家營面色慘白,一顆心臟噗通噗通跳著,腦子裡一片空白?!案鶕?jù)省紀委工作人員調(diào)查,朱家營市長在智浜實業(yè)集團上市過程中涉嫌內(nèi)幕操作,從中套利金額爲六萬元。鑑於朱市長已經(jīng)提前向紀委承認錯誤並上繳贓款,所以紀委決定給予朱家營同志黨內(nèi)警告處分,希望朱市長能夠嚴於律己,以身作則,繼續(xù)爲廣大市民好好服務。”
朱家營又驚又喜,差點當場被弄成心臟病,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紀委方面爲何會給出六萬元的數(shù)字,難道送出去的禮果然收到效果了,上面看在別人的面子上放了自己一馬?譚家霖低聲咳嗽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朱家營趕緊表態(tài),朱家營醒了醒神,馬上站了起來,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說道:“我辜負了領導和各位同事的信任,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今後一定痛改前非,請各位同仁嚴加監(jiān)督?!?
孟哲別有深意的點了點頭,將面前的筆記本收了起來。汪組長和辛主任又分別講了幾分鐘,最後又將話語權交給了龍藝生。龍藝生從包裡拿出幾張任命書,說鑑於這兩年來黎城政治生態(tài)環(huán)境變化太大,所以省委組織部繼續(xù)調(diào)整人事安排。譚家霖同志照舊擔任黎城市委書記一職,朱家營爲黎城市市長,杜德仲升任常務副市長,不再主管市公安局等部門;葛晶續(xù)任副市長,兼任城東開發(fā)區(qū)管委會主任;原黎城市局局長王敦儒,任黎城市副市長,併兼任市局局長、黨委書記。
這樣的人事安排一出來,黎城本地官員全部都驚呆了。杜德仲名義上是升職了,可是主管的實權部門卻沒了。本應該受到王智浜牽連的王敦儒不僅絲毫無虞,反而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到底玩的是哪一齣?。孔T家霖和杜德仲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有點難以理解,可在龍藝生面前,兩人誰也沒有異議,只表態(tài)說遵從組織安排,一定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等等。
會議散場後,龍藝生等領導謝絕了譚家霖、朱家營的宴請,自行坐車返回省城。被點名的數(shù)位官員也被省紀委方面悉數(shù)帶走,不過對於那些科級幹部來說,也算是破格對待了。回去的路上,孟哲嘆了口氣,道:“龍秘書長,朱家營涉嫌金額我們早就查清楚了,具體爲兩億七千三百四十四萬,怎麼省委這邊要放他一馬?”
龍藝生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省委領導不會容忍任何貪腐行爲?,F(xiàn)在沒有動他,不代表以後不動他。孟組長,反腐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孟哲似乎有點想明白了,原來朱家營背後也是有保護傘的啊。想想也是,他曾經(jīng)查看過朱家營的履歷,這人原本是思齊區(qū)的副書記,如果沒有幫手,是不可能直接出任省直管縣級市的正牌市長的。
“那這次我們抓了這麼些地方幹部,會不會打草驚蛇?”孟哲皺眉說道。
龍藝生點點頭,道:“打草驚蛇是一定的,朱家營是個聰明人。不過根據(jù)領導的意思,此時敲山震虎,可以防止某些官員在貪腐的路上越走越遠,給地方上造成更大的傷害?!?
“那……”樑勝男忍不住插嘴問道,“那爲什麼要調(diào)整杜德仲的權限呢,據(jù)我所知,這個人還是很有能力的。還有那個王敦儒,他弟弟爲禍一方這麼多年,他最起碼也是個瀆職吧,這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龍藝生擡了擡手,示意樑勝男不要再說下去?!皠倌型?,不要帶有色眼鏡看人。王敦儒我們詳細調(diào)查過了,在他弟弟的涉黑行爲當中,確實沒有任何包庇行爲。相反的是,他還多次向省廳那邊舉報過,以免王智浜的罪行越來越重??上踔卿横醽泶钌狭税字魅蔚木€,地方上不敢動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至於杜德仲嘛,這個同志確實很有能力,不過他光桿子一個,沒有什麼後援,只能靠他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說實話,省裡的領導也比較看好他,雖然調(diào)整了他的主管權限,但國安口子的職位還在身上,而且這裡有一個不安分的因素,相信他在這個位置上同樣能大放光彩?!?
車上的幾個人聽完龍藝生講的這番話,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就是嘛,省委做出的決定,肯定是出於全盤的考慮,絕不會因爲一兩個人而不顧大局。不過,那個不安分的因素是誰啊,爲什麼從來沒聽說過?幾人都是敏感度頗高的優(yōu)秀同志,既然龍秘書長沒有說,他們也很自覺的不去問,有些時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是件好事。
此時,不安定因素正在市局的審訊室裡正襟危坐,冷冷的看著對面的杜德仲。杜德仲的涵養(yǎng)越來越好了,程黎平不說話,他也就靜靜的坐著喝水,一句話也不說。反倒是一邊陪著的杜德永滿臉緊張,豆大的汗珠子不停的往下流。
“行了,沒事的,德永,你出去吧?!倍诺轮贀]了揮手。
“哎,好?!倍诺掠勒f,推門出去的時候又衝程黎平瞪了下眼,示意他不要擺譜擺過了頭。程黎平裝作沒有看見,待杜德永出去之後,突然一下子跳了起來,拳頭直奔杜德仲的腮幫子而去。杜德仲以前也是幹警出身,這兩年雖然經(jīng)常在辦公室裡坐著,但原本的功夫底子還在。右手勉強抵住程黎平的拳頭,左手順手一傾,半杯子水都灑在了程黎平臉上。
程黎平原本就是想出一口氣,在市局的審訊室裡毆打現(xiàn)任的副市長,他還真沒那麼大的膽子??炊诺轮僭缬行睦頊蕚?,程黎平不滿的抹掉臉上的水珠,探著腦袋一字一句的道:“知道橙子的事麼,你有沒有責任?”
杜德永淡淡的說:“我剛去醫(yī)院探望過橙子,她已經(jīng)醒了,心理素質(zhì)還不錯,比你強多了?!?
程黎平有點鬱悶,她一個小姑娘家,心理素質(zhì)比我還好,你忽悠誰呢?不過田梓橙甦醒了,確實是一個好消息,至少能讓程黎平心裡的憤懣消退一些。程黎平板著臉道:“她是你的手下,最近黎城不太平,你就不知道安排人保護她嗎?”
杜德仲的臉色很嚴肅,道:“保護什麼?她是經(jīng)過國家訓練的工作人員,只能保護普通大衆(zhòng),沒有被別人保護的資格。話說回來,她出了這樣的事情,最應該負責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程黎平濃密的眉毛蹙了起來,他想不明白,這責任怎麼還歸咎到自己頭上去了?!俺探瘕埖氖挛揖筒欢嗾f了吧?”杜德仲道,“他本來就是個不務正業(yè)的二流子,跟你無仇無怨。如果不是你把他揍了一頓,他也不會跟你過不去。對,你程黎平是很能打,他弄不過你,但是他把目標放在橙子身上,你應該能想到吧?我聽說你手下也有幾個得力的兄弟,你怎麼沒安排他們?nèi)ケWo橙子呢?”
程黎平無言以對,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畢竟在桃花仙莊的原始叢林裡跟田梓橙反目成仇,他實在無法再跟她正面相對。話說回來,他身旁能用的人其實就剩下兩個,何勇在醫(yī)院裡躺著,良心廚既要忙飯店的生意,又要去醫(yī)院照顧何勇,劉衛(wèi)國和丁二一幫人遠在天邊,實在不知道還有誰能夠用得上。
“再說說那個崔四,”杜德仲繼續(xù)道,“他跟魯大彪是鐵哥們,一起偷蒙拐騙,一起犯事坐牢,這交情不算淺吧?你前前後後收拾了魯大彪幾次,他心裡就不記恨你?前段時間魯大彪的屍體被人找出來了,崔四能不把帳算在你頭上麼?小程,你說說看,到底誰來背這個鍋?”
程黎平很敏銳的察覺到了杜德仲諷刺的眼神,儘管杜德仲沒有明確的說出來,可是程黎平能夠感覺的到,杜德仲早就認定魯大彪是自己殺死的了。“行,我背鍋?!背汤杵角嗬涞狞c了點頭,道,“昨天晚上傷了幾個人,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我沒意見?!?
杜德仲笑道:“你倒爽快,可惜,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程黎平挑挑眉毛,道:“什麼意思?”
“市局不歸我管了,”杜德仲說,“上午剛下來的通知,以後市局這塊歸王副市長主管。”
“王副市長?”程黎平隱隱約約感覺到大事不妙了。
“是的,新上任的王敦儒副市長?!倍诺轮賱e有深意的笑著說。
程黎平瞇了瞇眼睛,大腦飛速運轉。王智浜和王老三的死,都跟自己脫不開關係,本以爲連帶著會把王敦儒一併搞掉,沒想到這傢伙根子這麼深,底子這麼硬,不僅沒有被牽連到,反而還因禍得福更上一層樓。不過,對於程黎平來說,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畢竟自己現(xiàn)在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長,黎城市政府這邊還指望他把遠方面粉集團帶起來,協(xié)助政府那邊解決三農(nóng)問題呢。
“那又怎麼樣,公事公辦唄。”程黎平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大大咧咧的說。
“公事公辦的話,”杜德仲道,“你可能要蹲個幾年的牢了。”
程黎平點點頭,道:“那就蹲唄,我又不是什麼特殊人物,你們也不可能對我另眼相待?!?
杜德仲一臉苦笑,這個小子,真會順著竿子往上爬?!澳鞘悄愕氖拢铱蓭筒簧鲜颤N忙,”杜德仲說,“現(xiàn)在市局不歸我管了,筆錄我也不給你做了。等你判下來後,我再去看守所裡探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