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樣？”
“你知道什么是自明殺嗎？”
“知道，又不知道。”
“所謂自明殺，便是知而行之，便可獲新生。若知而不行，堅持不變，則必死無疑。我說的這句話，也是自明殺咒語的一部分，因為，天無絕人之路，自明殺亦不殺悔改之人。”李清閑道。
“你們玩命術的，果然不一樣，我大概懂了，可我改不了。”
“寧可死，也不試試嗎？”
“我試過，失敗了。”路寒道。
李清閑伸指一點。
路寒眼前，已經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他看到還是嬰兒的自己，伸手去抓香囊，失敗，因為太遠，沒抓住。
再次去抓，伸過頭了，沒抓住。
繼續抓，抓偏了。
又抓，握不住，手太無力。
不停抓……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嬰孩的自己，練習了超過一萬次的“抓”，在好幾歲后，才每次都能準確地抓到東西。
而后，他眼前浮現自己學走路的記憶。
一開始，別說走，甚至無法坐起來。
他看著嬰兒的自己，反反復復嘗試了幾千次，終于能坐起。
然后，又反反復復嘗試幾千次，終于能用兩手和腿腳爬行。
接著，又反反復復嘗試幾千上萬次，終于晃晃悠悠站起來。
最后，又練習了不知道幾千幾萬次，才能保證每一步都穩穩當當，沒有摔倒。
更多的嬰孩葉寒的畫面在他面前閃爍。
學習咀嚼，學習說話，學習奔跑，學習做飯，學習讀書，學習武技……
路寒呆呆地看著自以為什么都知道的一切，卻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清晰認識自己。
他發現，嬰兒的自己是那么無畏，那么強大，哪怕遭遇上萬次挫折，依舊滿不在乎。
可長大后的自己，會因為別人一句話放棄。
會因為一次失敗，放棄。
會因為一時不高興，放棄。
會因為一個小意外，放棄。
自己明明想要做個好人，可只是因為一些現在看來不值一提的威逼利誘，放棄。
如果是嬰兒葉寒，他會怎么樣？
他一定不會在意任何阻力，只會向著目標，一次又一次嘗試。
沒有阻礙，沒有挫折，沒有失敗，每一次的嘗試，都自己更接近成功。
路寒再也止不住，淚流滿面。
“赤子之心，至誠之道……”
路寒本以為自己身居二品，早就理解了這些最簡單的道理，現在卻發現，自己不僅沒有理解，甚至越長大，越不如那個嬰兒的自己。
“我，可以再試一次嗎？”
“身中自明殺，只有自己能殺死自己。”李清閑道。
路寒伸出兩手，慢慢擦干臉上的淚水，他望向李清閑。
“你們這些命術師，都是王八蛋。”
李清閑笑了笑，點頭承認。
“你說，我要是沒殺你，我們會成為朋友嗎？”
“會。”李清閑道。
路寒低下頭，呆立，周身的戰體力量消失，頭發恢復，一身衣服破破爛爛，難以遮蔽全身。
不一會兒，他的黑發突然慢慢變白，無盡的火焰，自他身上燃燒。
突然，火焰爆發，火柱沖天而起。
轟！
法陣破碎。
環狀火焰氣勁四散。
轟！
大地炸裂，無數的碎石被磅礴的力量托起，徐徐向上。
眾人吃驚地看著這一幕，整座校場，都被掀飛上天。
“我回不去了。”
路寒突然抬頭，面容化作火焰，眉眼扭曲，直直沖向李清閑。
突然，三道強大的氣息自三個方向傳來。
分別來自賢王城方向，元帥軍方向，以及李清閑建造的新城方向。
剎那后，三道路寒記憶中昨晚見過的光芒，仿佛逆轉晝夜，迎面襲來。
超品武技。
路寒咧嘴笑起來。
李清閑右手一握。
三道超品武技，同時落在路寒身上。
路寒身體倒飛出去，撞破一間又一間屋子，磚石紛飛中，在地面留下一線長血。
眾將驚訝地望著倒塌的房屋，路寒在最后，竟然沒有進行任何防御。
最后的爆發，更像是虛張聲勢。
李清閑邁步走到瓦礫堆中，右手一撫，破磚殘瓦散開，露出路寒。
路寒身上，多處貫穿傷口幾乎將身體撕成幾段，傷口滋滋作響，神光炸裂，恐怖的力量在他的體內肆虐。
他的身體之中，已經沒有余力對抗超品之力。
路寒半睜著眼，望著身影模糊的李清閑，莫名想起兩人在春風居見面的那一天。
他右手輕動，殘余的真元涌動，一塊完整的牌匾出現在氣運金魚袋外。
牌匾上寫著三個字。
春風居。
“皇上要殺你。”
李清閑點頭道：“我知道。”
路寒低聲道：“如果你能回到過去，幫忙轉告那個叫葉寒的孩子，不要作惡，不要殺人。”
路寒慢慢閉上眼，頭一歪，微弱的聲音傳出。
“對不起。”
路寒的氣息消散。
無形的氣運力量驟然爆發，天空之上，浮現一個巨大的黑色洞口，那洞口徐徐下探，露出兩排血色牙齒，仿佛要沖著泰谷城咬下。
但下一剎那，黑色巨口消散。
天地連震九次。
狂風襲來，李清閑頭發與衣衫翻飛。
一道道奇異的力量以李清閑為中心，在泰谷城中翻騰。
所有人都感應到無形的偉力降臨，但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大風飛蕩，洗濯全城。
天命宗。
所有長老拍案而起。
“段天機！”
“為什么眼睜睜看著！”
“壞了……路寒一死，掌門必然感應到，那他的修煉……”
轟！
驚天動地的聲音在天命宗后山爆響。
“何人壞我天命宗布局！”壓抑低沉的聲音，響徹天命宗。
眾位長老相互看了看，噤若寒蟬。
泰谷城高空，玄天龍船上。
“不愧是李清閑，說了不需要相助，就不需要幫助。他的法術，有些特別。”
“走吧，我們還要對付你的好師尊。”
“師尊他……”
“連續數代天命宗主違背祖訓，為一宗之小利，而亂天下之大利，將天命宗帶入萬劫不復之地，老夫豈能坐視不理。”
“唉……”
天命山方向，一道絕強氣息沖天而起。
而后，整座泰谷城所有人感到魂魄戰栗，仿佛一頭威能無儔的兇獸，即將蘇醒。
剎那后，鎮妖塔方向，一道青光直沖云霄，化作一面巨墻，堵死天命宗山門。
“老二，伱真的要與宗門為敵？”
無人回應。
天命宗的氣息徐徐回落。
李清閑轉身，向北城墻走去，眾將跟隨。
“全軍聽令，即刻出城，與到來的元帥軍、杜家軍聯手，拿下鷹王軍。然后，揮師西北，聯合守河軍，殲滅獅王軍。”
一些將領愣了一下。
守河軍眾將緊握拳頭。
“末將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