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口。
峭壁下。
一抹殘陽,映照著烈陽門眾位勇士。
殷紅的夕陽掛在西天,將山谷照得血紅,好似空中都已飄灑著血水的霧氣,氤氳迷蒙。點點零星的白雪,排排黑紅的戰(zhàn)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嗅著滿山滿天的血腥氣,楚天等人心如死灰,橫七豎八躺在谷口的黑衣人,已漸漸掩映在夜晚的黑幕中。
靈魂,是否已離體而去,飄飛到極樂之地。肆虐江湖的“追魂堂”是否真的已隨飄逝的靈魂而去。
“祁護法,速速查點清理現(xiàn)場,稍事歇息,立刻出谷!”楚天沉靜道。好似剛剛結束的慘烈殺戮不曾發(fā)生一樣。
“是,門主!”祁剛領命而去,清瘦而堅毅的面容帶著風霜,但堅毅果敢。
楚天看著僅剩下不足四組的烈陽門人,一陣心酸,神情無限凄然,江湖征戰(zhàn)卻是這般慘烈與無情。
“唉!”楚天長嘆一聲,幽幽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死者死矣,生者何歡?到頭來化作杯杯黃土,了然于塵埃,天下何時方能太平安詳!”
司徒艷見楚天神情,緩緩道:“慷慨過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老爺,莫要悲戚感傷。”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縱然埋身荒山,卻與天地做伴,又豈能稱作亡魂,但覺心系大慈大悲,造化千秋萬世,方能解脫短暫的殺戮!”如煙輕輕地接口道,已擦掉血水的面容清麗渾然。
“二位姐姐之言弟弟心中明了,雖是早將紅塵勘破,卻又不時地泛起縷縷愁緒。感懷,唉!但愿天心弘廣,原宥弟弟的殘忍!”
幾人正說著,祁剛。吳云急速而來。到得楚天等人身前,祁剛道:“吳云,速將查點結果告知門主!”
“是,屬下遵命!”說罷對楚天道:“門主,屬下查點后,谷中逃竄而來的二十三名黑衣人已全部斃命,我方死亡三人,重傷五人,山谷后所隱藏的舟船已鑿沉毀去!”
楚天聽罷,面色一整,肅然道:“此次圍剿追魂堂雖是全殲此中賊人,但卻折損將近兩組烈陽乾坤陣人馬,幾十烈陽兒郎葬身京師,令人感懷。”
轉而對司徒艷等人道:“待回返山莊,定要及時補充人馬,嚴格督導,以免傷亡過重,死去之人好生撫恤!”
說罷,環(huán)顧四周,手臂一揮:“眾位兄弟,今日我烈陽門大獲全勝,俱是眾位兄弟的功勞,楚天感謝兄弟!江湖血腥已然開始,未來將會有更加慘烈的殺伐,兄弟們可曾膽怯。懼怕?”
“不怕!”眾烈陽門人長刀齊齊舉過頭頂,同聲齊喊,聲震山谷。
“啟程回莊!”
烈陽門眾人聽到號令,整隊而行,雖是大隊人馬,卻毫無一聲雜音,抬著傷者,悄然行進在山谷之中。紅色的身影漸漸遠去,只留下一具具黑衣人的尸體,零散地倒臥在山谷四處。
眾人到達石林前面的開闊地之際,遠遠望去卻不見了張爽等眾人身影。如煙驚呼一聲:“弟弟,張爽等人怎地不見,是否發(fā)生不測?”
楚天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姐姐勿要擔心,張爽等人俱都在兩側房舍中!”
如煙美目甚是疑惑,道:“明明是一絲人影不見,怎地會在房舍……”剛說到此,如煙忽地想起在柳家莊楚天指示自己撥弄門插之事,不由面上一紅,便再不言語。
張爽聽聞稟告后,跑出房舍看到大隊人馬已來到空場,慌忙跑到楚天等人身前,道:“張爽來遲,請門主恕罪!”
“哈哈!”楚天拍拍張爽,柔和道:“何罪之有,弟兄們冒死征戰(zhàn),理當好好歇息,其他人不必出來,盡數(shù)歇息便是!”
“謝門主寬大!”張爽見楚天一臉笑容,頓時放松了心情。
楚天看看四周,忽道:“祁護法,看此地頗為安靜,雖仍有血腥之氣,但亦可暫作歇息之處,今夜我等便在此駐扎,明日再行回返,你看如何?”
“門主說的是,眾兒郎實在疲累,歇息一晚甚好!”祁剛亦有同感。而司徒艷與如煙亦同時點頭。
“吳云,你協(xié)助張爽再次清理一下現(xiàn)場,晚間一同在此歇息。只是辛苦了另一組在山林中策應的兄弟!”
吳云忙道:“門主,我等在柳家莊中訓練之時,亦是常常在室外操練,為適應江湖征戰(zhàn),常以疲累困乏錘煉兄弟,在外風餐露宿實乃正常之事。況且那組烈陽使者乃是師爺孫元坤的高徒,喚作飛天神鷹袁嘯,功力十分了得,請門主不必掛懷!”
如煙聽罷,嫣然一笑,道:“吳云說得不錯,那袁嘯確是功力不錯!”
楚天看著雄壯機敏的吳云,面上掛著喜悅,由衷道:“我烈陽門有你等忠義豪氣之人,怎會屈服于天下!哈哈,義父真是高瞻遠矚,謀劃長遠,否則楚天焉能行雷霆之事!”
轉而忽道:“吳云。張爽,好生為我挑選一居處!用過晚飯后,你二人盡快到我居處,時辰不多,趁今夜做些應對之事!”
吳云與張爽不知楚天讓自己到門主居處究竟有何事,齊聲應了一句,忙自清理現(xiàn)場去了。
晚上用過飯,楚天找來祁剛。司徒艷與如煙三人,道:“祁護法,你率一組人馬,前往谷口駐扎,盡量隱藏行跡,兩位姐姐在此為弟弟護法!”
司徒艷一愣,道:“老爺,今夜將意欲何為?”
楚天笑笑,并未作答,對如煙道:“姐姐速將吳云與張爽二人叫到此處。只因未來江湖實難預測,此二人功力仍顯不足,趁今夜我替二人打通任督二脈,貫通天地之橋,以增加實力!”
如煙急道:“一夜之間怎地能同時行功,弟弟豈不損耗過大,萬一……”如煙下話未出口,顯然是擔心過度。
楚天神秘地笑笑,道:“無妨,弟弟已不像去歲,現(xiàn)今功力可及時回復,并無損耗,請姐姐放心!”
如煙仍在猶豫,見楚天嬉笑的神情,才不安地走出房舍。僅過了一會兒,吳云與張爽一同來到房間。
楚天一笑,對司徒艷道:“大姐,你說與二人聽!”
司徒艷凝重道:“吳云。張爽!”
“屬下在!”二人齊聲道。
“今日門主看你二人武功,應對江湖仍有不足,意欲成全你二人,為你二人打通任督二脈,貫通天地之橋,以增加實力”
吳云與張爽二人聞言一驚,旋即大喜道:“屬下感謝門主成全!”轉而又猶豫道:“聽聞輸功極是耗損真力,門主替我二人輸功,豈不耗損甚大,我二人功力雖不足,但決不讓門主為我二人而耗損真力!”
楚天微笑,道:“輸功無妨,但你二人可要行那拜師之禮,你二人可愿意?”
吳云二人聽罷,早已喜出望外,有楚天這樣的師傅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在山莊之中,日日見那萬峰師傅長師傅短,早便羨慕得不得了,二人哪還敢不愿意,早已雙雙跪地:“師傅在上,受弟子一拜!”言罷,咚咚咚地磕起頭來,直將額頭磕出絲絲血跡,才在楚天溫和的勁氣托扶下站起來。
“時辰不早,兩位姐姐為弟弟護法!張爽。吳云,師傅輸功之時,只按你原先所習練的內功心法導引真氣即可。定要凝神靜氣,仔細行走奇經(jīng)八脈!”
“是,弟子記住了!”二人連忙認真地答道。
“張爽,你先來!”
張爽應了一聲,便坐在楚天身前。
楚天雙掌緩緩按向張爽百會。涌泉兩大穴,面色肅穆,衣衫無風飄動。
忽地,張爽但覺體內猛然涌入一股和暖之氣,隨即,便轉為奇熱無比,急速涌入全身經(jīng)脈之中,迅疾無匹地流轉起來。這股奇熱之氣,循著經(jīng)脈流走,愈來愈熱,到后來是炙熱難當,張爽面色已漲成紫紅。身體好似處在沸騰的巖漿滾沸之中一般。
張爽面上黃豆般大的汗珠簌簌而下,盡管炙熱好似已將身心融化,但堅強的意志卻使他堅持著,忍耐著……
一個時辰過去,如巖漿般的炙熱倏然消失。隨即而起的卻是一股冷徹骨髓的奇寒,刺骨的寒氣已快將身心凍結。
而待奇寒過后,又是炙熱無比。張爽在炙熱與奇寒中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嘴唇已咬出絲絲血水。而體內在冷熱交替的真氣沖擊之下,陡然,一冷一熱兩股真氣急速旋繞交流。忽然,冷熱兩股真氣匯成一股強猛的勁力,有如長江大河,或如山洪暴發(fā),匯聚成滔天的洪流沖向生死玄關。
張爽在即將失去神志之際,卻聽腦際轟然一聲,但覺體內那股浩瀚的真氣迅速散布在奇經(jīng)八脈,身體一輕,冷熱之氣已經(jīng)全然消失,真氣流轉如江河之水,源源不絕。此刻,周身舒泰已極,飄飄欲飛。
片刻后,張爽緩緩睜開雙目,目光所及,原先黑黢黢的房間,樹影婆娑。暗影晃動的山谷,已是清晰無比,恍如白晝。
楚天早已收功,含笑看著張爽。待張爽從驚愕。驚奇。驚喜中回復過來,剛要站起,身形卻猛地向上竄起,急忙收住身子,差些摔倒在地。待站定,早不顧得其他,雙膝跪倒,顫聲道:“謝謝師傅成全之宏恩,弟子終生追隨師傅,萬死不辭!”
“哈哈!”楚天大笑,一股勁氣將張爽托起,道:“不必萬死,以誠待人,忠勇雙全便可!”
“弟子遵命!”說罷退在一旁。
“吳云,過來坐下!”
未等吳云移步,如煙忙道:“弟弟可否需要歇息一陣再行輸功!”
“呵呵。”楚天輕笑,道:“不用,弟弟無妨!”
說罷,擺手讓吳云坐在自己身前:“適才張爽之情形你已看清,師傅不再多言,盡力忍耐便可,男子漢大丈夫生死不懼,輸功雖是痛苦難忍,定要忍住!”
吳云冷峻的面色肅然一整,堅定道:“弟子知曉,請師傅放心!”
楚天如法炮制,為吳云輸功。為張爽輸功用了兩個半時辰,而給吳云輸功卻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許是因吳云功力原先較張爽為高之故。
待輸功完畢,吳云那從不輕易露出笑容的面目,已柔和了許多,照張爽一樣,靜靜地跪下,默默地磕了一個頭。顯示吳云那冷傲的心態(tài)與堅強的意志,看得楚天與如煙二女暗贊不已。
楚天道:“吳云,張爽,你二人現(xiàn)在功力已足可匹敵幾大派掌門,但武功一途一要勤練,二要悟性,不可拘泥于形式。世間萬物生生滅滅,有常而無常,均含武學一道,你二人定要悉心領悟。唯如此,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弟子謹遵師傅教誨!定不辜負師傅期望!”
楚天笑笑,道:“如按年紀,師傅亦不比你二人大了多少,相差不過三四歲而已。武功一途不分長幼,達者為先。”
說罷,看看二人又道:“離開此地后,張爽接替吳云去往柳家莊,命熊震天回返山莊;吳云前往淡云莊接替狄龍,命狄龍盡快回返山莊!”
“弟子領命,請師傅放心!”
楚天一擺手,道:“你二人去吧,好生歇息,明早便出發(fā)!”
“是,師傅,請師傅歇息好!”轉身之際,見如煙二女仍站在一旁,二人面上一紅,啜啜道:“弟子亦請二位師娘歇息好!”
司徒艷一聲嬌笑,道:“妹妹,看來這師娘的弟子也將愈來愈多了,恐怕連師娘的隊伍亦要不斷壯大,咯咯!”笑罷,向吳云道:“你二人去吧!”
吳云。張爽二人躬身而退,喜滋滋跑了出去。
“吳哥,不知你我現(xiàn)今功力怎樣,你我比比腳力如何?”
“看你那高興勁,比比便比比吧!”
張爽喜道:“你我以到山谷后為準,看誰先返回此處如何?”
吳云爽快地道:“好,你先!”
張爽也未客氣,面色一整,急運真氣,身形微晃間已騰空竄出十幾丈遠,吳云一看,驚訝不已,哪還敢怠慢,運氣急追而去。二人晃了幾晃,已不見人影。
僅過了片刻,便見二人如飛返回,只是吳云早到了一會,二人身形相差不過二。三十丈遠近。張爽喘息道:“小弟認輸,還是吳哥功力高出小弟一籌!”
吳云拍了拍張爽肩膀,笑道:“你我有今日成就,全仗師傅成全,不然恐怕一輩都難以達到今日之境界,師傅雖然被江湖稱作殺神,手段狠辣,殺人如麻,但對你我兄弟恩情似海,我們兄弟萬不可做背信棄義,賣友求榮之事。”
張爽正色道:“吳哥說得對,小弟亦是同感,弟弟此生將追隨師傅,不死不休。你我兄弟當竭盡全力為師傅做事,萬不讓師傅為我等掛念。操心!”
“呵呵,好了,兄弟,現(xiàn)在已是子時了,哥哥我還真感覺有些疲乏,早些安歇,明日,你我還要趕赴千里之外!”
“好!”
二人說著,消失在房舍中。
眾人在鬼王谷歇息一晚,天光微露之際俱已醒轉。楚天拍拍和衣而睡的二女吩咐幾句后,緩緩走出房間。
剛走出房間,便不由一愣,吳云與張爽已領著大隊烈陽人馬整齊地站在空場,辰光中威武萬分。
眾人會齊了祁剛所帶人馬,走到中午時分,已來到留守的烈陽人馬處。
吳云一聲呼嘯剛落,便見林中唰唰地急速竄出幾十個火紅戰(zhàn)袍的烈陽門人。其實此隊人馬應當說是柳家莊后編入的人馬,但柳邙已將其歸入烈陽乾坤陣之中。
此隊人馬來到眾人面前,便見一位中等身材,冷峻清瘦的青年來到吳云身前,躬身道:“屬下參見吳木使!”
“兄弟不必多禮,不知兄弟在此處有何事發(fā)生?”吳云問道。
那人道:“稟告吳木使,屬下在此截得幾個自稱是范家莊的護衛(wèi),言說前往天壽山拜祭,屬下想那天壽山正是吳木使等人所去之地,為防萬一,屬下只好將其俱都斬殺了,不知妥否?”
“哈哈。”吳云大笑一聲將那人拉到楚天身前,躬身道:“師傅,此人便是弟子說的飛天神鷹袁嘯,此次由他率領一組人馬在此斷后!”
“飛天神鷹”袁嘯乍聽吳云管面前之人叫做師傅,不由問道:“吳木使,屬下從未聽聞你有師傅一說,不知這位英雄是哪個!”
吳云笑道:“袁兄弟不知不怪,蓋因你不識得我?guī)煾担規(guī)煾翟缫烟煜侣劽腥寺勚@駭,談之色變,上諱楚下諱天便是!”
“什么!楚天?”袁嘯聽罷已驚得目瞪口呆,全然未想到面前之人便是殺神楚天,只因吳云保守秘密,并未將楚天一同來此之事講明。
“飛天神鷹”袁嘯正要仔細看時,猛然見到如煙,急忙單膝著地道:“小的見過小姐!”
如煙一笑,道:“免了,快快起來!”
“謝小姐!”
楚天笑道:“柳老莊主可好?”
“飛天神鷹”袁嘯忙道:“好,莊主日漸清朗,精神矍鑠,小的臨來之際,莊主特囑咐小的,如見到門主,定要問好來著!”
“哈哈。”楚天大笑一聲,道:“代我謝謝柳莊主,對了,這位張爽烈陽使此次隨你等回返柳家莊!”
“飛天神鷹”袁嘯看一眼吳云,道:“吳木使將去何處?”
吳云道:“袁兄弟,我自往他處,有空兄弟定去看你,萬勿掛懷!”
“飛天神鷹”袁嘯一聽,眼中不由淚花隱然,顯然是二人相處日久,情義深厚,難舍難離。
吳云上前,握著“飛天神鷹”袁嘯的手,拍了拍肩膀,雙目對視一下,萬般情義盡在一視之中。
楚天叫過張爽,拉到一邊對其耳語一陣,張爽聽得連連點頭。眾人不知何事,便自顧說話,發(fā)出一陣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