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入陝作戰(zhàn)兩個多月，火器損耗率極高。

一方面，這些火器的持有者不太懂得保養(yǎng)。

而且這次大宋出兵又犯了以前的老毛病，後勤補給因爲冗濫的官僚系統(tǒng)，根本跟不上。

楊沅在時，一則是做了數(shù)年的後勤準備，二則他是軍政大權(quán)一把抓的。

可趙愭卻是把川陝暨隴右各個方面全都拆分開了。

不僅如此，爲了讓他的“太子黨”能儘快完成鍍金過程，他任命了不少東宮屬官，做爲此番進攻陝西的將領(lǐng)。

這些人與已經(jīng)有了邊緣化跡象的舊將領(lǐng)之間，自然是離心離德的。

進入六月，陝西的雨開始頻繁起來。

這不僅讓宋軍的火銃、虎蹲炮等武器受到了影響，道路也泥濘難行了。

而戰(zhàn)線已經(jīng)拉的太長的宋軍，就如探出身子的四條長蛇，身軀的靈活也因此受到了影響。

而有意誘敵深入的金軍則直接利用騎兵優(yōu)勢進行了穿插、鑿斷和包抄。

韃靼人又來了。

新金帝國答應(yīng)了趙愭的要求，但是他們顯然並沒有牽制住韃靼人。

對韃靼人來說，最重要的生產(chǎn)季節(jié)是春、秋兩季，所以現(xiàn)在他們騰出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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挾恨而來的韃靼人，補全了金軍現(xiàn)在機動力不足的缺陷。

金國丟失的十九城，開始被逐一收復(fù)。

宋國四路大軍，被分擊截斷，穿插包抄。

當輜重後勤被徹底切斷的時候，宋國大軍也徹底被釘死了。

當年宋朝五路伐夏的時候，一共動用了三十五萬大軍。

如今趙愭攻打陝西，倒是沒有動用那麼多的軍隊。

攻陝四路大軍，共計十八萬餘。

在鳳翔金國大將徒單守素突然反擊攻城宋軍，並趁大雨，以逸待勞地大敗宋軍之後，便冒雨奇襲箭筈關(guān)。

在付出重大犧牲之後，這座雄關(guān)易手，宋軍後路就此被切斷。

寶雞守軍一面攻打箭筈嶺，不計代價地要奪回這座宋軍的生死關(guān)，一面將這個噩耗急報臨安。

金國這邊，徒單守素一面派親信大將鎮(zhèn)守箭筈嶺，一面依託鳳翔擴大戰(zhàn)果。

同時，他還從繳獲的宋軍火銃和虎蹲炮中，挑出了最爲完好的樣品，晝夜兼程地送往陪都開封府。

趙愭因爲之前一系列的勝利，近來甚是得意。

畢竟年輕氣盛，驟然取得如此輝煌的戰(zhàn)績，他的信心前所未有的大。

不料，金牌急腳遞再一次風(fēng)雨兼程送來的戰(zhàn)報，竟然是一個噩耗。

趙愭慌了，一時間卻不想找趙璩和楊沅來商議國事。

之前是他有意把這兩個人隔離於攻陝計劃的制定者之外的，現(xiàn)在請他們來收拾殘局，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可是十八萬大軍，一旦葬送於陝西，他無法想象那會是多麼慘重的後果。

大宋自他父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的大好局面，可能要就此損失殆盡。

趙愭急召文武重臣召開御前會議，最後倉促做出了三個決定。

一、加封秦州防禦使夏荷葵木爲冠軍大將軍，命其率兵出天水，與寶雞宋軍合力，務(wù)必打通被困的十八萬宋軍南歸之路。

可是，路打通了，這些宋軍也未必回得來。

所以，還需要牽制住金國，哪怕不能逼金國從陝西抽調(diào)兵馬，也不能讓金國再往陝西增兵了。

因此，第二個決定是：兩淮宋軍全面壓上，向金國做出發(fā)動全面進攻的態(tài)勢。

至於鄂州方面，由於李道剛被“高升”爲荊湖北路副總管，而李道在鄂州經(jīng)營多年，根深蒂固，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削除他在軍中的影響。

所以趙愭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暫時不讓鄂州方面有所行動。

趙愭做出的第三個決定，就是通過機速房蟬字房，命令潛伏在金國的“六千會”義軍組織立即起事，在金國腹心之地，把聲勢造的越大越好。

濟南離燕京可是很近的，濟南猛然冒出一支聲勢浩大的義軍，勢必會讓完顏亮爲之惶恐。

只要完顏亮從陝西抽調(diào)兵馬回防中原，那被困宋軍突圍，便有了機會。

……

金國，山東東路，濟南府，大明湖。

大明湖上，遊船往來，碧空如洗。

一艘大船上，坐著二十多個人，這些人大多已經(jīng)中年，一部分還花白了頭髮。

但是站在最前方對他們說話的，卻是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正是氣吞萬里如虎的辛坦夫。

比起上次楊沅見到他時，那時的辛棄疾雖也比同齡人高大魁梧，但那時的他，還有些少年人的肥胖。

可如今的他，卻是渾身精肉，哪怕是穿著一襲圓領(lǐng)長袍，稍有舉動，繃起的肌肉曲線，也散發(fā)著力量的感覺。

辛棄疾行加冠禮後，便取了字，是爲坦夫。

後來他才改字爲幼安，及至中年以才號稼軒。

這個坦夫用的時間不長，所以在後世人眼中不太熟悉。

此時，他的祖父已經(jīng)過世，在金國已經(jīng)是了無牽掛了。

“諸位，大宋朝廷派人送來了消息，大宋已經(jīng)全面發(fā)動收復(fù)故土之戰(zhàn)。

大宋朝廷要求我們‘六千會’立即起事，以爲宋軍之內(nèi)應(yīng)。

諸位，我們籌謀多年，如今建功立業(yè)，收復(fù)我漢家故土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辛棄疾有些興奮地做起了戰(zhàn)前動員。

在座的，都是“六千會”散佈在各地堂口的首領(lǐng)，公開身份都是私鹽販子。

走私食鹽就是與朝廷爭稅，歷來是朝廷嚴打的對象。

所以哪個私鹽販子手底下沒有一羣亡命之徒？

辛棄疾志在驅(qū)逐韃虜，光復(fù)漢家天下，更是有意擴張勢力。

後來，他又有了楊沅從大宋這邊給予的各種支持，所以勢力擴張的愈發(fā)兇猛了。

這艘大船周圍沒有其他遊船，他根本不用擔心在船上大聲疾呼。

辛棄疾道：“諸位回去之後，立即各自準備，三天後，也就是七月五日，各地同時起事。

各路奇襲所在府縣，抄掠官府和金狗大戶人家，方便攜帶的帶走，不方便攜帶的就分給當時百姓，帶不走的一把火燒了。

事成之後，你們立即向濟南府集中，我等合兵一出，先打德州，再打滄州，看看有沒有機會，給燕京也來它一下子。”

一個鹽梟疑惑地道：“老大，憑咱們的人馬和武器，打不下燕京城吧？”

辛棄疾笑道：“咱們自然不成。咱們就是負責在金賊肚子裡搗亂的，只要能搞的金賊腹痛如絞，手足抽搐，大宋官兵才更容易長驅(qū)直入啊。”

“六千會”衆(zhòng)首領(lǐng)頓時領(lǐng)會。

三日之後，萊蕪、泰安、淄博、聊城、禹城等地“六千會”成員同時舉事。

他們攻下州縣官衙，開倉放糧，焚燒官署，以“六千會”核心成員爲骨幹，號召廣大百姓參與。

又召募了許多人馬之後，便紛紛向濟南府進發(fā)。

“六千會”的大本營就在濟南府，這裡的起事是由辛棄疾親自負責的。

辛棄疾人如虎、馬如龍，衝鋒在前，萬馬軍中連斬金軍五員大將，徹底控制了濟南府。

隨後他便匯合“六千會”各路義軍，浩浩蕩蕩殺向燕京。

金國這幾年對百姓的壓榨更厲害了，尤其是在楊沅智取天水、再奪寶雞之後，金國爲了籌集軍費，苛捐雜稅愈發(fā)沉重。

這就使得辛棄疾義旗一豎，便有許多要活不下去的百姓踴躍參加，於是人馬迅速壯大。

雖說這樣一支人馬，真正能打的還是“六千會”的核心骨幹，但是架不住義軍人多啊。

漫山遍野、烏泱烏泱的。

而且齊魯?shù)貐^(qū)百姓大多好武，哪個村子都有自幼習(xí)武的人。

因此他們打仗雖然沒什麼章法，可個人武力倒也不弱。

一大羣義軍跟蝗蟲過境似的一路殺過去，還真殺的金人有些手忙腳亂。

完顏亮本想從中原調(diào)兵進入秦地，將被困宋軍一口吞下，如此一來，主客之勢易矣，

卻不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冒出一支如此規(guī)模的義軍來。

明知這是吞下宋軍主力的絕好時機，可是義軍眼看就要殺到燕京城下了，難道要跟義軍賭，他們一定攻不下燕京城？

燕京一旦有失，那金國就徹底完了，新金那邊傳來的消息，他們正向兩國交界處悄悄增兵，顯然是想坐收漁人之利。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完顏亮想冒這個險，滿朝文武也不答應(yīng)。

所以，完顏亮只能忍痛放棄了向陝西增兵的想法，抽調(diào)兵馬勤王。

八月二十一日，秦州兵抵達箭筈嶺，會合寶雞宋軍，輪攻箭筈關(guān)。

八月二十九日，秦、寶聯(lián)軍踏著滿地屍骸打下箭筈嶺，徒單守素退守鳳翔城。

九月七日開始，分路突圍的宋軍陸續(xù)南下，在秦、寶聯(lián)軍的接應(yīng)下，陸續(xù)通過了箭筈嶺。

九月二十二日，金軍喬扮宋軍潰兵，隨同宋軍潰兵一起南下，突然發(fā)難，重新奪回箭筈嶺。

金兵銜尾急追，趁亂又奪回了寶雞城，宋軍大部退守大散關(guān)，夏荷葵木則率殘兵逃回了天水。

至此，“建武元年”的伐金戰(zhàn)役結(jié)束。

金國在陝西的版圖，除了孤懸於羣山之中的天水外，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楊沅徵陝之前的狀態(tài)。

兩淮宋軍在此期間，強行改防禦爲進攻，好在他們是佯攻，損失倒是不大，還成功地牽制住了大量金國軍隊，爲入陝宋軍的突圍製造了機會。

此役，十八萬宋軍損失過半，最糟糕的是，所有重武器，不管是火炮還是牀子弩，全部遺落在了陝西戰(zhàn)場上。

不過，好歹是救回了一半的入陝宋軍，沒有落得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是，大宋朝廷卻把山東義軍給忘了。

埋伏在金國腹地的這支民間武裝力量，最能發(fā)揮作用的時候，就是宋軍正式進入中原的時候。

可是這次爲了牽制金軍，營救陝西宋軍，大宋朝廷讓他們提前發(fā)動了。

入陝宋軍被營救回來後，兩淮宋軍便停止了行動。

唯獨那支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的義軍，像塊破抹布似的被丟在了中原，無人關(guān)心。

楊沅自從聽了趙璩的勸，就決定馬放南山做一個閒王了。

他說到了，也做到了。

他隱藏了一些實力，是出於謹慎留的自保的後手。

他的“同舟會”依舊活躍，卻主要是用來監(jiān)視有沒有對其不利的事情發(fā)生。

趙愭謀略陝西等一系列戰(zhàn)略計劃，他並不清楚，對於前敵情況，也談不上了解。

不僅是因爲他的耳目現(xiàn)在的監(jiān)察重點不在於此，還有一個極重要原因就是，確實做不到。

如果有能力頻繁出入戰(zhàn)區(qū)，傳遞前方情報，那次數(shù)多了，不可能不被軍中將領(lǐng)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楊沅正遭忌憚，只要他關(guān)注前方軍情的事情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就說不清道不明瞭。

所以，他所瞭解的軍機，都來自朝堂，他比朝廷獲得這些消息還要滯後一些。

不過，當大宋朝廷已經(jīng)開始準備檢討損失，各路領(lǐng)兵大將準備開始推卸責任的時候，

只有楊沅注意到，金國腹地還有一支孤軍呢，這他孃的是沒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