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上,山風陣陣,仙鶴起舞,一條飛瀑從這樓下的山崖上激流而下,宛如一副工整的山水畫一般。
在竹樓的邊緣上,一個吊兒郎當,長發(fā)隨意披散下來的白袍青年懶洋洋地靠著一根竹柱坐著,一條腿耷拉在竹樓外面。另外則是一個身穿水綠色長裙的大眼睛少女,兩條腿全放在外面輕輕晃動著聽那白袍青年說話。一個黑袍青年則盤腿坐在兩人中間。
經(jīng)過一番交談之后,李輝終于放棄了把云暮當作一個世外高人的想法,因為這家伙實在是不靠譜,十句話里有九句是在天南地北地胡扯。
倒是樓聽風這個小姑娘幾句話過來就被云暮那舌燦蓮花的胡扯吸引住,兩人聊的頗為投緣。
“有一次我混在一家鏢局里當鏢師,出去走鏢……知道什么叫鏢局嗎?”云暮眉飛色舞地向小姑娘吹噓自己的走江湖經(jīng)歷。
“沒有。”樓聽風搖搖頭,兩手托著下巴,頗為遺憾地道:“長這么大,我還沒離開天湖城呢。”
“鏢局啊,就是給別人送東西的,趕著十幾輛大車,幾十號人在一起,大聲吆喝著,別提有多威風了,有一次我出去走鏢,遇到了劫鏢的……唔,就是搶@劫的,為首的是赫赫有名的花臉太歲,一柄金絲大環(huán)刀,無人能敵……”
李輝在一旁聽得一陣無語,心道,這樓聽風小姑娘好歹也是一名筑基修士,凡人眼里神仙一般的存在,竟然聽云暮講這些江湖上的事情聽得津津有味,一臉向往的樣子。
不過也總算聽出來一點信息,這云暮好像還真是從江湖里混出來的,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也都是和江湖有關,在樓聽風這個從未出過天湖城的小姑娘聽來,自然特別新鮮,不過李輝聽來,就有些無聊了。
一時間,李輝也插不上話,就在一旁聽著兩人對答。
“你好厲害哦,竟然去過那么多事,有那么多有趣的經(jīng)歷。”樓聽風充滿崇拜地看著云暮。
云暮頭一揚,露出幾分神氣的樣子:“那當然,本少爺周游天下,哪里沒去過?這才給你講了一點,要是放開來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那下次你帶著我出去玩吧?”
“好啊,帶你去見識見識什么是江湖……”
李輝眉頭一皺,這話是越說越不著邊了,連忙開口道:“云公子,聽風她不懂事,這故事聽聽就可以了,走江湖什么的,還是免了吧。”
云暮眼一翻,瞥了李輝一眼:“講故事?你以為本少爺是騙這小姑娘呢?本少爺在江湖上的大名誰不知道?你出去打聽打聽。”大有卷起袖子和李輝比劃兩下的架勢。
李輝一陣無語,賠笑道:“我自然不是懷疑云公子的話,只是聽風她家里恐怕不會同意她出去的。”
云暮這才恢復懶洋洋的模樣:“有什么大不了的,憑著本公子的本事,天下還有誰能傷得了這小姑娘。”
李輝心中一動,這云暮的口氣著實大的驚人,不過他那劍術,還真是李輝所見過的最高的了。
暫且不管能否橫行天下的問題,李輝一拱手,臉色肅然地道:“有一件事,在下一直想跟公子請教,只是怕唐突了,才沒有開口。”
不知不覺中,李輝也變得有幾分江湖人的樣子了,這沒辦法,不用這口氣,跟這云暮根本無法交流。
云暮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別婆婆媽媽,有什么就直接問。”
李輝正色道:“那日在逍遙島中賭斗,公子展露出來的劍道修為,著實驚人,在下也是用劍的,自以為有所小成,但見到公子劍道,卻是自愧不如,冒昧請教公子,這劍道修為是如何煉成?”
樓聽風聽到兩人對話,臉上露出幾分無趣,獨自在一旁看起風景來。
云暮臉色毫無異樣,只是有幾分自得地道:“那劍術,可是本少爺花了好大功夫才從萬劍山莊偷來的,看你小子還算順眼,便借給你瞧瞧。”說著從懷里摸出一本有些黃舊的書本扔給李輝。
看他這架子,哪里像是什么不可輕易示人的秘籍。
李輝心中半信半疑地將書冊接過,翻看起來。
片刻之后,李輝便已經(jīng)看完,卻有些失望地發(fā)現(xiàn),這的確只是一本普通的劍法秘籍,劍法確實精妙,但也許放在凡人間是無上秘籍,放在修真界,就一文不值了。
雖然里面的招數(shù)和云暮那日所用有幾分相似,但絕對無法施展出云暮那日的神韻來。
沉吟一下,李輝將書冊還給云暮,卻是站起身來,認認真真地躬身道:“李輝見過前輩,在下雖然眼拙,但在劍道一途,還有點心得,自信絕不會看錯,前輩劍道修為絕不是這書冊上的劍法所能達到。”
云暮臉色略微一動,淡然開口道:“你口口聲聲說劍道,你可知什么是道?”
李輝一怔,沉吟一下答道:“技盡乎道,一切術的變化,最終都歸于道,道便是契合于天地,不受天地規(guī)則的束縛,自成一道。”
云暮依舊懶洋洋地聽著李輝的講述,只是微微點點頭:“到還有一點悟性,能說出一點皮毛,只不過,要觸到這絲皮毛還差得遠。”
李輝心中一凜,躬身道:“請前輩賜教。”
云暮又白了他一眼:“前輩前輩的,你煩不煩啊?本少爺有那么老嗎?要聽本少爺胡扯,就坐下來。”
李輝苦笑一聲,也沒有堅持,便在云暮身邊坐下來。
云暮拿起一個雕刻精致的竹筒,里面裝滿了此地特有的美酒,喝了一口之后,才緩緩開口道:“看你小子似乎還有幾分悟性,便指點你幾句,你懂了便是懂了,不懂就當我放屁了。”
李輝沒有插話。
云暮喝完酒,瞇著雙眼指著前方那云間翩翩飛舞的仙鶴:“鳥天生便長有翅膀,羽翅展動,便能自由飛翔,直上青天,而鯤鵬展翅九萬里,穿梭于混沌虛無之中,同樣都是長翅膀的,為何鯤鵬便能穿梭于虛空,而麻雀只能飛到百丈呢?”
又一指天地:“這天地如此廣袤,有山有水,上為天,下為地,那為何天在上方,地在下方,不是顛倒過來呢?為何有的地方是高山,有的是平川呢?”
李輝若有所思。
云暮繼續(xù)道:“麻雀會飛,是撲騰翅膀,被空氣托著,鯤鵬穿梭虛空,是能突破這天地的束縛,撕裂虛空;天地有分,是陰陽演化,輕者上浮,重者下沉,各有其道。”
“道便是萬物運行的法則,如水往低處流,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水不能往高處流,天地不能倒置,便是因為道的限制。”
“你練劍,劍法的變化不外乎那么幾下子,而如果你能練到劍如這流水一般,一劍出自然在它該出現(xiàn)的地方,這一劍的軌跡,本來就是這樣,天經(jīng)地義,劍就該在這兒,那么你便算摸到了一絲劍道。”
李輝心中一震,像是抓住了什么,卻又無可捉摸,皺眉苦苦思索起來。
云暮卻洋洋自得地道:“怎么樣?本少爺厲害吧,我這幾句話,可是咋呼住不少人,是不是很有高手風范?”
李輝立刻無語起來,幾乎懷疑剛才那番莫測高深的話,是這家伙隨口胡扯出來的。
云暮卻是已經(jīng)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腰扭了扭,長吁一口氣道:“跟你這家伙聊天實在沒意思,還是這小姑娘好玩一些,得,本少爺曬太陽也曬夠了,去別的地方玩了,小姑娘,再見。”
樓聽風臉上露出幾分惋惜:“啊,你要走了啊,又沒人跟我聊天了。”
云暮笑嘻嘻地道:“跟你身邊那根呆木頭聊去吧,等本少爺下次見到你再繼續(xù)聊。”
樓聽風卻是小嘴一撅:“李大哥才不是木頭呢,只不過的確沒你好玩。”眼睛咕嚕一轉:“那你說帶我走江湖的事還算不算啊?”
云暮咧嘴一笑:“當然算了,以后我去找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云暮說完,便擺擺手,松松垮垮地走出竹樓,一會兒便消失在山間不見。
樓聽風依舊出神地看著云暮消失的地方。
“咳咳,都走了,別再看了,你個小姑娘,是不是看上這位云公子了?”李輝故意咳嗽兩聲揶揄道。
樓聽風臉一紅,嗔怒道:“李大哥,你又欺負我。”說著狠狠在李輝身上打了一拳。
李輝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兩人打鬧起來。
“聽風,今天可是只能游玩兩個時辰,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時辰了,你是繼續(xù)在這兒曬太陽呢,還是再走走?”片刻后,招架不住的李輝問道。
“啊,只剩下一個時辰了啊,那還是趕快出去玩吧。”樓聽風立刻著急起來,拉著李輝就向山下跑去。
兩人吩咐那侍女繼續(xù)在此等候,卻是在山下租了一條游船,向著另外一座小島上駛去。
那侍女修為只有煉氣期,真要有什么事情也幫不上忙,所以李輝便沒帶。
而在暗中,卻是有一隊筑基修士,在一名金丹修士的帶領下,在另外一條游船上遠遠跟著。
與此同時,遠處另外一條游船上,此時卻是空空蕩蕩,船上原來的修士,全部變成了尸體。三名金丹修士正聚在船艙之中。
“一會兒我出手拖住那樓家的金丹修士,你二人出手對付那姓李的小子和樓家的小姑娘,務求一擊得手,然后我們匯合離開。”
那暗薇使的麻衣老者吩咐道。另外兩人點點頭。
一處幽深的山間小道上,一個身穿白袍的懶散青年正意興闌珊地行走著,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興趣,正是云暮。
突然云暮的神色微微一動,自言自語道:“看來那小子有些麻煩了,這小子倒是似乎與我有幾分淵源,便幫他一把吧。”
白袍青年依舊徐徐前行,走著走著,身子卻是突然消失,宛如融化在這空氣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