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都安靜的下來,場上那些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林克身上。
站在林克身旁的兩個士兵,顯然是被林克突然間的說話弄得不知所措,呆在那里,都忘了伸手拉他一下。
那個禿頂?shù)膱竺僖裁黠@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站在一旁的都是些大商家的子弟,自己的說話明顯是站在他們一邊的,又怎么會有人開口就嗆自己。
這個時候剛才負責收取林克報名費的那個報名官,連忙湊過來在禿頂報名官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個禿頂報名官這才猛然想起,連忙滿臉堆起了笑,對著林克說道:“這位小少爺,您……”
“我不是小少爺”,林克的語句仍然是冷冰冰的:“你聽著,我叫林克,我的父親是科洛堡最好的鐵匠巴威爾,我林克是鐵匠的兒子,我不是什么小少爺,但我一定會是一個最好的騎士,你聽明白了嗎?”
“嘩!”現(xiàn)場一片亂叫,那些商家子弟包括所有的報名官,都是相互間拉著身邊的人互相問著,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聽錯了。
其實這種招收騎士學徒,然后從中選出優(yōu)秀的學徒,遞補成為行省或者帝國的騎士軍團的騎士的報名考試,每五年就有一次,但自從很久很久以來,騎士學徒就幾乎成為了那些商人的子弟們專利了,每次到這里來報名的,幾乎都是些商人家庭的年輕一代,這也是為什么坎薩行省這一次招收騎士學徒的時候,會在這個雖然地方偏遠但卻商業(yè)活動繁盛的科洛堡專門設置一個報名點的原因。
畢竟在巴伐爾帝國甚至于在整個大陸的傳統(tǒng)之中,商人們雖然富有,但地們卻總是比貴族們要來得低下得多的,雖然傳說中也有些能力巨大的商家,也能夠成為各大貴族的座上賓,甚至于還能夠暗地里影響整個國家的決策變化,但這畢竟只是傳說中才存在的事情,對于這些富有但缺乏地位的商人而言,絕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是以在貴族都是世襲的國度里,當騎士學徒,從而有可能成為見習騎士,甚至于成為行省或者是帝國的正式的騎士,差不多也就是這些商人們往上爬進貴族行列里的唯一的一條路了,畢竟騎士的頭銜雖然不象那些其他的貴族一樣可以通過繼承制來世襲,但是在商人的家庭里面,能夠出現(xiàn)一個受帝國認可的騎士,也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實呢!
再說了,現(xiàn)在的騎士又不象以前一樣,要冒著隨時去打仗的危險。
在整個大陸悠長的歷史里,似乎自從各國聽從神喻,歸附于神靈的懷抱中之后,在歷史記載中就再也沒有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出現(xiàn),有些帝國之間的權(quán)力更迭,更多的也就是在神靈的旨意下面,權(quán)力和平轉(zhuǎn)移了,雖然這中間據(jù)說也有過幾場失敗者小規(guī)模的掙扎,但在神無所不能的威能之下,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現(xiàn)在的騎士老爺們,在訓練以及日后的生活中所要學會的惟一一些事情,就是要怎么去把盔甲穿得更好看,怎么去把姿式擺得更威武之類的東西,總之也就是象剛才那個禿頭報名官說的,怎么樣去展示帝國的榮耀而已!
這是一個多么美妙的職業(yè)啊,那些看見有好處的地方就是蒼蠅一樣到處鉆的商人們,又怎么會放過呢?!
所以從很久很久以來,在禿頭報名官的記憶里,好象從他剛開始報名參加騎士學徒的時候以來,騎士學徒的報名就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這些商人子弟們的專有的東西了。
畢竟在巴伐爾帝國,一百個銀幣的報名費,足以抵得上象巴威爾這樣的算是收入很高了的小手工業(yè)者們,大半年的收入了,很少有這些小老百姓們會舍得花這么多的錢,送自己的子女們,來這里參加這種東西的。
而且就算一次兩次有那么個不開眼的賤民們,湊足了家當來報名,也往往會被他們這些報名官們以種種理由拒絕掉的。
開玩笑,那些賤民們從小干那些賤活,力氣也好,體力也好,經(jīng)常都要比他們這些商人子弟們好,萬一讓他們報成了名,在訓練里運氣好被挑上了怎么辦,那豈不是擠占了其他人的名額。
在禿頂報名官的記憶里面,在報名會上出現(xiàn)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想擠進榮耀的騎士隊伍的,倒不是第一次,但象今天這個高個年輕人一樣,被拒絕了之后沒有灰溜溜地走開還敢跟自己爭辯的,已經(jīng)是他看過的最大膽的賤民了。
然后現(xiàn)在居然剛才那個據(jù)說父親比維多亞大人來頭還大的小少爺忽然跳了出來,然后說自己只是個鐵匠的兒子,然后居然還敢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罵。
難道偉大的主神睡著了?!
難道這個世界要變天了?!
禿頂報名官看了看林克,又抬頭看了看天,再回頭看了看林克,張大了嘴巴,傻在那里。
原來一直跟在林克旁邊那兩個小兵都已經(jīng)被嚇得半瘋了,好不容易才跑了過來,畏畏縮縮地想去拉林克又不敢,苦著臉對林克說道:“小……小少爺,您別鬧了,有什么事我們……”
“我再說一遍”,林克冷冷地掃了那兩個小兵一眼:“我不是什么小少爺,我是鐵匠巴威爾的兒子,我叫林克!”
這下連那兩個小兵也張大了嘴:“那您……你的那匹馬……”
“那是我在路上從一個胖大叔手里拿來的”,林克沒好氣地說道:“他要邀請我坐車,我覺得他是騙子就沒坐,直接把馬牽了騎過來了,我不是什么小少爺,我也不認識什么維多亞大人,這下你們明白了吧?!”
林克正生氣呢!
讓他生氣的不只是這個禿頂報名官對待那名花匠兒子的態(tài)度,更生氣的是那個禿頂報名官對于騎士的描述!
他居然說騎士只是用來炫耀帝國榮耀的裝飾物?!
真不明白旁邊的那些騎士怎么還聽得下去?!
更何況,這個家伙還連帶著瞧不起自己的父親那樣的手工業(yè)者!
林克冷冷地哼哼了兩聲,要是在其他地方,林克騎士早就好好教訓他一頓了,一定要把他的光頭打得滿頭包。
這下旁邊那些人,包括那兩名小兵還有那些報名官,一下子更都炸了鍋了!
明白什么啊?!
林克的話里雖然其實說的都是實話,但是沒頭沒尾的,聽到這些人的耳朵里,都只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這個小子騎著的那匹馬,不是他的!
原來這個小子的這匹馬不是偷來的就是搶來的!
原來這個小子居然是個小偷,是個強盜!
而他偷盜搶劫的對象,還很有可能是偉大的維多亞大人!
“贊美主神!”那個禿頂報名官虔誠地贊頌了一句,偷偷地捏了一把冷汗。
“看來主神還是沒有遺棄我的”,那個禿頂報名官欣慰地想著:“如果不是主神的指引,自己居然險些就把這個得罪了維亞多大人的盜賊吸收進了純潔的騎士學徒隊伍里面,到時候要是維亞多大人震怒的話……”
禿頂報名官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去想那可怕的可能。
他可只是個騎士隊伍里的隨隊神官,稱死了不過是個小分隊長級別的家伙,跟副軍團長級別的維亞多大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至于林克剛才說的那個胖大叔曾經(jīng)邀請他坐馬車的情節(jié),在這樣的氣氛下面,早就被選擇性無視了!
“好啊,你這個強盜(小偷)!”兩個剛才對著林克畢恭畢敬的士兵,愣了大半會之后,突然同時大聲地叫了出來。
“難怪我早就看著你不對勁了,貴族哪里會穿這樣寒酸的衣服!”
“就是,我早就看著你鬼鬼祟祟的,所以一路盯著你,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旁邊的那些參加報名的商人子弟們也都鼓噪了起來:
“捉住他,這個壞胚子!”
“你看他的動作,一看就知道是個賤民!”
“果然不是好東西,捉住這個小偷!”
“閉嘴!”林克火了,眼睛掃過那群草包:“這匹馬的事,我自然會跟那名胖大叔解釋,再敢說我是小偷,別怪我不客氣!”
那些人都被林克的話嚇了一跳,隨即卻是一陣更大的聲音:
“太不象話了,居然還敢這樣!”
“這個小子膽子太大了!”
“神啊,他居然還敢罵我們!”
那名禿頂報名官這時開口說話了:“主神在上,這位孩子,你知不知道偷盜與搶劫都是背離神靈指示的罪惡,是要受到懲罰的!”
林克冷冷地盯著他,“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要向那匹馬走去。
“噢,這是一顆背離了神的心靈,他居然直到現(xiàn)在還充滿罪惡!”那個禿頂報名官叫了起來:“你不能離開,你必須留下等待維亞多大人的審判!”
林克搖搖頭,腳下不停:“我說過了,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禿頂報名官也生氣子,皺起了眉頭,向旁邊的人叫道:“捉住他!”
“誰敢過來!”林克怒了,“錚”的一聲,拔出了懷里的小刀。
那兩名離林克最近的士兵,正要聽從禿頂報名官的命令靠上前去,卻又被林克嚇了一大跳,反而退開了幾步。
“背離了神的孩子”,禿頂報名官有些憐憫地看著林克:“現(xiàn)在你眼前不但有數(shù)以百計的希望成為騎士學徒的正義的少年,還有五十三個帝國認可的騎士導師,難道你覺得你自己能從他們手中逃走么?”
“我不用逃,我會堂堂正正地離開”,林克冷冷地說道:“我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向你解釋,我自己會處理!”
他的眼光掃過那群騎士跟那些準騎士學徒,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你不知道什么是騎士,我來告訴你,騎士不是炫耀帝國儀表的花瓶,不是你們粉飾太平的擺設,騎士代表了維護公平的良心,騎士代表了守護正義的堅持,所以我會堂堂正正的離開,如果這里站著的真正的騎士,我相信他們都會有判別是非的眼光與勇氣,我相信!”
“至于其他人”,他看著那些在他的掃視下有些驚慌的草包:“如果要過來,盡管過來吧!”
他從小經(jīng)常被他的小老爹帶著在霧夜森林里打滾,現(xiàn)在一發(fā)起脾氣來,雖然小小的身形,面對著那么一大堆人群,顯得有些不協(xié)調(diào)的樣子,但卻所有人都隱約感覺到這個小孩子的身上居然散發(fā)著一股兇獸的氣息。
“咕咚”一聲,那個禿頂報名官咽了一大口唾沫。
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個小孩子的眼神,還有他手里的那把看上去很鋒利的刀,總是盯著自己的喉嚨一樣,讓他的喉嚨一直覺得有點癢癢的。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那群騎士,卻發(fā)現(xiàn)那群騎士都轉(zhuǎn)過了臉,沒有人理睬他。
不管怎么說,他們終究是帝國的騎士,他們終究也曾經(jīng)年輕過!
雖然他們從穿上騎士盔甲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了當作炫耀儀表的花瓶的命運,雖然他們也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把自己當作花瓶的日子,但現(xiàn)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里卻都隱隱知道,這個少年嘴里所說的那些關于騎士的定義,其實在他們年輕時候的心里,也是曾經(jīng)希望過,夢想過,憧憬過的!
他們也曾經(jīng)有許多關于騎士的夢想,只不過一直被現(xiàn)實深深地壓到了心底里面,直到現(xiàn)在從這個少年的嘴里說出來,才讓他們又重新回憶起了他們年輕時候的想法。
所以他們現(xiàn)在對于這個少年根本就沒有什么不好的感覺,更不用說聽從那個什么禿頂報名官的話去捉他了。
一個騎士隊伍里的隨團神官,還指揮不動他們這些騎士指導們那!
更何況,騎士老爺們也不是用來做這些捉偷雞摸狗小賊的事情!
“我支持你!”那個高個的年輕人,剛才一直在人群里,現(xiàn)在卻跳了出來,大踏步地走到了林克的面前,看著林克,大聲說道:“我相信你!你這樣的人要是會當個小賊還是強盜,我克米拉就把自己的頭擰下來!”
他忽然一伸手,搶過了旁邊那個士兵手中的長槍,把那兩個士兵嚇得又逃得更遠了些。
禿頂報名官大叫道:“你們想干什么?!”
那個高個年輕人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雙手一合,用力一彎,居然就把那桿熟鐵的長槍,彎成了弓背形,看得那個禿頂報名官還有旁邊好多人的嘴,都張得可以塞得進一整顆山玀獸的蛋。
那兩個小兵這下不敢再呆在林克跟這個年輕人這兩個危險人物的身邊了,遠遠地跑了開去,直跑到騎士團們的身邊,才感覺安全了一點。
高個年輕人克米拉對著林克叫道:“走,我們走,不再報這個什么混蛋騎士學徒了,看誰敢攔著我們,我就把他的卵蛋都打出來!”
“主神啊”,禿頂報名官心里哀號著,卻不敢再多說話阻攔。
在騎士團根本不聽他指揮的情況下,現(xiàn)在整個場子里能用得上的,就只有那幾個現(xiàn)在幾乎都躲進了人群里的小兵。
至于那群來報名的商家子弟們,人數(shù)雖然多,但是要說依靠他們來捉強盜,還是這么生猛的兩個強盜,這群草包會站著不逃跑就算很給他面子了。
主神在上,禿頂報名官可還不想這么快就去伺候仁慈的主神呢!
還是讓他們先走掉吧,反正緝捕小偷強盜的活,本來也不是自己這個報名官管的。
禿頂報名官這么安慰自己。
反正他們得罪的是駐扎在科洛堡的維多亞大人,只要到時給維多亞大人報個信,自然會有維多亞大人出面來對付這兩個壞小子的。
走吧!快走吧!
他現(xiàn)在看著林克手上的小刀,還有被那個高個年輕人克米拉彎得象個弓背的鐵槍,心里就直發(fā)毛,總覺得這兩個禍水早點走了他才有安全感。
“不,你說錯了”,林克收起了小刀,看著克米拉,很燦爛的笑了。
禿頂報名官看著林克把眼神轉(zhuǎn)向了他,臉一下變得更苦了。
不是吧,耍我?
這個災星又不走了?!
他還想干點什么?!
還好,林克很快又接下去說了:“你聽著,我今天會離開,但是我一定還會再來報名騎士學徒的!”
林克的眼睛望向那群騎士:“我相信真正騎士絕不會是你所說的那個模樣,我相信我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的,會成為一個守護正義與公平的真正的騎士的,我一定會讓所有人明白,什么才真正是騎士的榮耀,我一定會在回來的!”
“好!”一聲叫好跟鼓掌聲,居然響起在了騎士的隊伍里。
所有人的眼光都忘了過去,一個大胡子的騎士拍著手,旁若無人地向林克叫道:“小子,我看好你!”
“謝謝!”林克看了那個大胡子騎士一眼,把他的樣子記在心里。
他回頭對克米拉招呼道:“走吧!一起走吧!”
“好啊!你說得對,我們會回來的!”克米拉也真誠地笑了,跟隨著林克,走向那匹白馬。
這一次,沒有人攔著他們。
“贊美主神”,禿頂報名官提了半天的心這才放下了一半,直到看著那兩名小子已經(jīng)快要爬到馬背上面了,這才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很神圣莊嚴地說了一句:“讓他們走吧,主神的威能是無所不至的,……呃……背離了神靈指示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定會受到神靈的懲罰!”
“哼!”林克與克米拉不屑地哼了一聲,根本沒有理睬禿頂報名官的話,相視一笑,就要離開!
“不能走啊!您不能走啊!”
一聲急促的呼叫,由遠到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所有人的眼光都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一輛馬車,一輛重新配上了一匹馬的馬車,用最快的速度,向著這里沖了過來。
“嘎!”那個御者勒住韁繩,還沒等整個馬車停穩(wěn),維亞多大人的胖管家已經(jīng)連滾帶爬從車廂里滾了出來。
他就象眼睛里根本沒有看到其他人一樣,一下車直直地沖向林克,生怕他跑掉一般緊緊地捉住了林克的手:“不能走啊!林克小少爺,您千萬不能走啊!”
包括那個禿頂報名官跟那些騎士們在內(nèi),所有的人,都伸長了脖子,被眼前這一幕徹底弄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