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輦從水縈迴身邊駛過,一隻手將她拉起,水縈迴飛上空中,落在寶輦上。
出手拉起她的人是芳逐志。
水縈迴哼了一聲,她對芳逐志並不心服。
芳逐志是第一仙人,在她看來是運氣使然,並非靠自己的修爲(wèi)和資質(zhì)。若是沒有第一仙人未曾成仙他人不能成仙這個限制,她早就成爲(wèi)真仙了。
芳逐志救她一命,她還是極爲(wèi)感激的,但感激歸感激,不服還是不服。
她倒地不起,擡眼看向那六個奇怪的老者,卻見這些老者吹鬍子瞪眼,卻並不出手,反倒需要芳逐志等人的保護(hù),不禁心中納悶。
“這些老傢伙什麼來頭?本事小,脾氣倒很大。這樣的老爺子,我一隻手能打六個!”
芳逐志驅(qū)車,率領(lǐng)勾陳的仙將一路衝殺,來到宋仙君身邊,宋仙君原本在拼死抵抗獄天君的重壓,眼看便要被壓死,或者被涌來的仙廷高手砍成爛泥,卻在此時突然壓力一輕。
接著,他便被芳逐志救起,落在寶輦上。
宋仙君驚疑不定,這輛寶輦他卻也見過,是仙后娘娘的寶輦,名叫華輦。
“仙后娘娘不是做了反賊了麼?難道是仙后得知我落難,命人前來相救?”
宋仙君又驚又喜:“仙后娘娘雖然鬥不過帝豐,但好歹有反抗之力,而我反抗不得。若是能搭上仙后這條大船,宋家便還有救!將來和娘娘一起被帝豐陛下招安……”
芳逐志正在率軍衝擊前方,無暇過問他。
宋仙君四下打量,注意到車頭那六個氣色不佳的老頭,只見這六老意氣風(fēng)發(fā),指點江山,點評這個仙將的神通不好,那個仙將應(yīng)對錯誤。
有的老頭還一臉嘲諷,指點那些先將該如何應(yīng)對。
更有甚者則雷霆大怒,破口大罵,指摘起第一仙人芳逐志招法神通中的錯誤來!
宋仙君微微一怔:“這六個老東西什麼來頭?倚老賣老,本事不大,脾氣倒不小。”
他正想著,卻見芳逐志等人對這六個老頭言聽計從,竟然順利殺出重圍,救起一個個來不及退入天魁福地的將士,一路留下不知多少具屍體,載著他們衝入天魁福地!
天魁福地中,宋命郎雲(yún)率領(lǐng)許多仙人正在守護(hù)這座福地的入口,讓出一條道路,放華輦進(jìn)來。
華輦衝來,飛速頓住,芳逐志從輦上躍下,來到宋命身邊,詢問道:“宋金仙,你家夫人呢?”
他指的是宋命的“大夫人”合歡娘娘。
當(dāng)年蘇雲(yún)來到後廷,破了後廷的封印,合歡娘娘便與宋命好上了,她不知宋命有了家室,宋命也沒提這回事,兩人快活了一番。
然而快活之後便是地獄。
合歡娘娘的本事何等驚人?宋命被她脅迫,不敢娶也不得不娶,否則便要人如其名,當(dāng)場送命。
娶來之後,因爲(wèi)合歡娘娘的本事比宋命高很多,可與宋家老祖宋仙君媲美,於是雖然是二房,但背地裡人們都稱她爲(wèi)宋家大夫人。
宋命原本以爲(wèi)這件事最多在天魁福地小圈子裡流傳,沒想到連芳逐志都知道此事,成爲(wèi)了老宋家的“典故”,不由老臉羞紅,慚愧難當(dāng)。
“我見到雷池破碎,便知道天府洞天難以守住,於是讓她帶領(lǐng)我族中婦孺老幼,先一步離開,前往帝廷避難。”宋命雖然慚愧,還是硬著頭皮道。
“那可惜了。”
芳逐志與他們並肩擋住仙廷大軍的衝擊,淡淡道:“宋大夫人比你厲害多了。若是有她在,我的壓力可以小一些。”
宋命哼了一聲,對他頗爲(wèi)不爽。
郎雲(yún)見狀,笑道:“第一仙人,東君芳逐志,果然名不虛傳!當(dāng)年聽聞閣下盤棺,把一口棺材盤得錚亮,每日在棺材中以淚洗面,以爲(wèi)自己過不了第一仙人的天劫。沒想到閣下卻從陰霾中走了出來,被傳爲(wèi)佳話!這次歷險,東君一定也帶來了那口棺材,爲(wèi)自己壯行吧?”
芳逐志面色黝黑。
這是他的一個典故。
當(dāng)年蘇雲(yún)成仙之後,他屢次渡劫,卻始終困在第四十九重天劫的蘇雲(yún)黃鐘那一關(guān),深受打擊,以至於萬念俱灰之下?lián)屃朔祭咸墓讟。瑴?zhǔn)備在棺中了卻殘生。
他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流傳甚廣,傳遍各大洞天,也變成了一個典故!
郎雲(yún)得意洋洋,向宋命拋個眼色,兩人心意相通:“天府洞天,不弱於人!嘴上吃了虧,便要在嘴上討回來!”
“原來是拜爹狂魔朗神君。”
芳逐志一邊抵抗仙神仙魔的衝擊,一邊笑道:“聽聞朗神君的義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久聞盛名。人說,蘇聖皇振臂一呼,應(yīng)者雲(yún)集,而朗神君振臂一呼,便站出八百乾爹。當(dāng)此危難之時,朗神君何不振臂一呼?”
郎雲(yún)面色漲紅,險些吐血。
三人站在天魁洞天的山門下,一邊抵抗,一邊鬥嘴,芳逐志不愧是第一仙人,以一敵二不落下風(fēng),把宋命和郎雲(yún)嘲諷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而在他們後方,水縈迴和宋仙君等身負(fù)重傷之人則被幾個仙將送到福地中央療傷,宋仙君詢問道:“適才我突然感覺到獄天君不再攻擊,難道外面還有其他高手,擋住了獄天君?”
那幾個仙將回道:“是蘇聖皇。他留在福地外。”
桑天君、玉太子等人聞言,紛紛仰頭向上看去,驚疑不定。
他們知道蘇雲(yún)的本事,五年前,蘇雲(yún)可以與武仙人相爭,廢掉武仙人的劍道,但武仙人盛怒之下調(diào)動北冕長城碾壓,蘇雲(yún)便不是對手。
現(xiàn)在纔過去五年時間,難道蘇雲(yún)便可以與獄天君放手一搏了?
只見天外,獄天君的七大道境微微動搖,已經(jīng)不再攻擊天魁和天罡福地,顯然,應(yīng)該是有讓獄天君忌憚的存在到來,以至於獄天君不敢有所動作。
水縈迴連忙問道:“蘇聖皇?他有這個本事?他有其他幫手嗎?”
幾個仙將搖頭,道:“只有瑩瑩姑奶奶和青青姑娘。”
剛纔坐在車頭上六個老者也在這裡養(yǎng)傷,紛紛道:“蘇聖皇的確沒什麼本事,但那個叫瑩瑩的破書倒有些手段,揹著口棺材,最擅長偷襲!”
“獄天君能在破書的手中活下來,便已經(jīng)求爺爺告奶奶了!”
“書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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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破書沒有棺材和鏈子,一巴掌下去能哭三天!”
……
水縈迴等人紛紛向外看去,心中疑惑:“瑩瑩何時這麼厲害了?”
天罡福地外,獄天君面色凝重,跏趺坐在空中一動不動,他的七大道境中億萬生靈幾乎是同時回頭,向他身後看去,億萬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身後的少年。
蘇雲(yún)站在他身後,腳下混沌符文幻明幻滅,神色有幾分漠然。
瑩瑩則站在蘇雲(yún)的肩膀上,雙目炯炯有神,身上大金鍊子纏繞,背後揹著一口五寸長短的棺材,金燦燦,閃閃發(fā)光。
獄天君背後肌肉緊縮,感應(yīng)到強(qiáng)大的力量將自己鎖定,自己只要應(yīng)對稍有不妥,便會遭到最猛烈的打擊!
“帝廷蘇聖皇?”
獄天君悠然道:“許久不見,你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這一步了?竟然讓我產(chǎn)生了危險感。”
他背對著蘇雲(yún),突然身上的肌肉流動,骨骼位移,竟然重組肉身結(jié)構(gòu),後腦勺漸漸長出一張臉來!
不僅如此,他的身體骨骼也在流動變換,後背變成了前胸,腿向後拐變成了向前拐,就這樣硬生生從背對蘇雲(yún),變成面對蘇雲(yún)!
如此神通,正是人魔的特徵!
肉身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件隨時可以變形的兵刃。
他嘗試撼動蘇雲(yún)的道心,人魔入侵?jǐn)橙说牡佬模憧梢圆粦?zhàn)而勝!
然而在他面前的蘇雲(yún),道心早已穩(wěn)固無比。
五千萬年的歲月蘇雲(yún)雖然只經(jīng)歷了五年,但這五年已經(jīng)改變了蘇雲(yún),讓他原本並不堅定的道心變得堅定起來。
獄天君去嘗試撼動他的道心時,只覺自己是在蚍蜉撼樹,怎麼也無法動搖其道心。
“這樣的存在,想擊潰他的道心,只有先擊潰他這個人!”
獄天君很快做出判斷,如此強(qiáng)大的道心讓他動容,甚至有些恐懼,但幸好蘇雲(yún)的修爲(wèi)境界並不高。
蘇雲(yún)審視獄天君的道境,悠悠道:“獄天君,你是否感覺到自己的大道已經(jīng)腐朽了,就如第六仙界一般?你感受到自己的大道在流逝,對不對?第六仙界消亡,你也會隨之而消亡,對不對?”
獄天君沒有動作,身軀卻在變化,從跏趺而坐,變成屹立,他的肉身也愈發(fā)廣大,頂天立地,俯瞰蘇雲(yún),哈哈笑道:“你一個小小的仙人,居然敢在我面前用你那三寸之舌,試圖挑起我的心魔。我乃心魔之祖,萬魔之師,我道心之堅之穩(wěn),是你所不能企及!”
蘇雲(yún)微笑道:“但是你怕死,對嗎?你害怕自己會隨著第六仙界一起消亡,所以你以第七仙界的人們的恐懼和心魔爲(wèi)食,想要挽救自己愈發(fā)蒼老衰敗的性靈。然而你發(fā)現(xiàn)這些根本沒用。”
獄天君面帶笑容,甚至有些譏諷,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蘇雲(yún)繼續(xù)道:“你發(fā)現(xiàn),你只有廢掉一切修爲(wèi),廢掉一切大道,把自己變成最弱小的形態(tài),你才能在第七仙界生存下來。但是你又發(fā)現(xiàn),你在第七仙界作惡太多,以至於遍地仇家,只要你廢掉修爲(wèi),你便死定了。”
獄天君哈哈大笑起來,彷彿在笑一件最可笑的事情。
然而他的七大道境中,億萬生靈的面孔卻露出恐懼之色。
蘇雲(yún)的目光越過獄天君,落在這七大道境中,神識每一張面孔,這些面孔,便是獄天君的魔念。
這種魔念是獄天君吸收衆(zhòng)生的各種魔念而形成,在道境中結(jié)合著獄天君的大道化作一個個不同的生靈,但本質(zhì)上,他們每一人都是獄天君的一部分!
“你在恐懼,只是很好的掩飾下來。”
蘇雲(yún)看著這些面孔,不緊不慢道:“你剝離自己的道法神通,你道境中的一切都將不存,這種對死亡的恐懼經(jīng)過你道境中的億萬化身,被放大了億萬倍。你比任何人都恐懼死亡,獄天君……”
“放肆!”
獄天君一步跨出,下一刻身形化作一口法寶,十二重樓,各種舊神符文浮現(xiàn)在十二重樓之上,被包圍在七大道境之中,向蘇雲(yún)轟去!
他心中的恐懼變成了怒火,越恐懼,便越憤怒,碾碎眼前這個喚醒他的恐懼的人,成爲(wèi)平息他的恐懼的唯一辦法!
他是人魔,可以化作任何寶物,只見十二重樓中,每一層的門戶大開,樓中露出一張憤怒無比的大臉,將每一層樓塞滿!
“咣——”
十二重樓切入蘇雲(yún)的黃鐘之中,隨即七重天道境將黃鐘壓制住,十二重樓浩浩蕩蕩,撞碎黃鐘,稍稍一頓,便長驅(qū)直入,準(zhǔn)備轟殺蘇雲(yún)!
崩碎的黃鐘突然間化作紫氣,一道紫光閃過,長虹萬里,切入七重天道境!
獄天君的七大道境,竟不能擋,被那道紫光劈開,準(zhǔn)確無比斬在十二重樓的中線!
這一道紫光,竟然斬開七重天道境,險些劈開十二重樓,銳利的鋒芒來到他十二張面孔的鼻翼前!
“你果然道心有了破綻!”
蘇雲(yún)的聲音傳入十二重樓,獄天君的十二張面孔的耳中,極爲(wèi)扎心,讓他心中,一瞬間心魔滋生,無法遏制。
天魁福地中,梧桐突然有所感應(yīng),仰起頭來,隨即紅裳飛上天空,冉冉升起,向福地的天外飛去:“獄天君,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