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中周小安的下懷,當初她為什么去上樊老師的課?因為他是鋼廠的人事科科長啊!
周小安有點不好意思,這么做確實是有點功利,可是她太弱了,沒有辦法嘛,總得為自己找點助力呀。而且她對樊老師的尊敬可是沒摻一點水分的!
聽江伯伯說話就知道,他是認識樊老師的。
沛州兩個最大國有企業主管人事的領導,當然是認識的。
所以周小安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好的,江副礦長,我一定給您帶到!”
語氣輕快,情緒飽滿,好像剛剛那個受挫被打擊得蔫吧了的小姑娘不是她一樣。
在場的幾位領導都笑了。他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特別懂事兒,踏實不張揚,又總是能笑瞇瞇精神飽滿干勁兒十足的樣子,看了心里就敞亮。
第二天是周日,中午周小安就給樊老師提過去一袋江副礦長給拿的花生瓜子,她自己又偷偷給添了二斤白糖。
樊老師太瘦了,看著隨時都要倒下的樣子,得吃點兒糖補補。
跟周小安一起去的還有謝科長,“好久沒找老同學聚聚了,待會兒我倆去喝兩盅,你和小全也去,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問他,他喝了酒就沒那么嚴肅了!”
這是變相要把她推薦給樊老師呢。周小安趕緊點頭,“我知道一家飯店今天有醬豬尾巴!”
謝科長哈哈大笑,“那可好了,你們樊老師就愛這口兒!”
醬豬尾巴端上來了,還有花生米和糖醋白菜,周小安給周小全使了個眼色,小孩兒偷溜出去,一會兒就端回一飯缸子干炸帶魚,“我聞著味兒就找過去了,果然讓我在對街一家飯店給找著了!”
這時候的飯店可不是什么都常備著的,要吃你得碰運氣,人家飯店今天供應什么你吃什么。
能碰上做干炸帶魚的,還是新鮮出鍋的,確實得有個貓鼻子。
樊老師看看謝科長,又看看笑得特別無辜可愛的小姐弟倆,也沒推辭,給周小安和周小全一人夾了一塊,“吃吧。”
樊老師喝起酒來話確實比平時多了一點,可還是沒到和藹可親的地步,也沒周小安想象得那么好說話。
謝科長一點兒不跟他客氣,直接就問他他們廠最近有沒有招干名額。
年后還真有一個,而且還是人事科的名額,做資料管理。到崗就是二十四級干部,屬于辦事員的最高級別,工資三十七塊五,糧食指標三十斤。
謝科長眼睛一亮,這個崗位正好適合周小安吶!
他們幾個領導那天商量了一下,覺得讓周小安換個環境發展對她來說確實是比較好。
在礦上,現在無論是去礦廠委做干事還是回統計組,她都得面對新一波的流言蜚語,對她以后的的發展非常不力,對她個人情緒上的影響也不好。
雖然她總是表現得笑瞇瞇的,可是誰想整天讓人指指點點過不了正常生活呢?時間長了肯定會對她造成不利影響。
換地方,這個地方還必須得對她前途發展有利,而且他們這些人還能多少照顧上一點。
整個沛州也只有鋼廠了。
謝科長對周小安真的是非常惜才,也心懷愧疚。所以他才主動請纓,要來找樊老師給周小安安排工作。
可是樊老師并不那么好說話,“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去做這份工作還是很能勝任的,如果你有這個意向,就去市人事局報名,他們會統一安排考試。”
這就是不打算對周小安額外照顧了。
樊老師一向是這個脾氣,他不同意謝科長也沒辦法,跟周小安對視一眼,周小安趕緊表明態度,“樊老師,我很想去鋼廠人事科工作,謝謝您對我的鼓勵和肯定。”
卻并沒有明確表示自己會去報名。
情況不明,她可不敢貿貿然地就跑去報名。萬一這個崗位人家內定了呢?
她去了只能做陪練的,然后再灰溜溜地回礦上,那笑話可就更大了。她剛在礦上丟了一回臉,再鬧這么一出,可真沒臉在礦上待著了。
樊老師下午還有課,喝了幾口酒就放下了,大家也就散了。
走之前,樊老師執意把飯錢留了下來,說什么這頓都要他請。
送走樊老師,謝科長安慰周小安,“老樊就這么個脾氣,誰都沒辦法,你不要急,我回去好好打聽一下,看看具體是個什么情況,咱們再做決定。”
周小安也沒跟謝科長客氣,“科長,謝謝您這么幫我。我知道您為我考慮了很多,我以后肯定會好好工作,不辜負您對我的期望。”
謝科長擺擺手,“是我把事兒辦砸了,本來以為你板上釘釘能留咱們科,誰想到……唉!也好!如果能去鋼廠人事科工作,對你來說比在咱們礦上好!”
謝科長打聽情況去了,周小安在這方面沒有任何門道,只能等消息。
送走了還得去幫王臘梅排隊買年貨的周小全,周小安轉了幾個彎兒,悄無聲息地從后門溜進五金公司門市部,熟門熟路地來到潘明遠的辦公室。
他現在是五金公司門市部的副經理,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眼看要過年了,五金公司清了帳基本就只剩下前面營業的門面賣點兒民用零碎了,后面大宗進貨出貨的工作人員都放了假,辦公區空無一人。
入冬以后小花園不能再待了,潘明遠就挑晚上沒人的時候帶周小安來自己的辦公室,教她練字和英語。
最近他好像對教英語特別感興趣,當他發現他教多少周小安都能很快接受時,教學熱情更加高漲,不斷提高學習進度,現在兩人已經能用英語簡單交談了。
周小安從小就被周媽媽雙語教學,后來又經常出國旅行,在會話上已經沒有障礙,所以一時也沒發現他每次一個小時的教學進度竟然這樣快。
現在還不是幾年以后對一切外國的東西都批判打倒的年代,清晨的公園里還能看見捧著詞典背單詞的學生,所以周小安也沒覺得潘明遠執意要教英語有什么不行的。
反正都是秘密進行,他愿意教就教唄。周小安能發現,每周兩三次給她做老師的時候,是潘明遠最放松愜意的時候。
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從他的眼神和舉手投足中看到潘氏家族子孫的驕傲,還有百年望族沉淀在他身上的卓然氣質。
平時面對其他人的潘明遠,只是一個永遠微笑著永遠對別人好脾氣的資本家子孫而已。那個大大的帽子下面,他這個人已經完全被模糊被抹殺掉了。
周小安一跑進來就看到爐子上扣著的飯盒,直接就奔它去了。
潘明遠拿筆敲桌子,“喂!我是擺設嗎?還不如一塊烤地瓜?”話是這么說,還是拿飯盒蓋給她裝了兩大勺白糖放到桌子上。
周小安把熱乎乎的烤地瓜一分為二,一塊塞到潘明遠手里,“再多來點兒糖,這哪夠啊!”反正他是有特供的,也不在乎那點兒糖。
潘明遠嫌棄地看著她把烤地瓜沾了好厚一層糖,滿足地咬了一口,美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看著你吃都齁得我嗓子疼!”還是給她又加了兩大勺糖。
周小安一邊吃烤地瓜,一邊把這兩天的事兒跟潘明遠說了。
潘明遠摸摸下巴,“你要真想去鋼廠,我可以幫你。”
他從不跟周小安隱瞞,潘家是走了,可還是有一些老關系在的,他自己在沛州也經營了這么多年,說能幫上周小安那就是真能幫上。
周小安聽了一點兒都沒高興,扒拉出一塊糖疙瘩放嘴里,看得潘明遠急忙喝了一口水,真是看她吃都能把人齁住!
“不過呢?”周小安慢悠悠地問。
潘明遠這家伙可從來不做賠本兒買賣。
潘明遠拎起手里的筆記本,給她看那十多頁紙,都是這兩天他整理好的英語日常對話,密密麻麻,得有幾百條。
周小安一點壓力沒有,這個水平她看一遍就會了,“成交!我只想要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我有信心肯定能考第一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