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友克鑫市,林崗機場。
薩克在進出口處的檢查室唉聲嘆氣,每年一到這個時候他們這羣檢查員的工作就會萬分艱辛, 而且也沒有生命保障。
看看這來來往往的飛行船, 你看那小型的吧, 那明顯是很多大人物的專機, 例行檢查時, 所有人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惹到哪個風雲(yún)人物,一不小心腦袋就要掉了;看那大型的專機吧, 那是大人物的保鏢團,例行檢查時, 所有人都哆哆嗦嗦的, 生怕惹到哪個脾氣暴躁的, 腦袋應(yīng)該不會掉,可是身體上哪個部位會不會離家出走, 那就不一定了,殘廢半生,還不如掉腦袋呢;就是現(xiàn)在來的這種定時航班,那也是不能忽視的,萬一把哪個危險人物放進來, 拍賣會有什麼差錯, 上頭不追究也就算了, 萬一上面損失過重, 要嚴查, 一旦查出是從這個機場走出來的人,那就是沒能及時彙報之罪, 每個人員都要罰一大筆錢,後半輩子全家都得還錢,也許死後還要讓孩子還,那還不如殘廢一輩子呢。
再次嘆了口氣,今年要是沒出什麼事,就趕快把這份工作辭了吧,哪怕再找個工資低點的也沒關(guān)係。想到這,薩克提起精神,又來一班客機,這次是定時航班,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不能漏掉任何一個人,要是哪個看起來有危險因素,就要及時彙報,好讓上頭人安排人手隨時監(jiān)視。
“小姐,請將您的行李放到左側(cè)的安檢機上。”薩克照例說著。
“可是我沒有行李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這聲音年輕,有活力,甜美卻不膩人。
薩克不由得擡起頭,看見一個梳著齊肩碎髮的女孩,她年輕漂亮,一雙閃亮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一樣,眨啊眨的。一見她,薩克心中一輕,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危險份子呢?於是他放柔了聲音說:
“那就不檢查了,不過我要看看你的身份證、護照和機票。”
“好。”少女甜甜一笑,從上衣口袋裡拿出幾張證件了遞過去,同時搭話:“最近的檢查好嚴啊。”
“是啊,”薩克隨口答道:“都是這個大型拍賣會惹的禍,我們安檢部門的人也好辛苦,生怕一個出錯就要有生命危險,我都快要不想幹了。”他打開少女的身份證,上面寫著:克莉爾?露恩,16歲。
“你們做這行工作的也會有危險嗎?”少女疑惑道。
“當然有了,要是出了一場事故,從外地上機開始所有工作人員都要受處罰的。證件檢查好了,沒有問題,您可以走了。”
“喂!”少女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讓薩克不由擡頭,卻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如果真的是那樣,”少女繼續(xù)說,“那麼你最好趕快辭去工作,第一時間,在今晚的拍賣會開始之前,否則,你一定會倒黴的。”
她說完後又是甜甜一笑,然後拿起證件轉(zhuǎn)身走了。薩克呆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對講機大喊道:“快!快!跟住剛纔走的那個人,叫克莉爾?露恩,她絕對是個危險份子!”
已經(jīng)走出很遠的少女皺了皺眉頭,口中喃喃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好心提醒你,你卻把我當成恐怖份子。算了,不管你了,就是挨罰,也是你自己找的。”
說完她從另一邊的衣袋裡拿出一張地圖,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要省錢啊,沒想到一張機票那麼貴,把我的錢幾乎花光了。不能坐出租車,否則我一定會破產(chǎn)的。今晚恐怕還要露宿街頭,我怎麼混得這麼杯具啊!爲什麼我就不能狠下心去偷點錢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搖頭,手指在地圖上指點了幾下後,收起地圖,身形一晃,就失去了蹤跡。她身後跟著的一羣工作人員全都大眼瞪小眼,呆愣一會兒後,立即通知總部,散發(fā)照片,全市警惕這個來歷不明少女。可憐的克莉爾?露恩,還不知道自己纔剛到友克鑫市,就已經(jīng)被人“人肉”了。
實際上克莉爾並沒有走出多遠,就被一個人截住了。
那人深黑的眸子如上好的黑珍珠,一向無神的眼中,此時竟映出了少女的影子。他長長的黑髮在陽關(guān)下微微發(fā)亮,如果有人從他身後走過,就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的頭髮,竟然可以像鏡子一樣照出旁人的倒影。古人所謂的發(fā)可鑑人,便是如此了。
他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少女的眼睛,一張漂亮的面癱臉上看不出喜怒。少女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輕輕說道:“讓開。”
伊爾迷表情不變,心中卻微微一愣,眼前這個人……她的相貌,動作,神情,都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可是他心中卻總覺得有一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我說讓開,”少女冷冰冰地說,“你那頭黑髮,可真是礙眼,別擋在我面前。”
“你是誰?”伊爾迷開口問道,這個人,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
“哼!”少女冷哼一聲,“我是誰需要向你彙報嗎?你們?nèi)椅乙苍S會有些忌憚,可是就憑你,也想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嗎?”她的聲音毫無感情,卻帶上了一絲威嚴,竟有種蔑視一切的感覺。
“你是克莉爾?露恩,以前的?”伊爾迷試探地問道。
“以前的?克莉爾只有假冒的正牌的,你找的該是那個佔據(jù)了我身體的沒用的傢伙吧?”少女略帶輕蔑地說著。
伊爾迷面色不變,心中卻略微升起一絲怒氣,他質(zhì)問:“那她呢?”
“死了。”
“她原本就是死人,怎麼可能會死?”
“自然是回到死人該去的地方了,怎麼,你還以爲已死之人還能強行霸佔活人的身軀嗎?”少女臉上略帶怒氣,“她用我的身體給我闖了不少禍,還真得我一件一件去解決,真是麻煩。”
少女看了伊爾迷一眼,帶上命令的口氣對他說:“讓開!我很忙的。”
伊爾迷不說話,只是站在少女面前不肯移步。克莉爾神色一厲,傲慢地說:“你還想怎樣?就算你殺了我,她也回不來。而且,你以爲就憑你,可以傷到我一分一毫嗎?”
“你說的對,”聽了她的話,伊爾迷好似有些反應(yīng)過來,“她的確回不來了。”
說完他閃身離開,瞬間消失了。空氣中,只餘下他剛剛遺落的髮絲,被清風吹起,在陽光下微微發(fā)亮。晶亮的髮絲,在少女眼中,卻彷彿一串淚珠,遺留下伊爾迷無盡的悲傷。
少女還未來得及嘆氣,一個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劉姐姐,你騙人的技術(shù)越來越高了。”
少女目不斜視,只是在口中輕輕道:“我沒有騙他,他認識的那個克莉爾,的確已經(jīng)回不來了。自此,這世間便只有一個克莉爾,就是我了。”
“姐姐,你別這麼傷心,獵人區(qū)的閻王不是說了嗎?只要你做成這件事,你失去的東西,就一定有機會拿回來的。”勾魂現(xiàn)身在克莉爾面前,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手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別叫我姐姐,聽著鬧心。幾千歲了,叫我一個連生帶死不過幾十年的人姐姐,你叫得不噁心,我聽著還噁心呢。還有,我並不傷心,就別拿你那破爪子碰我,要不是我現(xiàn)在也碰不到你,早就給你一招如來神撓了。”
“你、你!”勾魂用芊芊的食指指著克莉爾,一臉悲憤:“人家明明是關(guān)心你,你沒有感動,反倒要傷害人家這如花的容顏!還有,你看看你現(xiàn)在那表情,還死鴨子嘴硬,說自己沒傷心!”
“我沒傷心,也不可能因爲這種事傷心。別說傷心,我現(xiàn)在連愧疚的感覺都沒有。”克莉爾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
“你……你不要這樣嘛,人家看著都心疼。早知道就不那麼著急讓你喝孟婆湯,不,忘情水了,只差那麼一點,你剛喝完,獵人世界的閻王就跑來要人了,要是當時沒喝就好了。”勾魂低著頭,表情沮喪,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可惜他面前這人可不會因爲一個人妖的嫵媚心動,反倒更想撓他了。克莉爾閉上雙眼,不再看他,免得自己有揍人,不,是揍魂的衝動。
“姐姐,”勾魂在克莉爾四周飄來飄去,“別忘了你現(xiàn)在有真實之瞳,就算閉緊了眼睛也會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的。”
“你不在這個世界當差吧?怎麼還不走?”克莉爾握緊拳,咬牙切齒地說道。
“人家來看看你嘛,花了我好多冥幣纔打通的環(huán)節(jié),你這麼無情。”勾魂賭氣說道,克莉爾面色的黑氣更盛了。
“算了,不和你說了,人家能在這裡呆的時間也到了。再呆一會兒,閻王發(fā)現(xiàn)了可就不好了。現(xiàn)在這兩個世界的閻王的仇可是結(jié)大發(fā)了,居然跑到地府去搶喝了忘情水,馬上要投胎的魂魄,把咱們閻王鼻子都要氣歪了。我估計你以後也不能回去了,回去待遇肯定不好,閻王下輩子指不定讓你當什麼呢,能留在這裡就留這裡吧。我以後也不能照看你了,這次走了也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勾魂,”隨著他的話,克莉爾的眼神漸漸柔和,“雖然我一直對你大呼小叫的,但那也是因爲你一直讓著我。而且,這麼多年真的謝謝你的照顧了。”
“別別,”勾魂打了個哆嗦,“你還是殘暴點兒吧,這麼溫柔我不習慣。那啥,我走了啊,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天空中出現(xiàn)一道旁人肉眼看不見的門,裡面射出一道白光,勾魂俏生生地站在白光裡,漸漸消失了。
勾魂走後,克莉爾凝視了一會兒天空。良久後,她收回視線,輕輕道:“接下來,該辦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