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杰向余新貴揮揮手,說道:“不用那么客氣,坐下來說話。”
“是、是、是!”余新貴連連點頭,緩緩落座,說是坐,其實只是屁股在凳子上搭了點邊而已。
“你說,礦上發生的不是事故,而是人為的爆炸?”夏文杰語氣緩慢地問道,說話時他拿出香煙,抽出一根,遞給余新貴。
后者急忙雙手接過來,連聲道謝,他把香煙點著,深深吸上一大口,而后幽幽說道:“是的,夏局長,我是被人陷害的,是被關翹陷害的……”
“他為什么要陷害你?”夏文杰眼珠轉了轉,說道:“余先生,我得提醒你,就算事故是人為造成的,你依舊難逃其咎,因為你開設的是一座黑煤窯,你已然要受到法律的嚴懲。”
余新貴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急聲說道:“夏局長,你弄錯了,你被他們給騙了,我的煤礦手續齊全,是正規的煤礦啊!”
“你說什么?”夏文杰和格格、月月聞言都難以置信地挑起眉毛,余新貴的煤礦是手續齊全的正規煤礦,這怎么可能呢,當地的公安部門和李千秋給己方的資料中都有提到余新貴開設的是一座黑煤窯,沒有許可證,沒有執照,什么都沒有。
夏文杰瞇縫起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本地的政府機關可是說你開設的是黑煤窯。”
“那是關翹把關系都打通了……”
“呵呵。”夏文杰樂了,反問道:“難道他把省里派下來的查核小組的關系也打通了嗎?”
余新貴急道:“查核小組的組長是李千秋,夏局長知道他在省里是做什么的嗎?他是省公安廳信訪處處長,而關翹是省公安廳廳長是親侄子,李千秋和關翹根本就是一伙的,他們早就串通一氣了!”
夏文杰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他沉思了一會,說道:“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可以先放一放再說,你說你的煤礦手續齊全,證據呢?我要看到你的證據。”
余新貴搖頭說道:“我……我現在已經沒有證據了,礦上出事之后,警察過來把煤礦查封了,里面的手續都被他們搜走了……”
夏文杰搖頭說道:“就算手續被警察搜走了,但在電腦系統里也應該是有記錄的。”
余新貴顫聲說道:“我煤礦的存檔也肯定都被他們刪掉了,關翹仗著他大伯是省廳的廳長,在H縣這里手眼通天,沒有什么事情是他辦不到的。以前……以前我還不相信,現在我相信了,他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也什么事情都辦得到!”
夏文杰凝視著余新貴,再次陷入沉思。余新貴說的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詞,很難讓人信服,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就太恐怖了。
他沉默半晌,幽幽說道:“現在你把整件事的全部經過一五一十的向我講述一遍,不要添枝加葉,我只想聽到事實。”
余新貴點點頭,接著又哀嘆一聲,向夏文杰講述起事情的原委。
關翹并不是H縣的本地人,他也是最近這幾年才到H縣來開礦的。他一來到H縣就從政府手里買下一座大煤礦的開采權。
剛開始H縣這里的煤老板們也沒太注意他這個人,可是之后沒過幾個月,關翹就招募起數十號人之多的打手,到與他臨近的一家煤礦去找茬,還打傷了不少的工人。
那家煤礦的老板報了警,可是警察根本不管,偶爾有警察過來,也都在事后一兩個小時才到,關翹的手下也早跑光了。這種情況并不是隔三差五的發生,而是天天發生,在他們的騷擾之下,那家煤礦根本無法正常運作,沒過多久,煤礦的老板便以很便宜的價錢把煤礦賣掉了,至于買家是誰,當時人們都不清楚,只是后來沒過多久,那家煤礦的老板就換成了關翹,煤礦的牌子也換成了關翹旗下的大興煤礦公司。
直到這個時候,H縣的煤老板才真正關注關翹這個人。之后細細一查才知道,原來關翹的背景很不簡單,他是省公安廳廳長關靖宇的親侄子,別說縣里的警察惹不起他,就連縣政府、縣長、縣委書記在他面前都得是畢恭畢敬的,生怕得罪他自己的烏紗帽不保。
成功霸占下人家手里的一座煤礦后,關翹并沒有就此滿足、收斂,反而更加肆無忌憚,**也愈加膨脹,之后,他接連不斷的以巧取豪奪的方式霸占其它礦場的煤礦,隨著他霸占的煤礦越來越多,他的勢力也越來越大,儼然成了H縣的土皇帝,沒人敢去招惹人,如果誰被他惹上了,也不敢吭聲,只能忍倒霉。
余新貴可算是個另類,最近這段時間,關翹終于把主意打到余新貴的煤礦身上,他找余新貴談過,希望能以一百萬的價錢收購余新貴的煤礦公司。可是余新貴煤礦公司的資產保守估計也得超過千萬,他要以一百萬來收購,就是瞪著眼睛明搶。余新貴態度堅決地拒絕了關翹的收購,之后關翹的手下開始頻頻來到余新貴的煤礦公司找茬。余新貴倒也強硬,拿出資產,招募打手,和關翹對著干。余新貴這個人為人很豪爽,出手大方,平日里也喜歡結交朋友,他登高一呼,還真就招來不少H縣本地的以及周邊的混子。
這些混子并不白給,和關翹麾下的打手斗起來也絲毫不落下風,關翹的打手來余新貴的礦上鬧事好幾次,但每次都沒占到便宜,最終都被人家強行驅逐出去。
見鬧事這個辦法不奏效,關翹改變策略,以武力恐嚇余新貴礦上的工人們,許多工人惹不起關翹,紛紛辭職走人,余新貴不得不重新招募工人。
在他新招募的工人里,便有關翹的手下人混進來,他們把炸藥悄悄安置在礦洞里,趁著一次工人收工休息的機會,他們引爆炸藥,制造礦井內的爆炸事件,引發塌方,當時便炸死了兩人,另有多人受傷。
之后警察第一時間趕到,把余新貴的煤礦查封,連帶著,將礦上的營業執照、開采許可證等等的手續一并搜走,而在另一邊,所有關于余新貴煤礦的系統存檔也全部被刪除。
關翹之所以制造余新貴經營的是黑煤窯這種假象,也是為了方便他的收購。如果是正規的煤礦發生事故,充其量就是存在安全隱患,經過改造和賠償又可以重新開始營業,關翹要的是一棒子把余新貴打死,要他的煤礦徹底被查封,最后由政府變賣處理,自己再出手將其收入囊中。
煤礦出事之后,余新貴也被警察帶走,他被拘押了六個多小時,后來不知什么原因,警察又把他釋放了。他還以為自己平安度過了這起風波,后來還是一位和他交情不錯的警員偷偷打電話給他,提醒他趕緊跑,有多遠跑多遠,最好永遠都不要再露面,警方放他走不是代表他沒事了,而是他因為他被收押在警方手里不方便對他下手,關翹要的是他的腦袋,要的是殺人滅口,死無對證。
這就是余新貴講述的整件事情的經過。夏文杰和格格、月月聽完他的講述,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可能是真的嗎?關翹在H縣當真已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了嗎?
夏文杰什么話都沒有說,慢慢站起身形,向一旁走了幾步。格格和月月緊跟著走到他的近前,月月一邊用眼睛瞄著余新貴,一邊壓低聲音,問道:“杰哥,他說的這些能是真的嗎?”
格格嘴角揚了揚,半開玩笑地低聲說道:“如果是真的,那關翹得買通縣里的多少個部門、多少個官員?又得封上全縣多少人的嘴巴?這個難度系數可夠高的了。”言下之意,余新貴的一面之詞也不足為信。
夏文杰看眼月月,再瞧瞧格格,眼珠連連轉動,最終他什么話都沒說,背著手在鐵皮屋里來回踱步,心里仔細琢磨著余新貴剛才所講的事情原委,其中又有哪些漏洞。
余新貴則是在眼巴巴地看著夏文杰,等了好一會,見夏文杰一直都沉默不語,他急聲說道:“夏局長,我說的句句屬實,如果有半句虛假,我……就讓我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夏文杰停下腳步,向他擺了擺手,誓言這種東西對于某些人來說太廉價,毫無意義。
不管余新貴說的是真是假,這個案子,自己恐怕都得要從頭到尾地重新徹查一遍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余新貴說的都是真的呢?
他正暗暗琢磨的時候,突然之間鐵皮屋外面傳來喇叭的喊話聲:“里面的人聽著,立刻從里面出來,我們是警察,你已經被包圍了!”
夏文杰和格格、月月同是一怔,反觀余新貴,臉色大變,身子劇烈地哆嗦一下,整個人從凳子上直接滑座在地。
他坐在地上愣了幾秒鐘,而后激靈靈打個冷戰,以膝蓋當腳用,跪爬到夏文杰近前,哭喊著說道:“夏局長你得救我啊,夏局長你得救救我,不能不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