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殘破不堪的樓蘭古城被沙霧徹底籠罩,周圍除了馬的悲鳴和人的慘叫聲外,宋乾坤看不到任何影像。他揮舞著手中的鬼頭大刀,拼命砍殺,身邊不時有戰(zhàn)馬摔倒,大量的鮮血幾乎是潑在他身上的,他分不清是馬血還是人血。他以為馬武現(xiàn)在已經(jīng)慘遭不測,他一邊浴血奮戰(zhàn),一邊高喊著馬武的名字。
然而,一切又出乎他的意料,鬼頭大刀在他的脖子上停住,他僥幸撿回一條性命。馬武看到宋乾坤沒有要殺掉沙漠兵團首領的意思,登時急的眉毛倒豎,說道:“干嘛不殺他?快動手啊!”
當宋乾坤他們從佛塔里退出來后,發(fā)現(xiàn)守候在佛塔門前的兩名戰(zhàn)士昏倒在地上。門前祭旗那里還躺著一具穿著夜行衣的尸體,經(jīng)過仔細辨認,竟然是一名忍者。宋乾坤很快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著一切,包括用偶人引他們進佛塔,而且躲在暗處的這個家伙還向特遣隊提供了一個信息:忍者就在附近,他們隨時都有可能發(fā)起攻擊。
“啊?又是你!”宋乾坤看到沙漠兵團的首領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先是吃了一驚,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此人正是在古墓里被不明藤條拖走的日本武士武藤俊吉。
“大兵,連長這么做有他的用意,你瞎操的哪門子心?我們趕快追殺小鬼子去吧。”與性烈如火的馬武相比,蒙古勇士巴特反倒心思縝密,他知道宋乾坤留住此人性命,必是為了查出忍者的老巢。
這時,馬武只聽身后傳來一聲大喝,隨后身邊的幾個騎兵的腦袋便滾落在地上,鮮血濺花了他的臉。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好兄弟宋乾坤,他最敬畏的長官,最崇拜的精神領袖。宋乾坤隨手扔給他一把M1沖鋒槍,并扯開嗓子吼道:“別跟他們浪費時間了,把這群狗娘養(yǎng)的統(tǒng)統(tǒng)干掉!我可沒有多余的糧食來喂養(yǎng)這些牲口!”說完,宋乾坤的眼睛里都是涌動的殺氣,似要噴出火來,那是復仇情緒達到極限時才會有的表情。
宋乾坤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吶喊,就如同鋒利的錐子刺在馬武雀躍的心臟上,那是來自天籟的福音,是神的召喚。馬武想到了“秀才”肖俊教過他的一句詩,他當即用很不押韻的調(diào)子,甚至是透著狂野的氣息回應道:“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連長,俺大兵還活著,你放心吧!今天是老子大開殺戒的日子,就讓我們兄弟放手一搏,大殺一場!哈哈……”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馬武甚至還沒看清騎兵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就已經(jīng)被馬蹄下卷起的沙霧吞沒。不過,他并沒有成為戰(zhàn)馬腳下的亡魂,他迅速側身躲過迎面飛奔而來的一匹駿馬,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坐在馬上的騎兵的衣服,硬生生將他拖了下來,自己一躍而上,成為戰(zhàn)馬的新主人。
馬武剛從馬上摔下來,幾個騎兵的戰(zhàn)刀就砍過來,他一閃,彎月金刀貼著他的面皮橫掃了過去,差點讓他毀容。馬武只覺耳邊冷風呼嘯,接著又有一把金刀朝他腦袋削來,他迅速低頭,沒想到速度還是稍微慢了一拍,這一刀直削去他半縷頭發(fā),端的是無比驚險。
“大兵!你怎么能這樣和連長說話,你簡直是瘋了!”此時,巴特看著馬武漸漸走遠的身影,深邃的眸子里射出兩道精光,那是堅毅和果敢的鋒芒。
沙霧彌漫著,不時掀起沖天巨浪,特遣隊的沖鋒槍瘋狂地叫囂著,沙漠兵團這邊頓時人仰馬翻,馬嘶悲鳴,兵士哀嚎,好一派凄涼的景色。不過,還是有兩名戰(zhàn)士被沙漠兵團的戰(zhàn)馬絆倒在地,轉(zhuǎn)眼間就被踩成了肉餅。有一個騎兵企圖偷襲馬武,反而被馬武奪過兵器,這下馬武一邊學著蒙古騎兵突襲的樣子,一邊手持彎月金刀瘋狂砍殺,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洗戰(zhàn)袍。
馬武剛要走開,宋乾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堅定地說:“這個戰(zhàn)場,不分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大家都是中國人!”
特遣隊二排長巴特向來都是要和馬武比個高低的,他看到馬武這回出了丑,也來個“落井下石”,揶揄道:“這俗話說得好,什么樣的排長帶什么樣的兵,這也不全怪他們嘛,如果你這個排長平時要表現(xiàn)得好一些,他們肯定不會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聊天。”
特遣隊的人在后面緊追不舍,沙漠兵團的騎兵隊伍猶如一盤散沙,節(jié)節(jié)敗退,他們的首領情急之下,命令幾個騎兵截住首當其沖的馬武。這幾個騎兵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眨眼間就鉆入了地下,像一條靈蛇一樣的在地底下來回穿梭。突然,馬武所騎的戰(zhàn)馬前蹄一失,整個連人帶馬掀飛出去。原來,這幾個會“地遁”的騎兵用彎月金刀將馬武所騎戰(zhàn)馬的后腿給砍掉了。
沙漠兵團的首領看傻了,他們以為眼前這個新時代的軍人,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在冷兵器時代都是不入流的兵賊。沒想到他馬術一流,打起仗來勇不可擋,即使是拿到蒙古鐵騎的任何一支勁旅,都堪稱一等一的勇士。他們更不會想到,馬武剛入伍的第一天就當上了騎兵營的營長,中原大戰(zhàn)那會兒,他在馮玉祥的帳下任職,有一次馮玉祥派他執(zhí)行緊急任務,他率領的騎兵營在沒有任何援軍的情況下,愣是打垮了中央軍的一個主力團。
不錯,是有一隊騎兵奔襲而來,他們皆穿黑色戰(zhàn)甲,戴青銅面具,手持彎月金刀,他們和古墓里的騎兵的打扮一模一樣,難道他們真是成吉思汗寶藏的守護者?他們真是神出鬼沒,令人聞風喪膽的沙漠兵團?
就在這時,沙漠兵團的首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襲而來,巴特躲閃不及,被來人手中的金刀砍落下馬。正在這危急關頭,宋乾坤抄起鬼頭大刀奮勇上前,就在沙漠兵團首領的金刀再次砍向巴特的腦袋時,宋乾坤的鬼頭大刀瞬間砍上戰(zhàn)馬的后半身,只聽戰(zhàn)馬一聲悲鳴,整個身子如同轟然倒地的大廈,登時一命嗚呼。沙漠兵團的首領立刻滾鞍落馬,接連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沒等他穩(wěn)定身形,宋乾坤的大刀又追殺而來,這一次他恐怕是在劫難逃了,閉上眼睛準備領死。
突然,在馬武消失的地方,升起一團濃烈的沙霧,仿佛是黑沙漠驟然降臨。接著,腳下的大地發(fā)出震耳欲聾,雜亂中卻摻雜著剛強有力的進攻節(jié)奏的馬蹄聲。此刻,好像正有千軍萬馬在沖鋒陷陣,又似千百輛坦克隆隆駛過。
“這樣不好吧,怎么說他們也是二匪的同胞,就這么把他們殺光了,回頭二匪會找我的麻煩!”馬武遲遲不肯下手,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特遣隊一排長馬武拿出軍用水壺,講壺里的水倒在兩名戰(zhàn)士的臉上,水壺里的水是從古孔雀河河道的下面裝來的,異常冰涼,澆在兩人的臉上,仿佛就像是敷了兩塊冰塊,兩人很快就清醒過來,并交代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
這兩個戰(zhàn)士都是馬武手下的士兵,當他聽到兩人說連打暈自己的人是誰都不清楚時,他當即怒火中燒,扯開嗓子罵道:“他奶奶的,從來都是咱特遣隊揍別人,哪有被別人揍的份兒?你們倆倒好,讓人家給揍了還不知道仇家是誰,老子將來找誰報仇去?難不成讓人家白揍一頓?廢物!飯桶!”
其中一個戰(zhàn)士好像急于要開脫罪責,搶著說:“排長,狗蛋說他在上海駐防的時候,那十里洋場有好多‘西域葡萄’,他說等我們執(zhí)行完任務回去后,就帶我去品嘗一下西域葡萄的滋味,他還說那西域葡萄比王母娘娘蟠桃園里的仙桃還可口,就算是齊天大圣孫悟空去了,也得衰。我還納悶呢,咱現(xiàn)在不就在西域三十六古國之一的古樓蘭嗎,要吃也得吃正宗的西域葡萄,干嘛跑大老遠的去上海吃?再說了,那地方多貴啊,就咱這一個月幾塊大洋的餉銀,沒準去了吃幾頓飯就全填進去了。這狗蛋竟然嘲笑我,說西域葡萄不在西域,一定得去上海吃。我就納悶了,咋還在西域吃不到正宗的西域葡萄呢?”
另一邊,蒙古勇士巴特也殺紅了眼,他出手更加狠毒,招招斃命,仿佛比宋乾坤和馬武更加痛恨這些騎兵。原來,他在斬殺了一名騎兵后,發(fā)現(xiàn)此人外面雖罩著蒙古軍隊的鎧甲,里面卻穿著日本忍者的衣服,而且這些騎兵只是動作比較輕巧而已,身體素質(zhì)并不好,沒有蒙古勇士的剽悍和狂野。從另一個角度說,蒙古勇士從來都是勇往直前,很少會自動敗退,而這支沙漠兵團第一個回合還沒結束就已全面崩潰了。
“這句話,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你有沒有偏心,兄弟們都看著呢!”說完,馬武用力甩開宋乾坤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敢這么頂撞宋乾坤。
宋乾坤知道馬武還活著,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他像喝了十八碗烈酒的武松,骨子里都是滾燙的熱血,他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他掄開臂膀,瘋狂砍殺,沙漠兵團面對這樣一支“冷兵器”和現(xiàn)代裝備都齊全的勁旅,竟全線崩潰,只一場仗下來,便丟盔棄甲,四散逃命去了……
宋乾坤看著一步步逼近的沙漠兵團的首領,他突然放聲大笑:“都他媽會用槍了,這次肯定不是什么蒙古騎兵,自然也就不是什么成吉思汗寶藏的守衛(wèi)者了。”此言一出,沙漠兵團的首領突然怔住了,宋乾坤抓住這短暫的一瞬,迅速起身,一只鐵拳朝前者的面部砸去,這一拳力道十足,竟然把前者臉上戴著的青銅面具給砸了下來,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淌下來。
這時,沙漠兵團的首領似乎感覺隊伍里混進了外人,連忙命令幾個騎兵圍住馬武,馬武在騎兵隊伍里左沖右突,橫沖直撞,接連拖倒好幾匹戰(zhàn)馬,倒地的戰(zhàn)馬由于被卷起的沙霧迷了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加之馬受驚后容易失控,所以都發(fā)瘋似的亂跑亂叫,騎兵隊伍里頃刻亂成了一鍋粥,而此時特遣隊還沒和沙漠兵團交上火。
馬武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該頂撞自己的精神領袖,他曾經(jīng)是那樣崇拜、敬畏宋乾坤,以至于這輩子都要和宋乾坤做生死兄弟。他知道自己一旦陷入困境,宋乾坤會是第一個來救他的人,因為特遣隊的每一個士兵都是他的兄弟,都是他的家人,他們雖然不能選擇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卻可以選擇同年同月同日死。
“哼,這群狗娘養(yǎng)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蒙古勇士,也不是成吉思汗寶藏的守衛(wèi)者,他們都是日本忍者,是他娘的無惡不作的小鬼子,留他們作甚?你看這片黃沙地,飛沙肆虐,沙浪沖天,尸體躺在這里,很快就會被覆蓋,到時候都省得有人給他們收尸了。別廢話了,干掉他們!”宋乾坤再一次果斷下令,一手持勃朗寧手槍不時射殺周圍的敵人,一手持鬼頭大刀瘋狂砍殺沙漠兵團的騎兵。
這個戰(zhàn)士剛說完,屁股蛋蛋上就挨了馬武一腳,馬武瞪著一雙牛眼吼道:“什么狗屁西域葡萄,是他娘的洋婊子!”另一個叫狗蛋的士兵忍俊不禁,不屑地說:“老土!要說這正宗的西域葡萄也不是吃不到,兩千年前的樓蘭古城里肯定有,可是現(xiàn)在嘛……你呀,只能到地底下找她們纏綿去了。嘿嘿……”
突然,沙漠兵團的首領就地打了一個滾兒,迅速掏出手槍,宋乾坤卻表現(xiàn)出很不在意的樣子,他并沒有制止前者。只聽“彭”的一聲,子彈帶著巨大的沖擊力釘在宋乾坤穿的鎧甲上,由于鎧甲的防護功能十分完備,硬擋住了這枚子彈,巨大的沖擊力又將宋乾坤彈射出去,他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馬武是地道的東北漢子,本來就性烈如火,巴特的一番話等于又添了一把柴,但馬武想反駁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把躥上喉嚨的怒火又吞到肚子里。可是,他又不是那種喜歡憋屈的人,他總得找個地方瀉火,于是又盯著犯錯誤的兩個戰(zhàn)士:“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剛才都聊什么了?什么樂子讓你們聊到連站崗的警惕心都沒了?”
說完,巴特和馬武帶人追擊沙漠兵團的殘兵敗將去了。宋乾坤的臉上沾滿了鮮血,他胡亂抹了一把,這下反倒成了個“大花臉”,他并不急于審問沙漠兵團的首領,而是先點上一支煙,悠閑地抽了起來。此刻,他的表情很復雜,有幾分凝重也有幾分釋然。
當時,他們正在門前聊天,突然聽到祭旗方向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就看到祭旗那里多了一具穿黑衣的尸體,他們好奇,就壯著膽子走過去打算看個究竟。就在這時,他們眼前剎那間閃過一道黑影,他們直覺后脖頸好像被什么東西重擊了一下,腦袋一沉就昏了過去。
特遣隊的戰(zhàn)士們沒等宋乾坤下命令,就呼喊著端起沖鋒槍沖了上去,跟這群守候在沙漠里的幽靈戰(zhàn)在一起。宋乾坤當即命令肖俊帶一部分人掩護考古隊的人突圍,自己帶一隊拖住沙漠兵團。
狗蛋剛笑出聲來,馬武一扒拉他腦袋,笑聲又憋回去,嗆得他直咳嗽。這時,站在一邊的巴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總算在馬武面前真正“贏”了一回。馬武冷冷地看著巴特,又瞟了宋乾坤一眼,很不滿的說:“你神氣什么呀,別以為連長老是護著你,我就不敢把你怎么著。哼,沒聽說過胳膊肘還能往外拐的,別忘了咱們是國軍!”說完,馬武快速走開,路過宋乾坤身邊時還故意蹭了一下他的胳膊。
站在一旁的兩個戰(zhàn)士以為是自己犯下的過錯,才讓連長和排長“反目成仇”,他們都深深地低下了頭,覺得再也沒臉面對他們最敬畏的精神領袖。宋乾坤凝望馬武遠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感覺馬武的脊梁是如此脆弱,是那樣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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