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黃副市長發布完電視講話后,他們說好要一起去新開張的面食館吃晚飯,由于錢鐘山的突然被殺,他們沒顧上吃飯就直接來到了市公安局。
他不停地嘔吐著,直到吐出苦苦的膽汁才算停止。
此時已經是深夜,寂靜的街道上一輛出租車也沒有,他在結了冰的路面上連走帶跑的直奔中心醫院。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來到醫院的大樓門口。
望著大門上方巨大的“市中心醫院”和紅十字的招牌,他猶豫了。
他不敢想像現在的柳玉瑩會是什么樣子。
他在醫院大門口徘徊著,點燃一支煙狠狠的吸著,希望能梳理一下突然間崩潰的意識。
他的心情是極其復雜的。
自從在黃副市長和姓林的副秘書長第一次介紹他和柳玉瑩認識,他立刻就被柳玉瑩的美貌所吸引,立刻就認定她就應該是他的新娘。
在男女交往的事上,他并不想柳玉瑩認為的那樣“不上道”。
他有他的小九九。
作為一個從“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他始終認為要想出人頭地必須比城里人在某些方面有特別突出的表現,做出一些必要的犧牲。
雖然他那個不許他說出姓名和身份的親戚給他指出了一條通向仕途的必由之路,在他有了一定成就后,那個親戚肯定還會給他巨大的支持和關注。
當然,他可以花錢買個官,但是他沒有錢,就是有錢,憑他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就是想買,也是找不到門路的。于是,他按照那個在他大學畢業之前,就看好他會大有前途的親戚的指點下,經過幾年大西南山區磨練、小縣城幾年公務員的歷練,終于“混”到了副市長的秘書的高位。
他自認為跟著副市長再歷練幾年,一定會有一個更加美好的前程。
他有在仕途上“混”的大學本科學歷,又有基層工作的基礎。
他也有了野心。
首先,他覺得他該成個家了。
在與柳玉瑩交往開始的幾個月里,他還是處處的小心翼翼。
柳玉瑩是市府大院的一枝花,雖然已經過了花季年齡,但他也三十四歲了,按照現在的流行的說法,他們已經都是“剩男剩女”了。
自從與柳玉瑩確定要走上婚姻殿堂的那一刻,他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混出”個模樣。
他嘴上雖然埋怨柳玉瑩將婚禮的規模策劃的太大,心里巴不得更大些。
現在的人們都勢利的很,他仔細盤算過,柳玉瑩提出要邀請一千人的親朋好友,每人最少五百元的禮金就是五十萬,加上他那個親戚要在婚禮上正式公開他們的親戚關系,他的朋友、同事、部下更是上千,又是至少五十萬。他娶個媳婦收的禮真是一筆大數目。
突然出現的變故,簡直是晴天霹靂,他的一切一切瞬間將會化為無有。
尤其是他突然意識到他的新娘柳玉瑩竟然錢鐘山的二奶,這個既成事實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又一陣嘔吐,又有一股苦澀的膽汁被吐了出來。
又經過十幾分鐘的思前想后,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絕不能娶柳玉瑩為妻,必須和她終止一切關系。但是,黃副市長要他到醫院來看護柳玉瑩,他不能不來。
他又點燃一支煙默默的吸著。
一輛警車高速駛來,在他身旁來了個急剎車。
奉何百鳴之命負責看護吳了的刑警韓亞軍跳下車。
韓亞軍和吳了是大學同學,畢業后他進了這個城市的市局刑警支隊當了一名刑警。
韓亞軍驚異的望著他的老同學:“吳了,你怎么還在這?怎么不進去?”
認出是他的老同學,他很不自然的笑笑:“哦,是亞軍啊,我抽支煙就進去。”說著他掐滅吸了一半的煙與韓亞軍并肩走進醫院的大門。
韓亞軍邊走邊說道:“我可是奉黃副市長之命專門來看護你的。”
在市中心醫院急救樓的重癥監護室里,柳玉瑩正在與死亡進行著最后的抗爭。
她有嚴重的先天性低血糖病史,經過多年的治療、調養,近一段時間很少再發病,但她還是在她的口袋里裝著一些糖果和葡萄糖含片,平時她也會時不時的吃上一兩塊糖果或者幾片葡萄糖含片,以預防和緩解突發的身體不適。
遇到這次突然的刺激,加上她之前逛了一下午的商場,本來就已經很疲憊的身體和緊張的神經,頓時崩潰了。
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吳了和韓亞軍來到這里,他們直接走到重癥監護室外面的大玻璃窗前,瞪大眼睛向里面望著。
重癥監護室里幾名醫生護士手腳不停地忙碌著。
臉色蒼白的柳玉瑩躺在急救床上,又是輸氧又是輸液,生命體征監視器的屏幕上快速閃動著一組組數據,呼吸機不停的向她的體內輸送著維持生命的氧氣。
被何百鳴派來監護柳玉瑩的女刑警趙娜和一名男刑警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又坐回到一旁走廊上的長條椅上,繼續就著冰冷的瓶裝飲用水啃著面包。他們忙了大半夜,肚子都在咕咕的叫。
吳了望著重癥監護室里醫生、護士忙碌的身影和間或能看到躺在急救床上的柳玉瑩,突然間一種無法說清的意念在他腦子里不停的快速來回閃現。
在出事前,他確實很愛她,現在“愛”這個字已經變得無限遙遠了。但是,一時間里他還是對她恨不起來,只是覺得她可恨、可悲,甚至有些可憐。
一個女醫生和一個女護士走出重癥監護室。
吳了、韓亞軍和趙娜等人急忙迎了上去。
女醫生問答:“病人的家屬來沒有?”
韓亞軍指著吳了說道:“這位吳秘書就是病人的未婚夫。”
女醫生望著神情十分憂郁的吳了問道:“吳秘書?誰的秘書?”
韓亞軍急忙說道:“就是黃志強副市長的秘書。”
女醫生又打量了吳了一眼,繼續說道:“病人的情況很不好,體溫只有35度,血壓很低,各項生理指標都很不正常,一直不斷的出虛汗,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她過去得過什么病?是不是有嚴重的低血糖病史?”
吳了突然想起來柳玉瑩和他交往時,會時不時的吃一兩塊水果糖。于是,他急忙說道:“好像是,他平時每隔幾個小時就要吃一兩塊水果糖。”
女醫生轉身向女護士說道:“馬上用蜂蜜往病人嘴唇和口腔涂抹。還有,通知檢驗科馬上給病人測血糖。”
“好的。”女護士馬上轉身又進入重癥監護室。
女醫生又轉向吳了問道:“病人是在什么情況下發病的?”
吳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
趙娜急忙插言道:“醫生,還是我說吧”
女醫生驚愕的望著趙娜。這時,她才發現面前站著的除了副市長的秘書,還有三個神情嚴峻的警察。
趙娜說道:“醫生,我首先要告訴你,病人是剛發生的一件殺人案的重要證人,請你們一定要讓她活著,我們需要她進一步提供證詞”
趙娜的話還沒說完,剛才進入重癥監護室的女護士快步走了出來,大聲喊道:“李醫生,病人發生心衰,血壓也沒有了!”
女醫生急忙進入重癥監護室。
吳了等人急忙都轉身通過大玻璃窗向里面望去。
重癥監護室里,監視器的屏幕上已經是一條直線,呼吸機已經停止了上下的運動。
一個男醫生已經開始用器具對柳玉瑩的心臟進行強烈的刺激。
一下、兩下,一連十幾下,男醫生無奈地停下手。
女醫生翻開柳玉瑩的眼皮,打開一只手電筒照著看著,隨后接過男醫生手中的器具親自對柳玉瑩的心臟進行又一輪的強烈刺激。
監視器的屏幕上顯示的依然是一條直線。
女醫生最終停止了手中的操作。
柳玉瑩二十九歲的生命終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