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允成昊的坦然,如果是以前的白悠然她一定很快就釋懷了。並且,還會暗自責怪自己,愛胡思亂想,大驚小怪。
但今昔對比,現在的白悠然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得近乎無知,單純地快樂著的她了。
她變了,變得連她自己都討厭了。其實,她也不想的,但她沒辦法。她控制不了那如滾滾濃煙將她團團包圍住的思潮。
她掉入了愛的深淵裡,不可自拔。她好想回到以前那個快樂、單純、無憂無慮的自己,然而,已經染上顏色的心,還能再變回晶瑩剔透的樣子嗎?
揚起笑,輕撫著允成昊疲憊的臉:“成昊,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F在天色晚了,讓夢然姐姐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看她?!?
抓下白悠然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裡,綠波內漾起感動和釋然。不顧還有陸靖宣在,也許,他早就沒把陸靖宣當成外人。
綠眸漸漸深邃了起來,變得幽靜深遠。他緩緩講出了找柳夢然的經過。
風默森打電話給他的時候,柳夢然已經失蹤快十五個小時了。他們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就是找不到。
這些年來,柳夢然一直住在風默森幫她安排的療養院裡,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除了風默森外,沒人去看過她。
她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穩定時好時壞,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她會同風默森講講過去,那是一種懷念,亦是一份遺憾。
糊塗時,她誰都不認識,蜷縮在一個角落裡,抱著一個洋娃娃,嘴裡喊著恬恬的名字。
說她對不起恬恬,如果不是她,恬恬不會出意外,更不會死於非命。許是傷得太深,還是強迫自己遺忘,她倒是很少提起允成昊的名字。
只在風默森告訴她,允成昊過得很好時,露出淡淡的笑。
昨天下午,風默森如往常一般去看她。見她精神很好,天氣也好,兩人就一起到花園裡邊散步,邊聊天。
風默森也不知自己中什麼邪了,竟告訴柳夢然他幫她報仇的事。聽完後,柳夢然怔忡了好一會兒,再度開口時,語氣很平靜。
沒有高興,沒有生氣,沒有責怪,只淡淡地說了句:“一切都過去了。造成今天的局面不單單是成昊的錯,我也有責任。他現在有了新的家庭,我很爲他開心?!?
說完這些後,她便望著枝頭盛開的寒梅發呆。這五年來,她常常出現這種狀態,風默森也就不太在意。
剛好醫院打電話來說有急事讓他趕過去一趟,風默森囑咐看護好好照顧她後,便匆匆走了。
哪知道後來,柳夢然竟支開看護一個人走出了這間禁錮了她五年的療養院。她不是沒有機會出來,只是,她自己畫地爲牢,不願去面對外面的一切。
看護回來找不到柳夢然便開始找,剛開始她只敢一個靜靜的找,後來,眼看著天一點點暗了下來。
著急的看護不得不找上院長,院方立即出動了大批員工,幾乎要將整幢醫院翻個底朝天,就是找不到柳夢然。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醫院位於清幽的山腳下。環境雖好,鬧中取靜,是個適合靜養的地方。但靠山的地帶,一到晚上氣溫就驟降,特別這幾天又正逢寒潮來襲。
根據看護的描述,柳夢然失蹤時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
在種種不利的條件下,院方派人依照風默林提供的地方,一一去找。但一大批人,找到了天亮就是不見柳夢然的身影。
萬般不得已的情況下,風默森只好打電話給允成昊。
這麼多年不曾聯繫了,一時之間,允成昊也不知道該上哪找柳夢然去。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地方。
他們以前的家,自從和柳夢然離婚後,允成昊就搬出了那裡。因爲那是特別爲柳夢然購買的,那裡處處都是她的影子,是他們快樂而幸福的印記。
允成昊不想觸景生情,但也因爲裡面有太多他們共同美好的記憶,他捨不得賣,就那麼任由其荒廢。
聽他們說找遍了所有她可能的地方,就是找不到。而且,這些年來,柳夢然幾乎過著隱居的生活,除了療養院外,她哪都沒去。
允成昊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而且,反正該找的,不該的地方全找了,他就估且試一下吧。
沒想到,當允成昊推開那扇已經生鏽了的雕花大門時,就見柳夢然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湖邊。
那是他特地爲她建的湖,因爲她說,喜歡湖的沉靜和幽雅,不像大海波濤洶涌。
它永遠是沉靜的,恬淡的,如同一名憂傷的少女,任風吹起絲絲對遠方愛人的思念,而它依然癡癡固守著,固守著他們相識相知相戀相守的地方。
她在等,等她的情郎,用了一世又一世的光陰,無怨無悔。
當時聽到柳夢然這麼講的時候,允成昊還取笑她太詩情畫意,也太唯美浪漫了。不過,他還在是他們的後花園裡爲她造了一座工人湖。
事隔五年再度見到柳夢然的時候,允成昊幾乎不敢認不她來了。原就纖瘦的她更加不盈一握,彷彿風一吹,她就會消失不見。
允成昊不敢有太大的動靜,他聽療養院的人講,柳夢然在情緒不穩的時候會陷入自我的世界裡,也有可能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
允成昊一步步靠近她,而柳夢然像一塊風化的石頭,一動不動。突然轉身,見到背後出現的允成昊。
一時間柳夢然以爲那是夢,是她太過思念出現的幻覺。她還對這個“幻覺”說了很多話,很多允成昊從來不知道的話。
見柳夢然凍得渾身冰冷,嘴脣發紫,允成昊脫下自己的外套,幫她披上。就這一動作驚醒了她,她以爲的幻影居然是真人。
五年不見了,他們居然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一時間,柳夢然有點不敢置信,接著是不能接受,再後來,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一下不慎掉進了冰冷的湖裡,允成昊沒一絲猶豫,馬上跳下去把她救了起來,直接帶回家。
面對允成昊似解釋似坦白的講述,白悠然始終沉默著。其實,允成昊大可不必這麼詳細地說出他這一天的行程和他跟柳夢然之間發生的一切。
即使,他不說,她也不會問。因爲不知該怎麼問,因爲她沒有權利問。
望著那雙閃著粼粼波光的綠眸,白悠然的心痛了一下。輕輕地開口:“我現在沒事了,夢然姐姐她現在的情緒不穩定,隨時有可能醒過來。你去陪她吧!”
“小悠……”允成昊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只能叫出白悠然的名字?,F在的他也很亂,面對這樣兩個女人。
同樣生著病,同樣需要人照顧,同樣的爲他受盡折磨,同樣……
驀然發現,白悠然和柳夢然的身上竟有這麼多共同之處。
“成昊,你放心吧,我不會亂想的。再說了,這裡還有靖宣陪著我呢。夢然姐姐,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好,萬一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一定會很害怕的?!卑子迫粚⑿谋刃牡卣f。
想起她在陸家醒來的時候,她也有這種驚恐的感覺。
面對這樣的白悠然,允成昊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輕輕扶她躺下,幫她蓋好被子,在那光潔的額頭上印下飽含深意的一吻。
“你好好休息,我等一下再來看你!”聲音輕如羽毛,這一刻白悠然恍惚聽到了一點點她一直渴望卻得不到的感情。
搖掉那不該有的遐想,就算是感情,也是感激和同情。這是她要的嗎?
白悠然不敢再讓心緒爬上眉梢,揚起笑,催促著:“你快去吧?!边@一刻的她是那麼開朗而大方,事實上,心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明瞭。
當允成昊走後,房間裡再度剩下白悠然和陸靖宣兩個人時,他終於忍不住對白悠然咆哮出聲:“你爲什麼要把允成昊推到柳夢然身邊?”
他不懂,她眼中的依戀明明那麼濃,爲什麼還要故作大方?
白悠然望著天花板上的星星,過了很久才說:“他是可以留在我身邊,心卻飛到柳夢然那邊去了。我要一個沒有心的軀殼幹什麼?!”
聽完白悠然的話,陸靖宣剛剛燃起的怒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要一個沒有心的軀殼,那麼他呢?
他守在這裡算什麼?他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守著一個無心的女人,他的行爲比白癡更白癡!
一股壓抑的沉悶一點點凝成一塊巨石壓在他心口上,陸靖宣突然有種將要窒息的感覺。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闭f完,不等白悠然的回答,拉開門,大步離開。
望著陸靖宣倉惶而逃的背影,白悠然滑落兩行淚。她知道自己的那句話傷陸靖宣有多深!
話是雙刃劍,在傷害陸靖宣的同時,她又何嘗不痛呢?可是,她不想讓陸靖宣變成她的翻版,這種痛苦,她一個人嘗就夠了。
趁他現在還沒有泥足深陷時,趁早抽身。她現在已經給不起他要的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趕走他,讓他自由。
傷害是一時的,而失心之痛將是一輩子的。
淚眼朦朧中,白悠然緊咬著下脣,在心裡一遍對陸靖宣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