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初平四年,五月。?.這才剛剛進入夏季,天氣已然反常熱的得如同往年三伏一般。青州境內,大小河流相繼斷流,河道隱隱有龜裂之象,水位稍低的淺井亦隨之干涸,田里青黃交雜的禾粟秧苗焉嗒嗒的,一如大漢王朝垂垂病體上的癬癍。
“四百年大漢朝,何至于此啊!”雖然明知道今年的這場大旱,會耗光曾經輝煌無比的大漢王朝最后一點生機,正式開啟群雄并起的亂世序幕,呂布軍所據的青州,也將趁勢崛起迎來成就大事的機會,但此刻見了這放眼望去滿目瘡痍之象,作為后世來人的秦旭,眼睜睜的看著史書上寥寥數字變作眼前讓人看不下去的現實,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道。
“秦主簿莫要傷感了,咱老許讀書不多,但也知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道理。眼下別州如何應對咱不清楚,但青州此番雖然遭災嚴重,但賴主公和秦主簿心念生民,早作布置之下,至少比前幾次大災時的餓殍遍地易子而食之慘狀,要好上太多了。”一直跟在秦旭邊的老許和司馬冒交換了個眼色,暗中點了點頭,說道。這番秦旭得呂布默許,自郭嘉處借來由老許、司馬冒、孔二愣子等幾名相熟的陷陣營都伯統領精銳兵士三百名為護衛,又為了不讓陶謙生疑,故而沒動其他營兵士,而是同典韋率糜貞陪嫁的三千名秦府私兵,以護衛糜家糧道的名義,明面上以糜家老二糜芳為首,經濟南國,前往徐州“行事”。
“是啊,秦主簿,這世道自光和年間(靈帝178-184)便是如此,連番天災,一直沒怎么消停過,經過幾次也就習慣了,著實沒什么好看的。不過您放心,就算是青州旱上幾年,憑借我糜家的人脈,定然不會令主公缺了糧食便是!”這樣小心說話的乃是青州商曹糜芳。說來糜芳最近可是嘚瑟的緊,對于自家大哥先前在呂布立足未穩便著意投靠之舉,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眼見著呂布壓平青州全境,投桃報李的幾乎將整個青州的經濟命脈交由糜家掌控,又和呂布的女婿,軍中威望頗高的秦主簿結了親,便是之前一向不怎么待見自己這出身商賈之家的青州政務的實際掌控者臧洪,顏色上也好看了許多,甚至見了面都肯沖自己點點頭了,更遑論一些門房稅員之類的小吏了,這面子可大了去了,想當初便是大哥糜竺身為徐州別駕,就因為出身商賈,糜芳對于一些徐州高官的門吏以及收稅小吏也要給上幾分面子的。而且此番秦旭外出公干,放著那么多的戰兵不帶,偏偏帶上了作為自家妹妹嫁妝的三千家丁,而呂布卻沒有反對的意思,這又是多么明顯的“信號”啊。
“是啊,是沒什么好看的!不過就是當時同樣因為大旱,使得黃巾賊子趁亂而起,攪鬧十多年至今還不消停而已嘛!”秦旭坐在馬上正自傷情,突然聽自家這位自我感覺頗為良好,一路之上奉承話不斷的“二舅哥”此番說的輕巧,雖然也知道糜芳乃是好意奉承,而且這年頭當真是人命賤如草,甚至已經是常態了,但還是忍不住出言諷刺道。
“是,是!秦主簿說的是!”糜芳見秦旭這般說,趕忙陪著小心連連說道。糜芳可是聽說過眼前這位秦主簿的手段的,而且多年的從商經驗也使得糜芳心思頗為活泛,秦旭雖然是自家妹婿不假,可也是呂布的女婿,若是在秦旭面前擺出一副二舅哥的嘴臉,糜芳才沒傻到以為自己可以凌駕青州牧呂布之上。看呂布這么放心的讓秦旭帶這許多兵丁,還派出軍中精銳及大將相護,足可見秦某人在呂布心中的地位。糜芳想的也開,別說眼下只是不疼不癢的諷刺兩句,便是破口大罵,也是顯得親近不是,否則怎么不見秦旭去諷刺別人呢?
“咳咳,子方兄見諒,剛剛是旭觸景生情,一時失察,冒昧失言了!”好歹也是自己的二舅哥,說的也是無心之言,而且年紀又比自己大了不少,便是看在糜貞面上,多少還是要在別人面前給些面子的,秦旭見糜芳一副小心翼翼奉承的樣子,也不欲平白給自己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畢竟青州糧食錢幣多賴糜家,由是略帶歉意的拱拱手,說道。
“仲明太客氣了,一家人么,哪里有這么多的講究!大兄也是常常罵我的,早就習慣了,仲明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說剛剛糜芳無端被秦旭說教諷刺,心中還有些別扭的話,聽了秦旭這番明顯親近許多的話后,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心中那一絲強忍的不快之意早就煙消云散,甚至連自己的糗事也順嘴說了出來。
“那就多謝子方兄寬宥了!”秦旭笑著點了點頭,略頓了頓,說道:“旭嘗聽主公言道,子方兄護持維系青州命脈之糧道,往來青徐之間,所擔干系重大,居功著實甚偉,又是自己人,堪比漢之蕭何。想來子方兄對這商道必經之路上的濟南、瑯琊二地頗為熟悉吧?”
“仲明所言太過了,太過了哈!”糜芳本就是打著借著這次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要假借這樣借口,但卻一定要趁機和秦旭加深一下感情的打算,現下聽了秦旭的話更是讓糜芳頗為受用,鼻涕泡都快冒出來了,聽完秦旭所問,想也不想的說道:“仲明若是問其他地方,糜某或許不知,但這濟南、瑯琊二地,糜某差不多每個月都要走一趟的,自然是熟悉的緊,若是要尋什么地方,仲明只管說來便是。”
“哦?子方兄若是有這般把握,那可真是太好了,旭就先行謝過了!”秦旭自老狐貍賈詡得來的消息,闞宣很可有能將劫奪自彭城、東海二地的糧草軍資藏于當時因為呂布威勢而使徐州黃巾不敢染指,而又同兩地毗鄰的瑯琊郡某處,但是具體的地方在哪,賈詡卻是并未說清,只道是一處瑯琊郡同青州濟南國與兗州泰山郡臨近的所在。對于秦旭問起賈詡是如何得到這消息的,這老狐貍卻是語多閃爍,秦旭當時驚駭于這批所藏數量之巨上,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可眼下這大致范圍雖然有了,可這范圍看上去也太大了點,符合這些條件的地域數目也太多,經過數日的進一步篩選,才勉強鎖定了幾處所在,但也只是行軍地圖上模糊的幾個小點而已,此番聽糜芳這般大言鑿鑿之語,秦旭頓時多了幾分信心。
“秦主簿,前去濟南城的典統領和孔都伯回來了,還有成廉將軍也一同來了。”正當秦旭思量著該怎么不漏痕跡的問不明真相的糜芳這幾個地方的具體情況時,司馬冒來報說道。此番秦旭打算的是先行駐守濟南觀望,目標不確定的情況下不輕易進徐州,以免本就因為上次曹操揚言要屠滅徐州之語而變得頗有些像驚弓之鳥的陶謙誤會,特別是在這大災到來之際,憑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之所以不直接進駐濟南城,而是先派了典韋和孔二愣子退而求其次的去通報本地駐守的飛騎營主將成廉,卻是因為秦旭當初那綽號的后遺癥了。畢竟現在濟南國主事的,從司馬到功曹,估計對秦旭都沒有什么好感。
“仲明老弟!哎呀,可真真是想死咱老成了!”人未看清,這粗獷的聲音卻是先到了,不遠處飛奔而來三騎,將典韋、孔二愣子遠遠拋在后面,一馬當先而來的,正是當初同曹操濟南國之戰后,留在此地整訓黃巾降軍,被秦旭“騙”的幾次牽馬的滿臉喜色的成廉。
“老成!看你樣子最近這日子過的挺舒坦啊,看這肚子可是越來越大了啊!怎么樣,為一軍主帥的滋味不錯吧?”秦旭正欲下馬同這個之前幾番同自己對賭,卻次次皆輸的只能低頭給自己牽馬墜蹬,相對來說在呂布軍中和自己關系最好的武將拱手為禮,冷不防卻被撲過來的成廉抱住,只能無奈的推開這位明顯激動的有些過頭,個頭高過秦旭近兩頭的憨直大漢,開玩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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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仲明老弟,你可害慘了哥哥了!”沒料想秦旭這句玩笑話倒是令這個隨呂布征戰多年的壯漢露出一副落寞的樣子來,竟是嘆了口氣,沒等秦旭發問,便吐起了苦水來,說道:“之前在主公身側聽命時,雖然所領兵士最多時不過千人,但好歹還有仗可打。可自打駐守濟南國后,咱老成雖說手下弟兄多了幾倍不止,可卻淪落到只能聽主公和你秦主簿不停打勝仗的消息過干癮。前番北海亂起,臨淄兵力不足,本以為主公必將調咱同去,誰想你秦主簿陣前大展雄威,逼得二十萬黃巾戰兵陣前請降,讓咱空歡喜一場;這不之前徐州生亂,咱老成想,就靠那些黃巾降兵的步卒能頂什么用?這回總該那什么如老弟你所說的那近水樓臺先得月,總該輪到咱了吧?卻不想這幫人看著挺兇,卻和那絹布糊的似的,被主公一打就趴了,又讓咱白白苦等了幾日,你說,老哥我不怪你怪誰?”
“老成,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啊!你可是入主青州以來,主公麾下第一個獨自領兵鎮守在外的,濟南國這么緊要的地方,主公都放心交給你,你還在這發什么牢騷?”秦旭哭笑不得的聽完成廉大吐苦水般的嘮叨,看來這獨自領軍的確挺鍛煉人的,活生生把一個憨直的九尺壯漢,耗成了話嘮,秦旭只有苦笑而已,給成廉重新介紹了已然是親衛營副統領的典韋和糜芳,眼見成廉同典韋糜芳二人見禮后,仍舊一幅興致缺缺的樣子,秦旭苦笑著搖了搖頭,低聲對成廉說道:“之前諸多事情沒有讓飛騎營攙和進來,還不是因為主公信任老成你,將濟南國重地交給你主公也能放心不是?再說,不就是想要過過癮么,容易的很,你以為秦某帶這許多人來只是為了和你老成敘舊不成?也不須瞞你,秦某所帶來的這三千三百人中,除了三百陷陣營弟兄你熟悉之外,剩下的這三千人其實不過是些看上去精壯的家丁而已,此番帶出來歷練歷練而已,比之之前那兩萬黃巾戰兵降軍的戰力可是大大不如,倘若有事,說不得還要老成你帶兵助秦某一臂之力啊!”
“嘿!仲明老弟你怎不早說!你看這事鬧的,平白讓老弟你聽了咱老成的一通牢騷!沒說的,只要你秦主簿一句話,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盡管下令便是,咱老成但凡說一個不字,便請斬了某頭!”成廉沒想到秦旭竟然說出這話,臉色登時大喜,當即拍著胸脯梆梆作響,信誓旦旦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