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大漢歷朝天子,凡二十四帝,要說最苦命的莫過于劉協了。
自打當初被董卓依尊靈帝遺命,掉大軍入洛陽將劉協扶著上皇位之后,沒有了約束的董卓,對劉協這個自家小主,也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赡菚r劉協年幼,便是察覺到了被自己信眾重非常,奉為太師的董胖子,在嘗到了至高權力的滋味之后,有了些別樣的心思,也因為董卓勢力已成,為了保命,不得不委曲求全,甚至連住所的取舍,都由不得自己。
在關東諸侯討伐董卓無功而返之后,董卓焚毀洛陽,遷都長安,卻喪命于呂布之手。說實話,雖然外界傳言呂布這樣那樣不堪,以及當時的司徒王允王子師也是多加勸告劉協這位少年天子要親近治國之賢者,遠離只知道橫勇的武人,但劉協對呂布的觀感還是不錯的,至少呂布沒有朝臣那么多的彎彎繞,事到臨頭卻一策也無的好。哪怕就算是最后呂布為以王允為首的朝臣算計,又加上西涼軍來勢洶洶而被迫出奔長安,被滿朝大臣慶幸之余,又大罵呂布不知忠義救主之時,劉協倒是難得的冷眼保持了沉默。
眼看快要兩年了,這段時間的經歷,飄搖中的大漢王朝人禍、天災接連不斷,倒是讓年少的劉協懂得了在宮門前壯烈殉國的王司徒有些所言也未必是對的,至少這大漢朝經歷了四百年風風雨雨,若是沒有一只令人震懾的軍隊。單純的靠著嘴皮子上說的仁義道德,是同賊寇講不通道理的。在劉協這兩年的思慮之中。倘若呂布當日未曾心冷出奔,而是固守長安的話,說不定也不會被李傕郭汜二賊率領被王允逼反的西涼軍殘軍二十萬,悍然破開城關,長安罹難,便是他這個皇帝也只能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
劉協明白的很,大漢天子在李傕郭汜兩人為首的西涼軍眼中,不過是道護身符加老虎皮而已。哪里還會有半分所謂的天子氣度?但劉協很是配合,哪怕是在見了這一年來,在董承的調和下,還算守本分的李傕,這回也派了其手下的本族親信李蒙帶了一大隊西涼兵強行闖進皇宮,口口聲稱長安有賊子作亂,為了保護天子安危。不至于令劉協驚慌之下失了威儀的可笑借口,私入宮室,近千人將劉協的寢宮里外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劉協卻不知道在做何想,只是淡然的看著身邊被董承送來,卻只知道暗自垂淚的董家小女。放任李蒙兵士在禁宮之中大聲呼喝,狐假虎威,也不作理會。
不過,從這些足該千刀萬剮,誅滅九族的西涼賊兵頗有些驚慌失措之下的小聲議論中。劉協還是得到了讓自己心中狂喜萬分的消息。李傕之所以突然如此“關心”一個政令出不得未央的傀儡天子,竟然是因為當年諸侯討董盟主袁紹、首倡者曹操。在得知了長安亂起之時,糾合了十余萬大軍來營救他這個天子了。而更令劉協欣喜非常的是,一直內疚當初只重視了王允,而沒有好生籠絡住的真正的誅董首功之臣呂布,竟然也派了自家女婿前來,而從那些西涼兵在小聲議論的殘缺不全的信息中,這個名叫秦旭的年輕人,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心無漢室卻竊據膏腴之地徐州的陶謙,在臨終前俱表明發天下,將徐州讓與之人。而更令劉協心生狂喜的是,這個小子竟然這么能打,不但在不過數個時辰的時間里,將沙場宿將曹操月余沒有攻下來的雄關潼關,直接給拿下,而且此時也正在長安城東擺開了接應城西馬騰韓遂攻襲西門的架勢,據西涼軍士兵相傳,都已經開進到了十里之外了。
“來人!來人!去傳國舅董承來!”劉協雖然在深宮之中,但還是有些消息渠道的,李傕郭汜自知比不上董卓那般強橫,除了軟禁之外,倒是對劉協這大漢天子最起碼也保持了應有的尊重,董承這身份比較特殊,和西涼軍關系匪淺的劉協岳父,其實便成了劉協獲取外界信息的一個窗口。而劉協這個時候想起來找董承,其實也是有些想法的。劉協已經十三歲了,作為早在三年前便能從容應付董卓這被權勢迷暈了腦袋的托孤重臣,對此番來援的五家兵力各自的目的,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現在亟需的,便是同算的上是唯一可靠之人的董承商議。
在劉協看來,眼下兵力最多,曾經的諸侯盟主袁紹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且不說之前那次浩浩蕩蕩的討伐董卓之事鬧劇般的收場,便是之后又是欲另立天子,又是明搶暗奪本是屬于他這個大漢天子所擁有的其盟友“基業”,人品著實不咋滴,讓若得了權,沒準會又是第二個董卓也說不定。
而馬騰韓遂兩人所分別率領的涼州兵,看來也是無用的緊,且不說兩人本來就是為了私怨難以滿足,才悍然換上了救援天子的旗號同長安二賊開戰,讓人總覺得兩人居心本就不良,也是不足以托付之人,所以也不為劉協所喜。
而除了以上這三路之外,剩下的也就剩下了曹操以及代表呂布來的徐州刺史秦旭了。在劉協眼中,曹操是個大大的忠臣,這個毋庸置疑。從對抗黃巾,到閹豎之亂,再到董卓弄權,唯有老曹敢委身敵營孤身刺賊,唯有老曹敢在洛陽城下群雄束手之時獨自來援,還是唯有老曹,聞聽機會到來,二話不說立馬發兵前來,單單就這些,天子劉協雖然幾乎已經忘記了曹操究竟長得什么樣子,但對這位曾經的閹宦之后,倒也是充滿了好感。而此番呂布沒有親自來的苦衷,其實劉協也是能猜到幾分,畢竟同長安遠隔千里,好容易占了塊地盤,卻未曾想青州、徐州皆是四戰之地。但呂布能派遣自己唯一獨女的夫婿代其前來,劉協還是很能理解的。
“陛下。對不住了!末將也是奉命行事!現在長安城中亂的很,奉李大司馬軍令,除非警報解除,或是有他老人家的手令,否則,任何人意圖接近或出入皇宮,皆以圖謀不軌之罪,格殺勿論!任何人!”西涼軍自董卓死后。又憑空得了長安之后,軍紀也疏散了不少,作為被李傕交付了重任的李蒙,圍住皇宮的這些兵士,狼似得盯著富麗堂皇的大漢舊都宮殿,一個個垂涎欲滴的樣子,讓李蒙也感覺很沒有面子。正待要再重申不得竊竊私語,泄露軍情之時,卻是恰好被李蒙在窗外聽到了劉協的命令,臉上頓時涌上一陣不耐煩的樣子,說道。
“你們!”沒想到平日間自己唯一一個還算是有效的詔令,眼前這個西涼軍將領李蒙竟然也敢當面反駁。任大漢天子劉協再怎么早熟,其實也不過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而已,被李蒙當面拒絕之后,一時間也失了計較。
“報!”正當當今天子劉協,一腔壯志被李蒙不緊不慢的消遣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之時。一名西涼軍兵士急匆匆的從外面闖了進來,湊近李蒙身邊。低聲說道:“主公令李將軍你速速帶著……帶著天子至軍中去,西門,西門出事了!”
“怎么?難不成那馬騰韓遂兩賊攻了長安這么久皆無所功勞,這番都缺糧少食了,竟然突然發力了?”李蒙本就是長安城西門的守將,對已經攻防“對抗”了兩個月有余的馬騰、韓遂兵力那是再清楚不過,雖然部下也曾有人察覺了今日早些時候的確有些異常,早早的報給了李蒙,而李蒙也在第一時間告訴了李傕,倘若不是郭汜鬧出這么一出來,李蒙也不會被李傕安排上了這種牢獄頭子般的差事。而現在,剛剛布置完皇宮的防御,又撫平了浮動的軍心,李傕卻又有這個命令前來,李蒙也是不得已問道。
“回稟李將軍,小的實在不知!”這傳令兵士或許是李傕隨手抓來的,在傳達了李傕的命令之后,竟是一問三不知,讓李蒙著實的有些惱怒。不過事不尋常反為妖,李傕的這幅作態,倒是讓李蒙生出了幾分極端不好的預感來,當下也不再多問,之前還能對劉協有些面子上的尊敬口吻也統統拋之一旁,下令道:“來人,這里已經不安全了,快將天子及貴人好生保護好,咱們回去軍營再說。”
不安全?怕是李傕軍營中才是不安全的吧?見李蒙這李傕麾下大將,竟然好像猜出了什么十分恐懼的事情似的,明顯有幾分驚慌失措之感,甚至連借口都選擇的真么爛,直令剛剛還被李蒙喂了幾口軟釘子的劉協覺得痛快的緊,也就沒有繼續再耍脾氣要見董承,平白惹得自己身子受罪,反倒是十分“順從”的接受了李蒙所謂的好意。
好容易出的皇宮以來,眼見大街上慌亂成一團。來回奔波傳令的西涼軍兵士,不但李蒙,甚至連劉協都知道了李傕為何如此匆忙亂命的原因,只是對于兩人來說,卻是一個驚愕,一個驚喜罷了。
“天子呢?到手了么?那還愣著做什么?我等竟是中了那秦旭小兒誘敵之計!誘騙我等將重兵布在了長安東門之上,卻不料不被我等重視的馬騰韓遂攻勢,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和那曹操、袁紹合兵一處,西門兵少,眼見不支了!TNND,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老子終日打雁,沒想到今日被只小家雀給啄了眼睛!”說話的正是急匆匆率領著兵力向這邊趕來的李傕,這時候的李傕哪里還有半分大漢大司馬的風度姿儀,竟是面帶焦急的說道。
“主公,那我等該怎么應對?要不要和郭汜將軍商議……”從來沒見過李傕這個樣子的李蒙也著實有些蒙了,但李傕整個人身上那種急促的感覺,倒是果真影響到了李蒙,就連話語中也帶上了顫音。
“哼!商議個屁,他郭阿多正等著看某的笑話呢!找他商量怎么辦?哼!左右不過一群只會趁夜色偷襲的賊子,幸虧某發現的早,又有天子在手,諒他們也不敢對我等如何!你等速速將天子帶上!隨某去整合軍勢,兵出東門!”李傕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瘋狂之色,幾乎是惡狠狠的看了眼李蒙身后,臉色依舊平靜的劉協一眼,怒聲說道。
“可……主公不是說東門是誘敵之兵么,怎么……”李蒙一時間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順口問了一句說道。
“誘敵?今天某就是要去教育教育那呂布女婿,秦旭小兒!還有那曹操、袁紹、馬騰、韓遂等賊,這誘敵若是果真引來強敵,那后果將會如何!”李傕幾乎是咬著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