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今夜注定不會平靜。
長七里寬五里的城墻,對于城內僅有的千余兵士來說,實在不是個輕快的活計。
好在袁紹雖然得冀州不久,得力于四世三公家世的名頭,以及袁家二公子袁熙的交際手腕,刻意結交之下,鄴城中老牌的世家大族對于走了韓馥換了袁紹這件事上,并沒有什么過激的抵觸,再加上新任的太守粟成也是個有手腕的能吏,在黑山賊來之前倒是能保持表面上的和諧相處。
這次袁紹同公孫瓚交戰,公孫的盟友張燕跨越太行山,襲擊袁紹后方空虛的大本營的消息一傳出來,太守粟成第一時間就下令征募豪族家丁,輔助守城,并且將一些從世家大族處暫借的無甚能力的雜役編成數隊,黑白輪番守護糧倉,一方面將這些世家大族更加緊密的綁在袁紹的戰車之上,一方面也怕城中有人同黑山賊有來往,以防鄴城有失,這個舉措倒總算是略略減緩兵少的壓力。
連老天都在幫秦旭,這些臨時拼湊起來的雜役之間互不統屬,得了鄴城太守的命令,只認手令不認人,所以當秦旭帶著老許和司馬冒拿著袁尚的手令前來征調的時候,一開始還有些懷疑的糧庫官在見到隨后趕到的袁尚衛士之后,當即下令放行。反正也只有三百石軍糧和三百名雜役而已。
說實話,這些被征召而來的雜役,雖然只是各大家族中的最底層人員,但彼此間竟也短時間內以主家的親疏混成了不少的小圈子,雖然礙于太守粟成的命令和袁家的威勢,明面上不敢怎樣,但私底下的小沖突,也讓糧庫官這官小職卑的小官頭疼不已。
世家大族是要面子的,打狗也要看主人,處罰了誰都說不定令哪家不悅,倘若黑山賊若是真的攻打到了這里,這些人能不臨陣脫逃就是萬千之幸了,現在能幫的上袁三公子的忙,在糧庫官心中自是求之不得,甚至還有些埋怨袁尚為什么不多派遣一些。
糧庫官的工作效率很高,雖然不明白為什么偏偏要在晚上這般隱秘的將軍糧運出城,但看到連袁尚的隨從都對眼前這個年輕人這般恭敬,還是聰明的沒有問。
河內在鄴城的西南面,離著糧倉最近的也是南門,數十輛糧車很快就準備好了,打著瞌睡的雜役也換好了兵士的甲胄,睡眼惺忪的裝車,只一會的功夫就到了南門之下。
“秦九哥,您在這里稍等,今晚值守南門的校尉小的認識,這就去令他們開門。”袁尚的護衛一攏馬韁,沖秦旭拱了拱手,向著已經注意到這群人的南門守軍走去。
“都準備好了么?”秦旭眼看著這些穿上甲胄也不像士兵的雜役們推著大大小小糧車停在鄴城的南門前,低聲對老許和司馬冒問道。
“放心吧,秦主簿,在您去袁紹府上的時候,就已經派人通知了高將軍了。”司馬冒壓低了聲音對秦旭說道。
“呂小姐什么時候趕來?”在袁尚那里聽到的那一番針對呂玲綺所“扮演”的張大小姐的話,秦旭心里就隱約覺得肯定要出事,不放心的問道。
“孔二愣子帶著兩名兄弟在呢,沒事。”老許聽秦旭問起呂玲綺,笑著的說道:“別看大小姐年紀不大,這武藝卻是得主公真傳,無礙的。”
看來呂玲綺雖然年幼,又是個丫頭,但武藝在呂布軍中卻是被認可的。快到城門,秦旭也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緊張的看著去交涉的袁尚隨從。
“秦九哥,都說好了。他們驗看了公子的手令,馬上就開門放行。”袁尚的護衛一臉的諂媚對秦旭說道。親眼看著袁尚親自將這個自稱秦九的家伙送出房門,這些護衛隨從們心底都在琢磨著這個面容稚嫩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語氣中也難免帶著一絲討好之意。
“嗯,這件事情辦好了,三公子肯定,肯定會好好獎賞你們的。”秦旭加重了語氣在字眼上,聽得護衛眉開眼笑。
“吱呀……”厚重的城門打開,高升起的吊橋也緩緩的放了下去。
太順利了,順利的秦旭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有豬腳光環的籠罩。不過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看著外面茫茫的夜色,只能聽到夏風呼呼的吼叫,高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出城!”
袁尚的護衛在前引路,城門只能容得下兩輛糧車并行,這幾十輛大車,著實要過好大一會,這些雜役又不懂得什么軍紀順序,場面一時間有些雜亂。
“你們在做什么?是什么人給你們的命令,這么晚開城門?”
就在糧車剛剛出去一小半的時候,突然從城中傳來一陣馬蹄聲。十幾名身著重甲的騎士,手持戰戈,簇擁著一名將領模樣的人策馬而來。剛剛這聲呼喊,正是為首的這名將領發出。
“原來是呂將軍!”秦旭在見到來人后心頭一緊,正在想怎么應付的時候,那名叫開城門的袁尚護衛卻是開了口。
“這不是三公子身邊的展護衛么!這些是什么人?”呂姓將軍將手一揮,身后的十幾名騎士將戰戈豎起,將秦旭等人圍在了中間。
“呂將軍這是何意?”見那呂將軍這般做派,袁尚身邊的展護衛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道:“這位秦大人是我家公子的座上賓,這次出城也是奉了三公子的手令,呂將軍如此,莫不是不將三公子放在眼中么?”
“不敢!但鄴城目前處于非常時期,粟太守親自下令,凡酉時后,所有人若無太守手令,一概不得出城。難道展護衛不知道?”呂將軍似乎沒聽懂展護衛剛剛話中的威脅之意,掂了掂手中的繯首大刀,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道:“三公子是袁公子嗣,更應該對這鄴城法令帶頭遵守才是,你等沒有粟太守手令,不得出城。”
誰都不知道城外的黑山賊什么時候攻過來,這些睡眼惺忪的雜役本就不想離開相對安全的鄴城,在聽到呂將軍的話后,也不等展護衛吩咐,一個個都站住了腳。
“呂曠!你一個小小的步軍都尉,竟然懷疑三公子通敵么?”展護衛自認在秦旭面前丟了面子,之前還在信誓旦旦的夸口,輕易就能叫開城門呢,結果出了這等事。
秦旭倒是沒有理會展護衛懊惱的眼神,眼前這個人在史書上也留下了名字,印象中應該是支持袁尚的啊,怎么這會卻將袁尚的手令視而不見?
“哼!呂某自是袁公帳下都尉,既然留守鄴城,自然不會容得有一絲一豪的差錯,你等要出城可以,必須得拿出粟太守手令,否則……”
“啊!!!”
夜色寧靜,風往南吹,只是這風中傳來的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寧靜的夜空,卻是讓在場的這些人都變了臉色。
也不知道什么人,受了多大的罪,才能喊出這么凄厲的聲音。
“是驛館方向?”展護衛首先驚叫起來,臉色大變,“不好,是三公子,是三公子的叫聲!”
“袁尚?他去驛館做什么?”秦旭也變了臉色,驛館中只有呂玲綺和孔二愣子帶著兩名陷陣營兵士,怎么會傳來袁尚的慘叫聲?
想起傍晚時分袁尚話中有話的意思,在歷史上沒有看到有關袁尚好色記載的秦旭也沒有往心里去,沒想到……
“阿翔!你在這里看顧,令這些人馬上退回城中,我去驛館看看!”呂曠吩咐身后一名青年士兵,說道。
“大哥自去!有呂翔在,這些人出不了城!”被稱作阿翔的,正是剛剛加入袁紹軍的呂曠的親弟弟呂曠。
“來不及了!”就在這些人被驛館方向傳來的慘叫聲吸引住注意力的時候,老許看了看天色,突然臉色一變。
“嘶……葎葎……”
“嗒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地面也微微的顫動起來!
“不好!快關上城門!發警報!發警報!”呂翔雖然初入軍營,但這反應力的確不凡,難怪能在三國歷史上留下名字。
可惜的是,雖然在呂翔的干涉下運糧車已經停下了出門的腳步,奈何城門實在太窄,這些披著甲胄的雜役也不是真正的士兵,在聽到這好似大批馬隊臨近的聲音之后,一個個都慌了神,亂叫著四散開來,城外已經出去的雜役,也一個個放棄了糧車,爭先恐后的向城門跑。
“動手!不能讓他們發出警報!”秦旭狠狠的拉了一下護衛在身邊的老許的胳膊,命令道。
“可是秦主簿你……”老許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當下再不多說,閃動身形,自袖中抽出短刀,湊近馬匹,一刀便結果了就要發出警報的袁軍士兵。
“啊!你們!”
場面因為四散奔走的數百名雜役攪的紛亂,被扎中后腰的那名要發警報的士兵,難以置信的看著老許,只說出了半句話,便摔下馬來。
“殺!劫掠鄴城!劫掠鄴城!”
夜色中,三四百名騎士手揮戰刀沖向鄴城城門,為首一人面蒙黑巾,一副粗獷的打扮,縱馬越過堵在門口的糧車,率先沖進鄴城。正是高順!
“快去報知太守大人!速速調兵!速速調兵!”呂翔倒是臨危不懼,大聲吩咐一聲,提刀便沖。但呂翔哪里是高順的對手,加上兵力太過懸殊,只一合,就將呂翔擊落馬下。
“秦旭!”高順見司馬冒護衛下的秦旭無恙,略停了停馬步,急道:“事成了么?”
“就你們這些人?”秦旭到沒有和高順太過寒暄,疑惑的看著高順的背后。
“哈哈!”高順一改平日間淡然的面容,眉宇間滿是興奮,道:“這次可真是大有收獲,就算是糧草拿不完也沒有關系。”
“高叔叔!”
正在秦旭疑惑高順所言意思的時候,呂玲綺縱馬而來,身后孔二愣子和兩名陷陣營兵士隨后,只是兩名士兵的馬上都似乎還帶著一個人。
“高將軍,不必多言,趁著他們還未發覺,快快搬糧!別忘記留下些黑山賊的記號!”秦旭急道。
袁紹得城不久,城中說不定還有些同黑山賊有交往的世家大族,袁紹雖然離著完蛋還早著呢,但也不能讓他老袁太過痛快,既然來鄴城一趟,正好給袁紹和這些世家上上眼藥,就算沒有,也得造出幾個來。
“哈哈,秦主簿言之有理!”
“啊!你們不是黑山賊,你們究竟是誰?”一名趴在陷陣營兵士馬匹上的人醒了過來,赫然正是袁紹最疼愛的兒子,三公子袁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