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承緩緩下車,看了看面前的一干將領。笑道:“你就是羅成峰?好一個威風凜凜的騎校尉!本官找人傳喚你不來,倒要本欽差親自來看你。好了,現在本官就在你的面前,你還有何話說啊?”
羅成峰低著頭不說話,黃承也沒有和他多計較什么。吩咐道:“中軍大帳何在啊?”
羅成峰這才走出來,在黃承面前稟報道:“大人這邊走。”說完走在前頭引路。黃承點點頭,跟著羅成峰那么走下去。身后全是自己的親信侍衛,隴州軍的將領被有意無意的隔在了侍衛之后。
黃承一路上都在觀察。隴州軍的衣甲大多比較陳舊,應該是隴州軍資貧瘠所致。但將士手中拿的兵刃卻是寒光四射,想必是時時擦拭保養。軍士們大多臉色偏黃,體格也不是十分健壯。隴州常年的風沙堆塑出軍人一臉的堅毅滄桑,就連眸子里射出的都是悍勇堅定的精光。每個軍士都是堅守自己的崗位,就是黃承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過來,也沒有一個人偏過頭來觀看指點。
能夠忍住不看黃承那支隊伍還真是挺不容易的!不說別的,就黃承來的那一套儀仗行頭,絕對是十的惹眼。別說是他們這些小兵,就是有些將軍窮盡一生都不一定能看得到這架勢。
黃承滿意的點點頭,心說道隴州軍果然名不虛傳。人都是會比較的,早先在青州營的時候,自己那家伙行頭一亮相。嗬!恨不能半個營地的士兵都來圍觀。到后來還是郝康他們面皮發緊,指揮手下的軍官趕緊把這些出丑的軍士帶回原地才算完。
“看來老將軍的確治軍有方,名不虛傳?。 秉S承自言自語道。
隴州軍營正當中有一座中軍大帳。大帳旁邊拱衛著三座較小的軍帳,那三座就是羅成峰,錢值,王奇的營帳。羅成峰他們在鮑和不在的日子里,沒有僭越,搬進中軍大帳辦公,而是一直在自己的軍帳中商談軍務。所以中軍大帳一直是空著的。
本來鮑老將軍一日不回,中軍帳就一日空著。但這次的情況不一樣。欽差大人親至,就算是鮑將軍人在,也要讓出主位,陪坐旁席。所以帶欽差去鮑和的營帳那是合情合理的。
羅成峰把黃承引到大帳門口后便筆直的站在一旁等候。黃承看了看空蕩蕩的大帳,抬腿就邁了進去,李通緊隨其后,帶著兩個侍衛就跟了上去。走之前沖其余的侍衛使了使眼色。侍衛點頭會意,帶著一伙人將中軍大帳圍得嚴嚴實實,閑雜人等一律不得放進。
大帳內,黃承高坐帥位。居高臨下的看著一干隴州系將領。隴州軍以羅成峰為首,站成兩排,都低著頭不說話。
黃承直勾勾的看著羅成峰,問道:“羅校尉,怎么不見了鮑將軍?”
羅成峰心中暗恨,心說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你總督青州還能不知道老將軍的下落?強壓心中的怒火,羅成峰沉聲道:“啟稟大人,鮑老將軍前些日子去廣安催糧,被廣安郡守扣押,一直未歸?!?
黃承暗道:果然是在廣安!隨后裝作一番漫不經心的模樣,一邊看著手指甲,一邊問道:“哦,原來如此。那本官再問你,你這消息何來啊?”
羅成峰見黃承一再逼問,心道這怕是個不曉事的糊涂上官。臉色一黑:“是末將從廣安郡守口中問出來的?!?
黃承嘴角一揚,幽幽道:“對了,你不提我都忘了。這廣安郡守是你下令扣的?”
羅成峰一看,正戲來了!這是要開始興師問罪了。他現在打算自己一個人把罪名扛下來,然后隴州軍能夠得到豁免。于是坦然道:“不錯,正是末將下的令。”
“原來如此,那下令劫糧的也是你?”黃承再次發問。
“也是末將主使!”
“當真是你?”
“當真是我!”
黃承猛地一拍大案:“好你個膽大包天的羅成峰!阻截災糧,扣押朝廷命官。你們眼中還有朝廷法度,軍規軍紀嗎!李通,按照軍令,羅成峰該當如何處置?”
李通大聲道:“稟欽差,按律當斬!”
“好!”黃承滿意的點點頭。
“羅校尉,你都聽見了?左右,給我拿下!”帳門外猛地跑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侍衛,一左一右地按著羅成峰的雙臂。羅成峰也不掙扎,任由侍衛把他給拿了。
一旁的隴州軍官急了,連忙向黃承求饒。王奇把手伸向了刀鞘,就要拔刀救人。錢值眼疾手快,一把把刀又按回了刀鞘。王奇回頭怒視著錢值,錢值死死地按著他,低吼著要他不要莽撞。王奇這才慢慢松開了手。
黃承看著被拿下的羅成峰,笑著問道:“羅校尉,軍法當頭,你還有何話說?。俊?
羅成峰正要說話,一邊的王奇搶白道:“大人,此事我也有份!甘愿同罪”
錢值見王奇莽撞的出頭,只好跟著他一起:“啟稟大人,末將也有參與,情愿同罪?!?
見王奇,錢值都出面了,剩下的隴州軍官都一齊跪下:“大人,我等也參與其中,求大人降罪!”
黃承瞥了他們一眼:“聒噪!本官問你們了嗎?我在和羅校尉說話,你們摻和什么!”然后又轉過去問道:“羅校尉,究竟如何?。俊?
羅成峰何嘗不知道兄弟們的回護之意。但要保全他們,只有自己一力扛下來。
“大人,此事都是我一人所為,絕無脅從。他們都是被我脅迫才不得已參與,大人明鑒!”說完,雙膝下跪,朝著黃承磕了一個頭。
黃承內心感動。不愧是老將軍帶出來的人!治軍有方,有情有義。自己剛剛一番試探。要是這幫人推諉扯皮。那自己就沒有必要保全他們了。
黃承微微一笑:“慢來,慢來。本官還有事情問你呢。怎么會這么快就把你明正典刑呢?我再來問你,廣安郡守如何?賑災糧如何?”
羅成峰嘆了口氣:“大人,廣安郡守及其隨從被我們扣在營中,不曾有半分虐待。糧食和水都是照常供應,只是拘束了他們的活動而已。至于賑災糧食,都在糧倉,我們分毫未動。”
黃承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隴州軍沒干什么出格的事情。糧食少了不要緊,自己可以補。但要是廣安郡守出了亂子就麻煩了。無論是殺了還是傷了,那都是傷及朝廷臉面的事情,朝廷是斷然容不下隴州軍。
現在廣安郡守只是被軟禁,雖然會有些怨氣,但也好解決。這次的事情也怪他處置不當,到時候黃承只要稍稍拿捏他一下,也不怕他借題發揮,秋后算賬。
現在問題問完了,黃承笑瞇瞇的看著羅成峰:“羅校尉,該問的我都問了。現在該到了行刑的時候了!羅成峰目無尊上,扣留上官;搶奪軍糧;鼓噪軍士,聚眾嘩變;實在罪無可赦!本官下令,立即...”
黃承說道這里停頓了一下。羅成峰并沒有恐懼的神色,只是閉上了眼睛,神情稍顯落寞。一旁的軍官也是以頭搶地,大呼求饒。
黃承促狹的笑笑:“立即拉出軍營,重責三十軍棍!”
啥?三十軍棍!欽差你在逗我?跪了一地的軍官們露出詫異的神情,就連坦然赴死的羅成峰也不淡定了。這是啥節奏,欽差氣糊涂了?兄弟我犯得這些事哪件不是殺頭的大罪,三十軍棍就糊弄過去了?
黃承淡然道:“本官自有安排。左右,還不拉出去執行?”
如狼似虎的侍衛把羅成峰拖出了軍帳。很快,帳外響起了軍棍拍打的聲音。
三十軍棍很快就打完了,當侍衛把打的一瘸一拐,捂著屁股的羅成峰拉回軍帳時,羅成峰一臉的詫異。
黃承從帥位上走下來,站到案前負手而立:“諸位,前些日子把你們調來青州的就是本官,鮑老將軍是什么樣的為人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一直覺得此事另有隱情?!?
隴州軍官面面相覷,一個個的都有些傻眼。沒有想到自己原來是他調來的!起先他們還當做是總管大人下的軍令呢。
黃承接著說道:“說來本官也有責任。你們遠道而來,幫助青州維護治安。本來就勞累不堪,還要為了糧草而憂心焦躁,這是本官的失誤。本官向隴州軍的兄弟們致歉了?!?
說完朝著羅成峰他們行了一禮。羅成峰等人急忙站直身體,又朝著黃承行禮。
黃承行禮完畢,接著說道:“諸位嘩變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經知曉。現在我已經命令廣安釋放老將軍,相信老將軍傍晚就能回來。你們可滿意啊?”
隴州軍官一聽,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一個個誠心誠意地朝著黃承拜倒:“多謝大人恩典。隴州軍沒齒不忘!”
黃承擺擺手:“本官不要你們沒齒不忘,只要你們回到朝廷的身邊。羅校尉,知道本官為什么打你嗎?”
羅成峰回道:“末將知曉。有道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都是大人一片愛惜回護的恩德?!?
黃承點點頭:“你倒是個曉事的,這次本官要是一點處罰沒有,青州那幫人該說本官屁股坐得歪了?!闭f完又打趣道:“羅校尉,別看本官打了你,但這事不算完吶還。等到老將軍回來后,少不得又是一頓軍棍!你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哈?!?
隴州軍的軍官笑成一團,羅成峰一想到老將軍回來后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樣。只好搖頭苦笑。
“好了!現在本官該說些正事了。羅校尉,你快去把廣安郡守放了,我要和他聊聊?!?
羅成峰點點頭,朝黃承行了一禮后便走出大帳。黃承看了李通一眼,李通會意。急急地跟了上去。
出了大帳,李通叫住了羅成峰:“羅校尉,拿著!”說完扔了一個小瓶子給羅成峰。
羅成峰接過瓶子,奇怪道:“上差,這是什么?”
“這是玉華散,乃是上好的金瘡藥。拿回去抹上,立馬就能消腫。大人讓給的。您還是留著屁股等著老將軍的軍棍吧!哈哈哈哈?!?
羅成峰一陣尷尬:“如此,多謝兄弟了,替我謝謝你家大人?!闭f完風風火火的趕到軟禁郡守的營帳。
中軍帳內,黃承看著面前,精神有些憔悴的廣安郡守,淡淡道:“江大人,您受苦了?!?
江郡守恨恨地說道:“大人,這隴州衛羈押上官,不可輕縱啊!”
黃承慢條斯理的倒著茶:“江大人這話我這么不明白呢,敢情都是隴州衛的罪過?”
“可不是!”江郡守連忙道。
“江平,你放肆!”黃承突然發難。嚇得江郡守不敢說話。
“你告訴我,好好地為什么要短隴州軍的糧草!你再告訴我,老將軍前去討糧,你又因何緣故將他關在大牢?本官要是和你細算起來,看你這四品的郡守還當不當的下去!”
黃承一番話說的狠厲,廣安郡守低著頭不敢說話。其實黃承也不全是虛言恫嚇,關于客軍的待遇,黃承是專門下了文書的。江平沒有按照黃承的要求辦事,也算是違背了黃承的命令。黃承想要辦他那是一點沒有問題的。
就在江平憂心前程不保之時,黃承話鋒一轉:“可本官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了?!?
聽黃承的話好像有回轉的余地,江平又抬起頭看著黃承。
黃承給江平遞過一杯茶:“來之前,商州牧和我求過情。再有,這事情說出去也不光彩。本官打算就這么蓋過去。你我做個協定,你不找后賬,我也不為難你。如何?”
江平盤算了一番:現在的局面都是老州牧爭取來的,自己要是再矯情猶疑,說不好黃承就會翻臉。此情此景,只有答應了他的要求了?!?
最終,江平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黃承嘿然一笑:“江大人,恭喜你的官位保住了,請!”然后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
江平沒有猶疑,也是一飲而盡:“感謝大人回護之情,下官沒齒難忘!”
傍晚,鮑和乘著戰馬回到了隴州軍營。軍紀森嚴的隴州營一反常態,到處爆發出歡呼聲。廣安郡守來到鮑和面前請罪。了解到郡守被軟禁在軍營這么久,鮑和心里升起了一番知己之情。二人握手言和,一同拜謝黃承居中調停。
黃承當即決定,在賑災糧里撥出一部分權當做隴州軍糧。今后隴州的軍糧由青州直接負責。至此隴州軍嘩變一事終于落下了帷幕。
對了,羅成峰在鮑和歸來后,還是被老將軍下令打了八十軍棍。陪綁的還有王奇,錢值,以及所有涉事的軍官。十幾個白花花的屁股趴在板凳上接受著軍棍疾風暴雨般的問候,這一回乃是老將軍親自監刑,那可是一點水分都沒攙。鮑和治軍嚴明,果真名不虛傳!也不知道這些小子們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