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看到一襲白色西服的宋子凌。
還是紮起來的齊肩長髮,臉色還是蒼白,身形還是偏瘦,但並不單薄。兩年不見,他幾乎沒什麼變化,還是那般儒雅俊秀。
我向他走過去,他陽光地微笑,黑亮的皮眸子充滿驚喜,“沒想到你真的在這兒。”
言下之意,他猜到我會在這兒。
這兩年和我有聯繫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一個就是陳佳。我也只是說我在貴州,在做什麼工作,具體地點和行程,也從未提起,他能找到這兒來,也是有心了。
“你的車,被我用得很舊了,當時說還給你,你說不急,這一用就是兩年,跑的大多是山路,磨損折舊很厲害。而且我現在沒錢了,恐怕也補償不了。”
子凌微笑,“那車本來也不值幾個錢,你用就是了,倒是你,黑了不少,不知道用防曬霜的嗎?”
我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臉,“用啊,怎麼不用,要是不用,那更黑。怎麼,嫌棄我變柴火妞了?”
“不嫌棄,你更健康,更陽光了,更漂亮了。”
我也笑,“老嘍,漂亮啥呀,你倒是沒怎麼變,還是那麼俊俏。”
子凌笑著搖頭:“我不喜歡俊俏這個詞。這是形容小少年的詞,我早就過了俊俏的年齡了。”
“好吧,不說你俊俏,說你醜,你高興了吧?走,吃飯去,我請客。”我笑著說。
“好啊,你請我吃什麼好吃的?”
”我現在是窮人,可請不起什麼大餐,你要想吃大餐,你就自己開錢。”
子凌說我過的就是很普通的生活,不吃什麼大餐。你隨便請我吃點什麼就行了。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子凌難得來一次,我當然也不能請他吃路邊攤,找了一家精緻乾淨的小菜館,我點了紅燒豆腐,蒜泥白菜,青椒土豆絲,白菜粉絲湯。
我把菜單遞給子凌,“我現在不太吃肉,你要吃肉的話,自己點。”
子凌微微一笑,暖如春風:“三菜一湯夠了,而且我也不喜歡吃肉,不過,無酒不成宴,我能點瓶啤酒嗎?”
“你今天沒有其他事了嗎?下午還有會議,你不參加了?這就開始喝酒?”
子凌搖頭:“那種會議,開不開也不要緊,兩年多不見了,怎麼著也得喝一杯吧。”
我說這樣吧,現在先吃飯,我把事情處理一下,咱們晚上再喝。放開喝。
子凌說好。
晚上我稍作打扮,來到和子凌約的酒吧。子凌是漂亮的男人,我稍作打扮,是不想影響他的形象。而且我所謂的打扮,也就是描一下眉,擦一點粉底什麼的簡單裝修。
我走進酒吧,子凌在角落裡向我揮手。他就坐在那裡,卓爾不凡,整個酒吧的男生在他相比之下,都沒有了看頭。
我在一羣小女生豔羨的目光中在子凌的對面坐下,他暖暖地看著我,“今晚不醉不歸。”
我搖頭,“醉了頭疼,還是少喝些好。”
“那好,我醉,你醒。”子凌笑著說。
我也笑,“那也不行,你醉了,我背不動你。”
子凌笑著舉杯,“那我就喝到走不動路之前打住,不過這個分寸有些不好把握,所以你得提醒我。”
我舉杯與他相碰,“謝謝你來看我,子凌。”
他微低下頭,猶豫了一下,又擡頭看我,“我很想你。”
Wωω¤ ttκΛ n¤ co
我微微一愣,舉起酒杯輕泯了一口,化解我輕微的尷尬,“我也很想你們,那些麗江的朋友。”
“回錦城吧,你漂得太久了,該回家了。”子凌真誠地看著我。
聽到‘家’這個字,我心裡輕輕酸了一下。
媽媽走了,我在錦城沒有一個親人,哪裡來的家。
申繼業說我是他女兒,可在我心裡,從來也沒有把他當成親人,我和他一丁點的感情都沒有,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媽不會那麼慘。
“你不回錦城,是不是因爲和申俊分手的緣故,兩年時間,還不夠你忘掉那段情傷?”子凌忽然說。
我驚得手裡的杯子晃了一下,差點掉了下來,他怎麼會知道?他知道多少?
“兩年前,我們收購了一個叫漫遠科技的公司,後來那個公司的核心團隊在申家的支持下集體辭職,跑到陽光集團那邊重新開了一個公司,讓我們損失很大,我當時是那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失敗以後,我反覆研究那個項目的細節,然後就查到了申俊的一個特助的影子,她叫曾念,再往前查,就知道了。對不起,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我只是……”
我擺了擺手,“我明白的,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很多人知道。”
“但有一些事情,我不明白……”
我再次打斷了他,“不明白也不要問了,都過去的事了。”
子凌愣了一下,然後輕聲應了一聲好,“我們喝酒。”
忽然就沉默了,子凌不太清楚我爲什麼對那件事如此諱莫如深。他也不太敢說話了。
我有些過意不去,畢竟他也沒說錯什麼。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呢,這兩年過得如何?還去麗江嗎?”我主動打破沉默。
“去啊,隔一段時間就會去一次,不過大妹回北京了,光頭也去了日本,樂隊解散了,現在去,不太有以前的感覺了,有些物是人非。”子凌說。
我點了點頭,“這沒辦法,緣盡即散,每個人都只能陪你一程,一直溫暖自己的,唯有自己。”
“說的好!我明天要回錦城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貴州這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要麼去西藏,要麼去新疆,還不確定。”
“嗯,那你自己保重,後天清明節了,家族要組織掃墓。我必須要趕回去。”子凌說。
我呆了一下,又清明瞭,我走了兩年,也沒去給媽媽掃過墓,我也應該回去看下媽媽了。
子凌自己飲下一大口酒,“以後不管你在哪裡,都要保持聯繫。好好保重,我很羨慕你,可以到處流浪。”
我笑了笑,心裡在說,流浪一月兩月,那自然是開心的,可是一年兩年,身如浮萍無所依靠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子凌,我明天和你一起回錦城。”
子凌瞪大眼睛,“真的嗎,那太好了呀。”
“清明節了,我回去給我媽媽掃墓,掃完墓我就走,我不想讓誰知道我回了錦城,請你幫我保密,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你放心。”
##
第二天晚上,我和子凌一起開車回錦城。
離錦城越近,我心裡越越不平靜。忽然就不想去了。
但一想到兩年沒去看過媽媽,我又覺得自己應該去看一下,就那樣心情複雜地到了錦城。
已是凌晨時分,正是乍暖還寒時節,晚上更是涼意襲人。下了車來,我冷得縮了一下。
子凌將外套脫下給我披上,“你確定不用我安排住處?”
我指了指酒店,“我就住這好了,你不用管我。”
子凌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只揮了揮手。
我之所以選這個酒店,是因爲他離我曾經的家更近。我想抽時間過去看一下。本來想把那房子賣了,但那是媽媽給我留的唯一紀念,就算如申繼業說的是他出的錢,但也是媽媽親自去選的,要是再把這房子賣了,那就真是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第二天就是清明節,白天不敢出門,也拒絕了子凌一起吃飯的邀請。我甚至都沒有打電話告訴陳佳我回來了。
天快黑的時候,我出門了,買來些祭祀用品,打車往公墓而去。
天上在下細雨,正應了那句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別人斷不斷魂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失魂落魄,無限傷感。
公墓專門有人管理,媽媽的墳倒也沒有荒草叢生。我把祭品放下,靜靜地看著墓碑上媽媽的相片。
兩年了,我只是逃避,卻還是沒能找出害死媽媽的兇手,警方那邊,也好像把這個案子完全忘了。
在我黯然神傷的時候,我聽到好像有腳步聲傳來。我是見不得人的,趕緊的藏到了附近的一塊墓碑後面。
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在媽媽的墳前停下。我悄悄伸出一點頭,看到了修長的身影。
黑色的薄風衣,衣領豎起,白皙的側臉線條堅硬,如此熟悉。
他看到我放在墓前的祭品,猜得到有人剛來祭祀,也正在往周圍打量,我趕緊把頭縮了回來,心裡砰砰直跳。
他的腳步聲好像往這邊來了,我趕緊彎著腰。閃到了另一塊石碑的後面。
“有人在這?”申俊出聲。
我的心簡直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我屏住呼吸,聽到他正往我這邊走來。越來越近。
我有意等天晚了再來,就是不想在這裡遇上別人,可是這麼晚了,還下著雨,還是能遇到?而且是遇到我最不想遇到的人!
我該怎麼辦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