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赤子心慈

橫刀在李世民胳膊上劃開一道口子，殷弘的鮮血匯聚成一條線，順著刀刃滴滴滾落。

李淵已經(jīng)回過了神，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沒人說話。

氣氛一下跌落到冰點(diǎn)。

眼看著李世民開始回刀，馬上要切一塊肉下來，李淵終於開口了，“夠了！”

李淵的語氣中充滿了怒意，以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李淵終究還是心軟了，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在他面前自殘。

李世民毫不猶豫的停下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李淵，語氣深沉的道：“看來神詆是原諒了我的冒犯之罪。”

李淵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兇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又惱怒的喊了一句，“給二郎準(zhǔn)備一身祭服，繼續(xù)祭祀。”

劉俊趕忙湊上前應(yīng)允一聲，小跑著去給李世民準(zhǔn)備祭服了。

其他的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目光在李淵和李世民之間不斷的盤桓著，卻沒有說什麼。

李世民今夜闖宮，擾亂儺戲大祭，又咆哮於君前，可以說是跋扈至極、囂張至極，且不顧禮法、目無君父、不敬兄長。

條條件件論起來，那都是足以被重處的大罪。

可李世民會說話啊，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將自己從一個跋扈至極、囂張至極的人，變成了一個敬重父親，有心爲(wèi)天下所有百姓出一份力的好人。

再加上李世民夠果斷，說割肉就割肉，一下子戳到了李淵的軟肋。

使得李淵毫不猶豫的就放過了他。

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再想借著今晚發(fā)生的一切去給李世民羅織點(diǎn)罪名，讓李淵重處李世民的話，那就有點(diǎn)不像話了。

咋地？

我李淵特赦的人，你們也敢咬著不放？

你們當(dāng)我李淵這個皇帝是擺設(shè)嗎？

“四叔四叔，父親受傷了！”

李元吉帶著四個小傢伙趕到高臺邊上的時候，正碰見李世民將楊文乾的腦袋砸在高臺上。

爲(wèi)了避免四個小傢伙被這一幕嚇到，李元吉特地蒙上了他們的雙眼。

一直等到李世民話鋒轉(zhuǎn)了以後，才緩緩的鬆開手。

然後李承幹就看到了李世民拿著橫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肉。

小傢伙一下子就慌了，又緊張又擔(dān)心的跳著腳，讓李元吉帶他過去。

李元吉可比李承幹看到的更多，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帶李承幹過去。

於是乎就撫摸著李承乾的腦袋，安慰道：“沒關(guān)係的，只是一點(diǎn)兒小傷，不礙事的。”

李承幹小嘴一撇，眼中有淚花閃動，哽咽著道：“可……可父親流血了。”

李元吉張著嘴，剛要再勸解兩句。

就見李承幹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抱起了自己的胳膊，用哀求的語氣道：“四叔，您幫幫承幹好嗎？”

李元吉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李元吉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不是一個面對稚子求助，可以無動於衷的人。

李承幹第一次叫他四叔，第一次向他求助。

他實(shí)在不忍心拒絕。

再加上，在這種情況下，這種場合，除了他，也沒人能幫得上李承幹，他也不太好拒絕。

李元吉嘆了一口氣，捏了捏李承乾的鼻子，感嘆道：“算我怕了你了，就幫伱一次吧。”

李承幹也不知道是該繼續(xù)哭，還是該感動，就乾脆緊緊的抱住李元吉的胳膊，抿著小嘴，用一種帶著哭腔的語氣低低的道了一聲謝，“多謝四叔。”

然後就拽著李元吉的胳膊，往李世民所在的位置跑。

李元吉牽著李令、李絮、李承業(yè)，哭笑不得的任由李承幹拽著往前跑。

圍繞在高臺下，充任著祭祀人員的千牛備身，一個個看到李元吉出現(xiàn)，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攔吧，打不過，說不定還會被打成半身不遂。

不攔吧，他們的罪過就大了。

今夜任由李世民闖到高臺下，鬧了這麼一場，他們已經(jīng)算是失職了。

再任由李元吉闖到高臺下，李元吉再鬧一場的話，他們就算是嚴(yán)重失職了。

到時候他們也不用再守衛(wèi)在高臺邊上了，可以直接回家洗脖子了。

至於說趁著死之前，大鬧一場，宣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滿什麼的，他們想都不敢想。

李淵要?dú)⒛悖阋?guī)規(guī)矩矩的領(lǐng)死，死你一個人就夠了。

你要是鬧的話，惹惱了李淵，有可能你的三族都得跟著你倒黴。

“殿、殿下，您這是要？”

一個千牛備身在李元吉臨近高臺的時候，硬著頭皮擋在了李元吉面前，詢問李元吉的來意。

在他身後，一衆(zhòng)左右備身和備身緊張的盯著李元吉。

李元吉淡然一笑，撫摸了一下正拽著自己胳膊的李承幹一下，道：“這孩子看到我二哥受傷了，有點(diǎn)心急，非要跑過來看看，所以我就帶他過來了。”

說到此處，李元吉看著緊張兮兮的千牛備身和左右備身們，又笑著道：“你們不用這麼緊張，我又不是我二哥，不會在這種場合鬧事的。”

一衆(zhòng)備身們聽到李元吉這話，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您是不是秦王，但您鬧起來，可比秦王兇多了。

秦王好歹還有所顧忌，有所理智，鬧起來也不敢鬧的太大。

您就不一樣了。

您鬧起來，可是真的不管不顧。

不過，一衆(zhòng)備身們雖然在心裡腹誹著李元吉，但是聽到李元吉不是來鬧事的，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領(lǐng)頭的千牛備身，一邊吩咐身後的兄弟們讓開路，一邊對跟在李元吉身後的兄弟高喊，“兄弟們，你們一定要保護(hù)好齊王殿下和幾位小殿下，千萬不能讓人冒犯了齊王殿下，傷到了小殿下。”

說是保護(hù)，其實(shí)就是在提醒自己的兄弟盯死李元吉，千萬別讓李元吉鬧出什麼幺蛾子。

李元吉聽出了他言語中的深意，但卻沒多說什麼。

他李元吉兇名在外，此前又打傷了不少左右備身府的人，左右備身府的人爲(wèi)了免得惹上麻煩，防著他一點(diǎn)也在情理之中。

“父親！父親！”

李元吉帶著李承幹四個小傢伙，順著一衆(zhòng)備身讓開的道路，很快就抵達(dá)了高臺下。

李承幹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jīng)換了一身裝扮的李世民，當(dāng)即就跳著腳喊。

高臺上的氣氛並不好。

但隨著李承乾的一聲聲高喊，氣氛突然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面色冰冷的李世民，先是一臉的錯愕，然後流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立馬又板起了臉。

滿臉怒容的李淵，也是先錯愕了片刻，然後也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笑臉。

原本心情還不錯的李建成，看到了李承幹那一刻，心情就不怎麼太好了。

其他的皇室宗親、文武百官，神情各異。

其中絕大多數(shù)人，對李元吉帶來的一衆(zhòng)孩子們，還是抱有善意的。

唯獨(dú)李綱一臉怒容。

“荒唐！荒唐至極！爾等眼中還有禮法嗎？！”

李綱跺著腳怒斥。

如此莊重又肅穆的祭祀神詆的大祭，先是被李世民給破壞了一次，現(xiàn)在又被李元吉帶著一羣孩子給破壞了。

李綱是真的要?dú)庹恕?

若不是李淵沒有動手拿人的意思，他都要招呼千牛備身動手了。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如此重要的一場祭祀，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豈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

一衆(zhòng)年齡跟李綱相仿的老臣，在此刻都選擇了跟李綱站在一起，紛紛開口聲討起了前後破壞了祭祀的李世民和李元吉。

李元吉知道以李綱爲(wèi)首的這些老倌並不是刻意的要針對自己，而是對儺戲大祭、對禮法看的太過重要，所以纔會在這個時候聲討他。

站在人家的角度看，人家並沒有什麼錯。

這就好比在開一個國家級別的會議，所以的人都正經(jīng)危坐，一板一眼的在商討著會議內(nèi)容。

然後先是被人踹門大鬧了一場，又被人帶著孩子當(dāng)成幼兒園逛了起來。

作爲(wèi)會議中比較重視紀(jì)律、規(guī)矩的重要成員。

肯定得維護(hù)一下會議的紀(jì)律和規(guī)矩。

所以李元吉不好給人家記仇，也不好因此去埋怨人家。

李元吉拱了拱手，一臉坦誠的道：“李師、裴師、各位先生，赤子心慈，看不得父親受傷，所以非要過來看看。

我拗不過他，就帶他過來了。

想來八方神明，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不會怪罪他。

還望各位先生也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不要爲(wèi)難他。”

說完這話，李元吉就拍了拍李承乾的腦袋，讓他去找李世民。

李承幹早已迫不及待，在得到了首肯以後，噔噔噔的跑向了李世民。

李元吉找的理由足夠強(qiáng)大，遠(yuǎn)比李世民剛纔找的那些蹩腳的理由強(qiáng)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李綱、裴矩等人只是吹鬍子瞪眼的呼喝了兩句，重申了一遍儺戲大祭的規(guī)矩，也就沒有再追著喊打喊殺。

孝道是古人最爲(wèi)崇尚的一條大道。

一個赤子，心念著父親，那麼這個赤子無論做了什麼錯事，都值得被原諒。

相信八方鬼神在感受到了赤子的孝心以後，也會原諒他。

如果不原諒，那一定是一個野神。

因爲(wèi)你連孝道都不尊，連孝道都不推崇，你沒資格被列入正神之列。

人敬神，也只是敬而已，並不是畏，更不會因爲(wèi)神，放棄所有人的人性和堅(jiān)持。

如果神要剝奪人的人性和堅(jiān)持的話，那麼人不會介意伐神。

反正，中原大地上不存在神國，沒有君權(quán)神授這一說。

神能不能凌駕於人之上，得人說了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