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需要朱大人再給您解釋一下什么是絞刑嗎?”
“放肆!”太子話音一落,那位一國之君就震怒了,抬手在桌案上用力一擊,接著似乎是被他氣到,胸口劇烈起伏,竟然開始猛然咳嗽起來。
這咳的比之前嚴重多了,一時間龍體看上去本就孱弱單薄裹在層層龍袍當中,這么一劇烈咳嗽,引的他身體微弓,呼吸不暢,別說他咳的難受了,聽的人也難受的好像隨時一口氣都喘不上來一樣。
萬福安登時嚇了一跳,連忙蹦上前去,順著那一國之君的背脊就沖著外頭叫:“傳太醫,傳太醫啊,都愣著干嘛?!”
門口聽到動靜奔進來幾個人,在聽到萬福安的吩咐之后正要離開,那位一國之君已經聲音起伏,斷斷續續的說道:“不,不準去
!不用!”
低音,沙啞,似乎喉嚨里含著什么東西一樣。
在座的臣工無不掛懷,甚至站了起來,看著那位帝王咳的厲害,也是無能為力,束手無策,只能一個接一個的說皇上保重龍體之類。
然而李徹卻不動聲色的坐在那里,捧著底下人送上來的消暑涼茶,喝的是面不改色。
直到那位一國之君喘息稍微得以緩解,他才對門口的人說道:“都下去!”
那幾個人看看太子,又看看萬福安,在得到默認之后,紛紛溜下去老實呆著了,竟然還真沒有一個去叫太醫的。
半晌之后,明晰帝終于得以緩解,坐在龍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半晌沒有舒緩過來,微微逼著雙目,只覺得腦仁嗡嗡作響,眼前一片五顏六色。
“父皇覺得怎么樣了?”李徹這才開口詢問。
那一國之君張張嘴,疲憊異常的說道:“朕,死不了。”
李徹便又冷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不如咱們繼續說一下洛清王該當何罪?”
今天的太子有點不同尋常,似乎太過咄咄逼人了一點,連劉升都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在座臣工早就知道太子不是以前那個窩囊廢了,但看到他對這一國之君大不敬的態度,不免心下忐忑,忍不住懷疑,這朝堂之上真正的主宰不是明晰帝,不是洛清王,而是太子李徹。 щшш● Tтkǎ n● C○
今天本來就是刑部來給洛清王量刑定罪的,一群人沒有商量出個什么結果來,還鬧的明晰帝舊病復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以改日再議收尾。 千千小說
待太子處了養心殿,外邊的日頭已經沒有晌午那么毒辣了,只是悶熱依舊,似乎有場大雨一直想落卻還是沒有落下來。
他走的并不快,很快劉升就從后邊跟了上來。
這位老人似乎并不覺得熱,臉上半點汗珠子都沒有,明明身上還裹著厚厚的朝服。
“太子殿下未免有點太過急功近利……”劉升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太子,但神情看上去還算輕松自在。
李徹扭頭看了劉升一眼:“依相爺以為,此事還有必要繼續等下去?”
劉升搖搖頭:“等有等的法子,說實話,皇上年紀也不大……不等,也有不等的法子,這就要看太子殿下是怎么打算的了。”
李徹沒有說話,只是薄唇緊抿,表情肅穆。
兩人分道揚鑣之前,那劉升又開口說道:“我那孫女在東宮可還合殿下的心意?”
李徹知道他說的是誰,模棱兩可的應付了一聲,沒有多言。
劉升豈會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似有似無的嘀咕了一句:“只要注意珍惜,就會發現這眼前人不知比過去的人強多少呢,殿下說是?”
李徹也笑了起來:“是,令孫女才貌雙全,我李徹與她結姻是三生有幸
!”
劉升也低低笑了起來,搖搖頭,不再多說,往宮外去了。
人家李徹已經把話說明白了,與她結姻,三生有幸,要知道,與他成親的那個可不是眼前這個,他根本就沒想過去珍惜什么所謂的眼前人,他要的只是那個過去的人。
只是事與愿違,過去的那個人還不知身在何處,是否受過什么苦楚。
朱晚照跟著幾位臣工出宮之后就分道揚鑣,徑直去了刑部,他今天在宮中是有點太露鋒芒,可以預見的是,等下次再進宮的時候,那位一國之君少不得要刁難他一番,所以這次還得好好準備準備才是。
誰知他剛進了刑部,就有人將一封信給他送了過去。
“朱大人,您的信,從京外送來的。”
一聽說京外,他竟然有點喜出望外,知道今兒恐怕得懈怠了。
捧著那封信屁顛屁顛回了房間,將房門一關,嚴禁打擾,拆了信就美滋滋的看了起來。
信奉外頭只寫了一個刑部朱晚照親啟,他好歹也是個尚書,平時甚少有人直呼他的名諱。
但這個人卻是可以的,要知道,他當初給那人改口可費了一番功夫。先是尚書大人的叫,再是朱大人的叫,再之后才改成了朱晚照。
朱晚照還琢摸著,等他回京來就讓他再改口,把那個朱字去掉!
如此一想,就更加迫不及待的去拆信了,先是看了一下這封信的長短,兩張紙,都寫的滿滿當當的,是他的作風。
又看了看那人熟悉的筆跡,好像眼前就浮現出他一身青衣小衫坐在窗下,認真寫信的模樣。
興許寫了幾筆覺得不滿意,揉爛了信紙,又重新提筆。
最后他才開始看信上的內容,跟往常一樣,先是簡單說明了一下昌平郡的情況,以及南方各郡縣受洛清王庇蔭的官員有什么動作和表現。
在知道洛清王罪名坐實之后,那些原本蠢蠢欲動要來給洛清王請罪的人都收斂了不少,甚至有人準備了財禮準備北上,賄賂太子一黨的人馬。
甚至有人聽說他徐勃曾經是太子的心腹,知道太子東山再起肯定會把他弄回京里去,不少人幾乎踏破了他家的門檻。
當然,信中的徐勃不是這么說的,只是說‘近期常有無謂同僚,或居吳越一代不辭辛苦奔至昌平,頻繁造訪,不甚煩憂。’
看到那不甚煩憂四個字,朱晚照的唇角忍不住得意勾起,翹著二郎腿,好像又看到這古板的徐勃不擅長應付這些人,一臉的苦瓜相。
說實在的,他那表情其實也挺好玩的。
只是煩憂到底是煩憂,他怎么能讓他煩憂呢,所以馬上就脫口而出:“你就不能再忍忍?馬上就回京來了,這就開始跟我抱怨起來了?哪這么嬌貴呢
!”
話是這么說的,但他嘴角始終是翹著的。
一封信,兩頁紙,重要的說了,無關緊要的也說了,搜來搜去,只有最后一句‘望君保重’四個字是對他朱晚照的特別關懷,場面上的客套話,看的朱晚照有些心猿意馬,分外滿足。
又來回將信看了幾遍,平鋪在桌案之上,一邊提起筆來給他回了信過去。
她朱晚照雖然是憑借著自己的真才實學考的進士,一路升遷到了刑部尚書一職,但總有人對他的才學抱有懷疑。
甚至還有人直接認為,他根本就沒有什么真才實學,有的只是一通折磨人的手腕。
這也不怪別人亂想,首先他自己身為一個尚書就沒有做到以身作則。
提筆回信,他也不縐縐的,而是開門見山就道:“徐勃老弟,見信如晤,盛夏已近京中酷暑難當,想來你在昌平亦如履炭火。巳時、午時、未時、申時日頭毒辣,不必出門,少貪涼冰,多食果蔬。待三天兩日,局勢中穩,東宮自有謀略,你且不必過濾,你我定能早日相見。為兄日思夜想,分外掛念,千萬保重,多念,多念。”
落款再蓋上他朱晚照的私人印章,吹了吹上頭沒干的墨,看著自己寫的字沒用完一張紙,不禁有些懊惱,但他該說的也著實已經說了。
這封信送到徐勃手上的時候,他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還是忍不住吐血三升。
虧他苦口婆心的將外頭的消息送進京里去,結果這朱晚照一點京中的消息也不透露給他,好,雖然已經有無數張嘴跟他說過京里的事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個朱晚照人在京中,連他幾時幾刻出門都要命令標榜,更可氣的是,他對早日相見并不怎么期待,到朱晚照的嘴里,就成他日死也想寢食難安,到頭來,他還得安慰自己不要過濾了。
還有那信的結尾通常不都說勿念勿念的嗎,這倒好,到他這里反而成了多念,多念。
朱晚照忍不住也要懷疑了,他當年還是一個沒多大見識到的小門客的時候,所崇拜的那個刑部尚書,和現在這個是一個人嗎?
這都是后話,自不必多提。
朱晚照收了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直到看的自己都快背下來了,才下定決心該做點正事了,不然天都黑了,他所有的時間都得耗在這不可。
喜滋滋的要將信放在書架上的匣子里,誰知一打開那匣子有不可收拾的將里面的信都取了出來。
其實也不多,算上這一封,統共就六封,昌平郡雖然不遠,但徐勃卻不常寫。
這六封信都被擺在了朱晚照的桌上,他一封一封,又開始翻來覆去的看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不曾收斂,全然一副呆滯的模樣。
正看的出神,窗下一粒石子彈過,咚的一聲,讓他眉梢一跳,扭頭向外頭一看,只見窗外正站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終于讓他有了把信收起來的打算,收拾好了連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