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哆嗦道:“敵軍攻勢太太猛,我們如何,如何是好?”
蘇雲亭大怒:“廢物!”
撲通一聲,齊鳴便跪下了,冷汗淋漓,俯首貼地不敢擡頭。
蘇雲亭氣急,怒紅了眼,喝道:“這樣的地勢你們都守不住,我要你們這羣廢物有什麼用!”
靈臺山四面環水,僅一條山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極其易守難攻,蘇雲亭本以爲會萬無一失,竟不想讓蕭景姒反咬了一口。
終歸還是小瞧了那女子。
齊鳴俯首帖耳,滿頭大汗如跪針氈:“不想戎平軍如此所向披靡,全然不像久困的窮寇,公子,我們興許,”頓了一下,脖子一縮,他戰戰巍巍,“興許是中計了,只怕戎平軍被困是假,將計就計誘敵纔是真。”
只怕戎平軍從一開始被困,便是幌子,這般戰鬥力,怎會是困獸之鬥,分明是詐降!蕭景姒當真狡猾!
“我不管她蕭景姒耍什麼詭計,她既然赴了這靈臺山,她的命我便要定了。”蘇雲亭眼底殷紅一片,怒火中燒,道,“給本公子集中兵力,取蕭景姒首級!”
令聲剛下,探兵又來報。
“報!”
“說!”蘇雲亭雙拳緊握,有些亂了陣腳。
探兵稟道:“公子,涼都大軍來戰,兗州危矣!”
蘇雲亭臉色驟變。
爲了拿下蕭景姒,他幾乎傾巢出兵靈臺山,駐守兗州的兵力不足兩萬,偏生這時候涼都大軍兵臨兗州城下,便像是像是蓄謀已久。
齊鳴驚呼一聲:“公子,是聲東擊西!”
那蕭景姒,不僅要關河鎮的靈臺山,還要兗州!
齊鳴思索,臉色越發嚇得刷白:“國師是想一箭雙鵰,一舉拿下兩座城池,大軍被調虎離山,兗州怕是會守不住,公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齊鳴斗膽,高聲諫道,“我們撤兵吧,當務之急是保住兗州!”
蘇雲亭脖頸青筋暴起,他大吼:“不行!我費盡心機將她引來,絕不能就這樣一無所獲。”
別說一無所獲,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齊鳴瞻前顧後:“公子——”正欲再勸,前方領軍的將帥前來,滿臉烏黑,急得一頭大汗。
“公子!”
蘇雲亭怒視:“又怎麼了?”
“後方敵軍圍堵,看裝扮是楚家軍暗兵,我們被,”副將一頓,紅著脖子,“被包圍了。”
前有戎平軍披荊斬棘,後有楚家軍步步緊逼,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局勢瞬間便反轉,大局已定,蘇軍怕是
齊鳴背脊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喃道:“蕭景姒她、她是要一舉兩得,一、一網打盡。”
話剛落,只聞一聲刀劍出鞘的聲音:
“鏗——”
蘇雲亭揮劍,當場便劈向齊鳴,頓時血濺三尺,他嗚咽了一聲,倒地,一招斃命。
在場幾位副將都目瞪口呆。
血液順著劍尖滴下,蘇雲亭瞳孔放大,血絲遍佈的眼球與那劍上的血一般顏色,他咬牙,字字森冷:“長他人志氣者,亂我軍心者,殺!”
所有將士,緘默無言,皆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蘇雲亭劍指衆人,高聲嘶喊:“全軍應戰,擒賊擒王,將蕭景姒拿下!”
霎時,戰鼓擂響,刀光劍影在烽火狼煙中穿梭而過,這夜,亮如白晝,血色瀰漫,月染緋紅。
蘇軍發了瘋般,奮力進攻。
蕭景姒擡眸遠眺,笑道:“終於,狗急跳牆了。”慢悠悠將手裡的箭射出,回頭道,“衛平,發訊號給古昔,裡外包抄,甕中捉鱉!”
“是!”
秦臻握劍,並肩站在蕭景姒身側:“我本以爲你只是要拖住蘇雲亭。”原來她要一箭雙鵰,將關河鎮與兗州一起收入囊中。
蕭景姒笑笑:“這等叛軍,當然要一鍋端了。”
秦臻眉頭未疏:“蘇雲亭恨你入骨,起兵也多半是爲了家仇,如今你斷了他的退路,他勢必孤注一擲。”
她點頭,並無波動:“我知道,他要我的命。”
秦臻眉頭蹙得更厲害。
蕭景姒卻淺淺笑了,對秦臻彎了彎嘴角:“哪有那麼容易!”
說完,她便走出石壘,大步朝狼煙戰火裡走去。
“景姒!”
秦臻擡手,卻抓了空,搖搖頭,跟著她的腳步過去。
她飛身一躍,便落在了戎平軍的最前面,正前方處,是奮力逼近的蘇軍,回眸,看了身後人一眼,說:“秦臻,我的後背,幫我守著。”
秦臻點頭:“好,你我多年不曾並肩作戰了,今日我便陪你殺個痛快。”他雙手握劍,站到了蕭景姒身後,與她相背,將她身後的箭矢與刀劍擋下。
在這世間,千千萬萬相熟不相熟的人中,除了摯愛,便也只有秦臻一人,能讓蕭景姒毫無顧忌地在戰場上將後背交出,因爲信任,因爲知曉,他視她的命門如自己的性命。
她一掌打在逼近的敵人頸側,奪了對方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割破了那人脖頸,揚聲道:“蘇家餘黨一律殺無赦,給我生擒了蘇雲亭!”
“是!”
中氣十足的回聲,擲地有聲,衆位戎平軍主帥領命,揮劍直逼敵方。
頓時,戰火硝煙,殺氣凜凜。
關河鎮與兗州相連,清河城位居關河鎮南下,數日前,清河城失守,原城主暴斃,暫由蘇雲亭麾下副將守城,因著連日烽火,城中滿是流民,人心惶惶,民心不安。
西陵太子楚衡,便暫落榻在清河城中的一處荒僻院落。
“太子殿下,西陵都城來報,三皇子楚彧出了西陵境內。”
說話之人,乃太子衡的心腹,西陵官拜二品的太子少傅趙復興。
楚衡聞言,興致沛然:“哦?”將手裡的兵棋落在地圖上,“去往何處?”
“已入境了沂水,怕是朝兗州、關河鎮而來。”
“他是爲了大涼而來?還是,”楚衡微微擰眉,思索了片刻,眼底浮現一抹笑意,“靈臺山的那個女子。”
趙復興不言,靈臺山那個女子,只聞其名,並不知其人,傳聞只道大涼國師,年少攝政,深不可測。
“太子殿下!”
派遣出去的暗衛回報:“涼軍攻城,兗州將失,另,”頓了一下,男人愕然失色,“蘇雲亭在靈臺山失勢,不敵戎平軍,關河鎮同樣危、危矣。”
趙復興大驚。
楚衡驟然發笑,眼底暗沉一片,辨不清喜怒,似笑道:“好個大涼女國師,一朝破本宮兩座城池,倒是能耐得很。”語氣裡,幾分驚歎,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
趙復興深思熟慮了良久,諫言道:“殿下,關河鎮接壤西陵,四通大涼腹地,我們好不容易纔將這座城池收入囊中,若是讓蕭景姒收了城,勢必肅清我們的人,現今與夏和聯盟,三國戰亂破在眉睫,關河鎮還大有裨益,而且那蘇雲亭對我們他日攻入大涼還有些用處,是否要派援兵前去?”
那女子手段了得,本是設計引她入局,卻讓之反咬了一口,現如今兩城告危,便只能兩弊相衡取其輕。
楚衡垂了眸,一片幽深的墨色,良久纔開口:“傳本宮的太子令。”
月上西樓,已是近戌時時分,沂水坐落水域,夜裡星辰遍佈,月色明亮。
再往前,便是兗州與關河鎮的交界,城郊外沒有村落,遠遠望去,只有一處簡陋的客棧,門前停靠了一輛甚是奢華精緻的馬車,金碧輝煌的,與這荒郊野嶺有些格格不入,客棧外,站了兩排黑色戰甲的男人,各個人高馬大,手持兵刃,將這荒涼的小客棧圍得密不透風。
儼然,這是小廟裡來了尊大佛。
斟茶的店小二撞著膽子打量了一眼,頓時手一抖,茶就灑出來了,立馬低頭:“小的失禮了,小的失禮。”
這店小二喚王五,活了小半輩子了,還是第一次瞧見這般漂亮精緻的公子哥,只看一眼便失了神,這氣度與戾氣,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菁華揮手,讓店小二退下,隨後擺上事先準備好的糕點:“世子爺,您都一天都沒吃飯了。”
楚彧臉色極其難看,冷著一張俊臉:“誰讓你擅做主張了?”起身便要走,“繼續趕路。”
還未走出客棧,便有楚家的暗衛軍來稟報。
“世子爺!”
“阿嬈怎麼了?”
世子爺簡直是草木皆兵,這一路趕來,一顆心就沒安放過。
來人如實回稟:“楚衡暗中援兵靈臺山。”
楚彧聞言失色:“多少人?”
“太子私兵七萬。”
七萬私兵,各個以一敵十,靈臺山上的戎平軍也不過幾萬人馬,只怕楚衡對關河鎮是勢在必得。
西陵的帝位還沒坐穩呢,手便伸到了大涼境內,這野心啊,真大。
菁華覺著這太子衡,實在玩火。
果然,楚彧火了,惱得一張精緻的俊臉甚是陰冷:“本王本想慢慢跟他玩,可他偏偏要惹我家阿嬈。”
觸到楚彧的逆鱗了,如此,西陵奪嫡恐怕會速戰速決了。
菁華察言觀色後,試圖安撫楚彧的慍怒,便道:“爺放心,靈臺山的戎平軍雖兵力不多,但各個以一敵百,且有國師大人和安遠將軍親自領軍,也定能以少勝多。”
楚彧眉頭一點都沒鬆,大步往外走,道了句:“我要萬無一失。”
菁華是打心眼裡覺得有國師大人在,就是萬無一失,那位很會玩計謀,在戰場上也是層出不窮,別說以少勝多,就是以前國師大人一人爲營,也沒過敗績。
就是楚彧,擔驚受怕著。
菁華跟著上了馬車,請示:“您要上靈臺山?”
楚彧坐在馬車內,冷冷的聲音扔出來:“將我身邊的暗衛都派去靈臺山保護阿嬈。”頓了一下,口吻強勢,“本王要去兗州。”
菁華愕然:“爺,您是要——”
楚彧吼他:“快趕車!”
菁華閉嘴,心緒不寧。
戌時三刻,靈臺山下,有暗兵至,蘇雲亭不敵,擂鼓求援。
不待援兵上山,卻突然鳴金收兵。
真是怪哉,蘇雲亭的援軍便只是露了個面,便原路返回了。
古昔探訪軍情後,回稟蕭景姒:“主子,山下的援兵,全數撤退了,黑甲裝扮,是私兵,依戰馬來看,不似大涼兵力。”
紫湘聞言不解:“爲何會突然撤兵?”
蕭景姒沉吟未語。
菁雲嘖了一聲:“很顯然,因爲出現了比關河鎮、比蘇雲亭更值錢的東西,所以援兵棄暗投明了。”
紫湘更不懂了,那方人馬,又是投的哪方的明。
良久,蕭景姒纔開口:“古昔,你速去查明,這援兵是何人出兵,又遣返去了何地。”
“是。”
秦臻見她心神不寧,避開亂箭,便將她拉到石壘之後:“你怎麼了?”
“這些援兵,我懷疑是楚衡的人。”蕭景姒一身黑色的勁裝,額前的發微微汗溼,眸光有些波動凌亂,“若是他的人,能讓他放棄關河鎮的理由,便只有一個。”
楚衡野心勃勃,絕對不止於西陵朝堂,他放眼的是三國,關河鎮是戰事腹地,若要攻入大涼,關河鎮便是最容易的突破口,能讓其讓步的,只有一人。
楚彧,是他。
秦臻立馬便知曉她心中所慮:“我若是楚彧,若要引開楚衡的援兵,定會去兗州。”
沂水一帶環水,唯有兗州居中,乃陸路,而西陵善水,對他們最不利的地勢,便是兗州。
蕭景姒頷首,從石壘後站出來,對秦臻道:“你助我,我要速戰速決。”
“好。”
石壘後面,夏喬喬正在啃魚乾,見蕭景姒捲入了硝煙,努了努嘴,把魚乾吃完,不大樂意地跟上去。
援兵已撤,蘇雲亭孤立無援,大勢已去,一潰千里,這敗局已定,他再難翻身。
趙復興也問過楚衡這個問題。
“殿下,您爲何突然撤兵了?”
關河鎮比兗州的地理位置要有利得多,他日與大涼交戰,若得關河鎮,必然如虎添翼。
楚衡把玩著手裡的兵棋:“關河鎮雖重要,卻不比楚彧的命值錢。”
楚彧其人,自然是虎患,只是趙復興詫異:“三皇子在兗州?”
楚衡緩緩點頭,將兵棋放在了地圖上的兗州處:“他敢單槍匹馬地闖兗州,本宮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只是三皇子爲何不在西陵都城,而要冒險去兗州,莫不是有什麼計謀?”
楚彧剛回西陵,朝野上下對這個憑空殺出來的三皇子,並不擁立,帝君病危,三皇子不在西陵籌謀,卻現身兗州,實在讓人想不通。
楚衡冷笑了聲:“色令智昏。”
趙復興一頭霧水。
“深不可測的楚彧,致命弱點竟是個女人。”楚衡笑得冷蔑,幾分譏諷,幾分興致。
他倒要看看,這楚彧,爲了美人能到何地步。
已是亥時,兗州城下烽火不休,戰火染明瞭半天夜空。
蘇雲亭大軍調至靈臺山,兗州城裡守軍不過兩萬,哪裡敵鳳昭芷精兵,早便失利,困獸之鬥罷了,五十米高牆上,守軍已寥寥無幾。
涼軍士氣正是高漲時,鳳昭芷乘勝追擊,大喊:“破城!”
隨即,便領著大軍逼近城門。
城上之上的守將方寸大亂,一邊躲避城下射來的箭矢,一邊指揮:“快,用石弩。”
“快投石!”
“投石!”
話落,城上便有密密麻麻的碎石砸下,衝在最前頭的涼軍退無可退,亂石傷人,被砸中的戰馬高聲嘶吼。
十米之外,溫思染看得眼都紅了,撕心裂肺地大吼:“鳳十七!”
鳳昭芷不聞,仍舊高坐馬上,在最前面持著劍殺紅了眼。
溫思染心急如焚:“這個不要命的傢伙!”咒罵了一聲就往前面跑。
金銀財寶四人趕緊去開路,妥妥給金主劈出一條血路來。
溫思染邊跑邊吆喝:“你們都去保護她,快去!”
保鏢四人遲疑:“那侯爺你——”
溫思染咆哮:“管我作甚?你們還不快去!”
金銀財寶仍舊遲疑了很久,頂不住溫思染的眼刀子,便只好聽命行事,心裡犯怵,就怕這金貴又不懂武的小祖宗被亂箭傷了。
金子剛轉身,定睛一看,驚呆了:“侯爺,是是常山世子!常山世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