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久久,被冉閔緊緊摟在懷中的陳容,搖了搖頭。
她是在對自己搖頭。
陳容搖著頭,低低,輕輕地問道:“那陳微呢?”其實她不問也知道他的回答,可她還是想問一問。
冉閔伸手扯下她的道姑髻,任她秀發披滿肩膀。撫著這黑緞一般的烏發,他回答道:“陳微?”冉閔忍不住蹙了蹙眉,耐心地勸道:“她不過是一個妾室,妨礙不到你什么,再說,她一個弱質女子,依賴我信任我愛慕我,若是無端見棄,會活不下去的。”頓了頓,他終是為她讓了些步,“如果你實在不喜,以后我只把你帶在身邊。”
這便是這個男人最大的讓步。
陳容冷冷一笑,慢慢扯開了他抱著她的雙臂。
兩世為人,她真的了解這個男人,他永遠會屈服于弱女子的眼淚之下。就算他說他愛她,他也不會舍棄會眼淚汪汪地望著他,乞憐地愛著他的陳微。
更何況,除了陳微,還會有越來越多的李微吳微出現。。。。。那些女人,有的真軟弱,有的是偽裝的軟弱,她們前仆后繼的來,前一世時,她們因為陳容的出身和不被寵愛而蔑視她,算計她。這一世,她已**于他人,她們會牢牢抓住這一點,不厭其煩地在后院中制造烽火,制造流言,直到她忍不住出手。
雖然陳容不會輸,可她真是厭倦了那種生活。如果嫁過去,是一個人被扔在老屋舊巷里度日,那還可以忍受。可看他現在這樣子,必定會把自己帶在身邊。
。。。。。。更重要的是,冉閔這人是梟雄,梟雄者,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而陳容,這一生先是失心于他人,再是**于他人,這將會是他心頭的一根毒刺。毒刺埋久了,身邊告狀的人多了,說不定哪天他忍無可忍,便親手拔掉她這個毒瘤
她想,她這樣的女人,是真的真的只適合孤單。。。。。。便這般與云和月相伴,便這般一個人守著落日,幸運的話,也許可以活著見到自己白頭。
冉閔感覺到了懷中女人的冷漠,感覺到了她動作中的排斥
他臉頰上的肌肉劇烈地跳動了幾下。
幾乎是突然的,他把陳容一推,在推得她向后踉蹌跌出幾步后,他昂起頭,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盯著盯著,他薄唇一扯,冷冷問道:“陳氏阿容,如果我休了陳微,你便會跟我走?”語氣中,有被強迫,被迫著妥協的怒火。
面對他的怒火,陳容卻是搖了搖頭。她輕輕一笑,垂著眉眼躲開他的眼,說道:“不,不管如何,我也不會跟你走。”
說罷,她轉過身去,振了振衣袖,她笑得很閑適,“我現在過得很好,將軍,我不會跟你走。”
她剛走出一步,頸部衣襟被扯,整個人被冉閔倒拖回來。
冉閔低下頭,一瞬不瞬的,陰沉地盯著她。
幾乎是突然的,冉閔說道:“既如此,我會在觀中多留幾日。”
這不是情話這絕對不是情話
陳容剛剛一怔,轉眼瞳孔猛然擴大,她反射性地大叫道:“不要”
冉閔冷笑起來,他如狼一樣的盯著她,問道:“為什么不要?”
陳容白著臉,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
她了解這個男人,他留在觀中,不是在等自己回心轉意,而是在等王弘。他對王弘動了殺心
在心臟急劇縮緊時,陳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對自己說道:這里是建康,整個觀里的人,又都是王弘的人,冉閔武力再強,也是動不了王弘的。
她又想道:冉閔雖然令得胡人聞風喪膽,可在晉人眼中,他卻是個出身不高,連姓氏也給改了的粗漢。他來到這里,借不了勢,也必定不能帶太多的兵,實不足為懼。
這樣想,只能讓她稍稍安靜下來。她知道,冉閔神勇蓋世,他如果真的豁出去要殺一個人,就算是皇帝他也殺得了
當下,陳容轉過頭看向前方。
冉閔薄唇成線,一股說不出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望著她細嫩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間,他很想狠狠地掐下去,便這么把這個亂了自己的心,又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無情婦人給殺了
可那個念頭浮出的同時,還會涌出另一股沖動。他想把她摟在懷中,繼續求著她,告訴她,自己愿意殺了陳微,只要她與他一道離去。
這兩種念頭天人交戰著,令得他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令得他臉孔上的肌肉,跳了又跳。
這時,陳容已背對著他,望著下面云霧纏繞的山谷。她輕輕一笑,突然說道:“將軍剛才不是問我,為什么要出家么?阿容還不曾回答呢。”
陳容垂下雙眸,俯視著山谷中的云霧變幻,慢慢說道:“我選擇出家,是因為我這人,身份太卑微,渴求卻是太多。明明出身卑微,長相不好,明明父兄無靠,一無所有,卻總是想獨占男人的寵愛。”
她回眸瞟向冉閔,笑容淡淡,“將軍難道沒有發現么?你與我,實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是那種如果擁有,便要擁有一個人的全部,否則,這顆心啊,縱使到了老,也會卡著一根刺,痛苦得緊。”
冉閔聽到這里,冷冷說道:“阿容對我,當真了解得緊。”
陳容聽到了他語氣中的嘲諷,卻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轉過頭看向前方,喃喃說道:“我**于王七郎,并不是被他所強。。。。。。而是那日見到將軍納了陳微,恍惚失落之時,沖動放縱下,我自薦枕席的結果。”
一言吐出,冉閔臉色刷地變得鐵青。他沉沉地盯著陳容,頰側的肌肉不停跳動。他雙手伸出,扣向陳容的頸項,可那手在靠近她時,又顫抖著,不受控制地來到她背心。
他只要輕輕一掌,這個不知羞恥,不知好歹的婦人便會跌落山谷,尸骨不存
這時,陳容依然望著山谷中,她似乎不知道身后的冉閔,已沉冷的,殺氣騰騰地伸出了手。
望著那云霧聚散,陳容的聲音還在輕輕飄來,“我**于他,他許我貴妾之位。然而阿容知道,我這人太貪太毒。我既愛他,便無法容忍他還要娶妻,無法容忍有一天,會有個主母騎在我的頭上指手劃腳。。。。。。。在瑯琊王氏那樣的大家族中,我無法容忍的后果,必是自取滅亡。”
說到這里,陳容笑一笑,低啞地續道:“將軍你想,既然遲早是死,我為什么要讓他對我恩義兩絕后死去呢?不如趁他對我有愧,有情,有義時,我自絕而去。這樣,我便是死了,他也會念我一生的。”
說到這里,她吃吃笑了起來。
笑了幾聲,陳容喃喃說道:“可惜,我沒有死成。既然死不成,那就出家吧。因此,我一直盼著,一直渴望著,算計著。。。。。。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如何才能見到陛下,如何才能向陛下提出這個要求,又得到他的允可。”
在陳容的身后,冉閔久久久久,都沒有動作。
他收回雙手,木然的,僵硬地瞪著陳容,直到她把話說完了,直到四周人語聲漸響,他才沉沉說道:“你便這么戀著他?”
背對著他的陳容歪了歪頭,漫不經心地輕笑道:“戀他?不是,我最戀的是自己。我只是想讓這個風華無雙的男人,因為一生都得不到我,便一生都記著我。”
她說到這里,也不回頭,懶洋洋地笑道:“將軍不殺我了么?那我可要走了。”
說罷,她衣袖一甩,便這般扭著腰肢,娉娉婷婷地走向左側小路中。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她的身后,沒有腳步聲傳來。
也不知走了多久,平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女郎,噫,怎地臉色這般蒼白?”
這聲驚噫,令得陳容停止了僵硬的腳步。
她抬頭看向平嫗。
看了一眼,陳容慢慢回過頭去。
視野中,人影來去,但是那個高大軒昂的男人卻不在。
不知不覺中,陳容伸袖拭了拭額頭上的冷汗。。。。。。只希望剛才這番話,使得冉閔覺得,為了自己這樣的婦人,冒險行刺王弘實是一件不劃算的事。
其實陳容也知道,冉閔是梟雄,他在權衡利弊后,未必便會去殺王弘。只是她不愿冒這個險,她想做得更穩妥一些。至于她自己,這一生也就這樣了,死和活,其實沒多大的區別。
山峰上,冉閔目送著陳容一步一步離去。
他站得筆直,額頭上的紅色抹帶,在夜風中飄蕩著,風吹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夜風很大,也很寒冷。。。。。。一如他眸光那樣的寒冷。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夜風中,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雕像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了,他慢慢地彎下腰,慢慢地伸出右手,重重地按在胸口上
那里,有一種難以言狀的絞悶在吞噬著他的心臟,在絞著他的胃,在令得他的咽中泛著酸水,在令得他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他重重地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薄唇微動,喃喃說道:“應該殺了這個婦人的”聲音很輕,這是對自己的低語。
可是,這低語聲剛吹入夜風中,他便苦笑起來。
苦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突然的,他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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