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不知道加拉卡爾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睡的迷迷糊糊時忽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視線包圍了自己,恍惚著翻了個身找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便又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淮南清晨的空氣濕潤而冰涼,混合著房間中淡淡的花香,很是舒服。即使是大年剛過不久的早晨,勤勞的淵族人民已經開始了一日的勞作,街道上都是來往的行人與熱鬧的早餐攤子,雷文伸了個懶腰起床,推開窗子看底下忙碌熱鬧的情景,心情愉悅。
“淮南的早上總是這么熱鬧啊。”雷文吸了吸鼻子,從空氣中飄來的誘人香味感受著淵族早餐的多樣化,沒一會兒肚子就有些餓了,于是打算去找蘇瑜問問有什么可以吃的。
“說起來卡爾你昨晚上去哪兒了?”
加拉卡爾默不作聲,目光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雷文,不過那里面少了一些露骨的食欲,倒是少見的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沒什么,去吃飯吧。”許久,加拉卡爾漫不經心的將雙手插/在褲兜里轉身向樓下走去,被跳過話題的雷文聳了聳肩肩,也跟了上去。
明月樓一共分了三層,頂層是供人住宿的地方,二層是隔音的小雅間,而底層則是用餐的大堂,是明月樓主要的經營場地。雷文習慣性的摸去了二樓,他知道蘇瑜一般不會下去大堂,嫌那邊太吵。
“總算下來了?我都盤算著該做午飯了。”果不其然,蘇瑜人在名為‘北薇’的雅間中,看到雷文過來也不忘調侃他一句。
聞言雷文抓了抓頭發,“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我看樓下的早餐攤子不是還挺熱鬧的嘛。”
“淮南的早餐會一直賣到被午餐代替,以這個當做起床時間的標準你可就慘了。”蘇瑜笑著搖頭,也知道雷文大概是旅途勞累才多睡了會兒,招呼他跟加拉卡爾坐下后邊讓店里的聽差上菜。
“這次可別在抱怨我沒請你吃好東西了。”上菜的途中,蘇瑜神秘的笑了笑。
最先端上來的是一鍋雞湯,大概已經煲在爐火上很久了,整個小砂鍋都是滾燙的,蘇瑜起身給雷文還有自己都添了一碗,他倒是看出了加拉卡爾的身份,也沒有多此一舉的拿人類的食物給他。
“這是什么,雞湯?”雷文奇道,按理說早餐不該吃這么費神的東西。
“我就猜著你要到中午才會醒,燉到現在正合適。”蘇瑜咋了眨眼,“嘗嘗?”
添到碗里的除了香濃乳白的雞湯,還有兩塊雞肉,冬菇,白果,跟一些山藥。這湯起碼煲了有三小時以上,雞湯濃郁香醇,雞肉軟爛見骨,山藥幾乎入口即化,因為放了冬菇跟白果的關系雞湯一點都不油膩,雷文嘗了一口只覺得鮮香醇美,略微燙口的湯汁在這微寒的時節一直暖到胃里,舒適無比。
餓了一夜之后來一碗鮮香的雞湯,這其中美妙的滋味簡直不能與外人與,雷文喝了一碗意猶未盡,回味般嘆息了一聲,自己起身又添了一次。蘇瑜這雞湯燉的有些不同,第一碗只覺得十分好喝,這第二碗雷文嘗的更仔細了一些,倒是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冬菇,白果,山藥,這些都是寒冬時節淮南常見的食材,當季的食材最是新鮮味美,因此選這三種來燉湯在冬季是再合適不過。再看這最關鍵的主料,是只養了不少時日的雌烏雞,也不知道蘇瑜用了什么方法處理,雞肉雞骨都香甜無比,沒有一絲一毫的腥味,細嘗之下還有股淡淡的藥味與不知名的異香,完美的融合在雞湯的鮮香中。
“雞湯濃郁香醇,怕是燉了很長時間吧,好喝。”不一會兒雷文已經喝掉了兩碗,這才慢悠悠的開始了評價,“配湯的食材就不多說了,都是現下時節最新鮮合適的,關鍵還是這只烏雞,阿瑜你在燉湯之前腌制過?”
蘇瑜狡黠的看著他,沒有說話。雷文這話一出口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不對,如果腌制過那肉質就不會是這個口感,會更加僵硬一些,這么鮮美的湯必然是鮮活的現殺現燉,連恒溫柜都沒有進過……”
但這樣的話,究竟是怎么做到讓烏雞如此味美且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呢?雷文又喝了一口湯,細細品嘗。那藥香絕不是后期加工的,而是自然而然的帶在雞肉里面,不細品的話就被當*肉本身的香味而略過去了。
雞肉本身的香味?
雷文恍然大悟,笑著放下了湯碗,向著蘇瑜拍了拍掌,“我明白了,這烏雞,是從小用中藥材加上香料為飼料養大的吧?難怪會有這么奇妙的味道,為了任何一絲精進的可能性而付出全部的努力,真像你的風格,阿瑜。”
要將烏雞以中藥跟香料飼養長大談何容易,而得到的結果不過是雞肉多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異香而已,喝的馬虎點說不定就給當成普通的烏雞湯了,而為了這一絲異香而付出的不懈努力,正是蘇瑜能夠年紀輕輕就成為一方大廚的原因之一。
蘇瑜倒是沒想到雷文這么快就看出來了,有些詫異,“一年未見,雷文你的品菜功底見長啊,我還想把這方法當做明月樓的秘訣來著,結果只用三碗湯的功夫就被你發現了。”
雷文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巧合,巧合,只是在來之前剛好吃過類似的食材罷了。”說完便將在肋格力牛排館的用餐經驗分享給了蘇瑜。肋格力牛排館中用的牛肉也是精選草料飼養,因此肉質才比別的牛排完美,而蘇瑜這方法顯然更勝一籌,用香料與中藥來飼養食材,這樣不僅能保證食材健康順利的成長,更能讓肉質天生就帶上特殊的味道,這份味道還能通過調整飼養物來改變,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明月樓的招牌之一。
“這烏雞我用了足足三十味藥材來養,為了讓它們把藥材當做草料吃下去也是費勁了心思,一年也不過只出籠這十來只,沒有交情的話連預定都定不到,今天倒是便宜你了。”蘇瑜狀似不甘心的瞪了雷文一眼,而雷文知道那‘交情’里面肯定有自己的一份,嘿嘿一笑,欣然接受。
“不過這烏雞雖然難得,用來燉湯卻并不能完全發揮這份食材的優勢。”雷文的話鋒一轉,“燉湯更多的是引入了烏雞本身的肉香,即使用這么復雜費神的方法養出來的烏雞,燉湯時與普通烏雞也所差無幾,不細細品味的話就無法分辨,只覺得是燉的特別好喝罷了。這樣難得的食材應該更適合需要直接利用雞肉本味的菜色,譬如白斬,做俏頭的雞絲,還有……”
雷文斟酌了一下,將自己認為最合適的菜系放在的了最后,“花雕醉腌。”
聽完最后一句,蘇瑜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用了拍了拍雷文的后背,“好你個雷文,要不怎么說你是我最欣賞的呢?明月樓特色的花雕醉雞,該你嘗嘗。”
語畢,蘇瑜便招呼人將剩下的菜都端上了桌,因為只有兩個人吃,蘇瑜也沒弄太多,都是一些淮南常見的菜式,而其中那道裝在精致白瓷盤中的醉雞顯然才是主角,被放在了桌子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雷文迫不及待的動了筷子,夾了一塊雞肉進嘴里。
濃郁的酒香夾雜著爽嫩的雞肉,鮮香甜美的味道驀地在舌尖彌散開來,好吃的停不下口。花雕醉雞果然是最適合這烏雞的做法,被中藥材喂養大的特色體現的淋漓盡致,被花雕酒腌制過的雞肉脆嫩爽口,反復咀嚼之下也嘗不到一絲腥味,倒是那隱隱約約的中藥香被酒味一引,讓雷文對這道菜有了獨特而美味的全新感受。
雷文吃了一塊,又吃了一塊,有點把持不住。這道醉雞連骨頭嚼碎了都是迷醉的酒香,花雕酒的味道與冰之境的蘋果酒截然不同,酒味沒有那么醇香厚重,偏向綿香爽口,這樣才適宜入菜,不會過分掩蓋食材本身的味道。細品之下這醉雞的肉質也格外獨特,鮮嫩爽口,帶著香甜的酒味,一點也沒有被腌制后的緊繃感,雷文在吃第三塊雞肉時放慢了速度若有所思,在吃完的瞬間終于明白過來,篤定的笑了笑。
“這烏雞,是醉殺的吧?”
蘇瑜一笑,“醉殺這個詞用的好,我正想著該取個什么名字好呢。沒錯,用藥材養大烏雞之后,在制作的前三天斷水斷糧清干凈烏雞體內的穢物,從倒數第二天開始只給烏雞喝花雕酒,到開始制作的那天烏雞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即使被割斷喉嚨也察覺不到,去的毫無痛苦。”
蘇瑜頓了頓,自己也加了塊醉雞慢慢吃了,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所以雞肉完全沒有緊繃,因為斷氣那一刻烏雞根本沒有意識到,烏雞的肉質就會停留在最完美最飄飄欲仙的時刻。”
聽到這一句,一直事不關己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加拉卡爾忽然產生了一些聯想,默不作聲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醉的不省人事,因為沒有意識到,沒有感覺到恐懼而變得格外好吃的…………怎么看都會讓他想起在庫蘭那晚上因為醉酒而主動送到嘴邊的雷文啊。
可見人類的美食之道,某些時候還是挺有道理的。
這頓飯吃的格外和諧愉悅,有人能分享自己的美食心得總是件愉快的事,雷文跟蘇瑜又再交談了一會兒,都有些意猶未盡,最后還是蘇瑜撐不住打了個呵欠,顯出困倦之色來。雷文這才注意到他還穿著昨天那身水綠色的長衫,明亮的眼睛下也積攢了一圈隱約的暗影,不禁吃驚道,“阿瑜你這是一晚沒睡?”
蘇瑜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得了白月光那樣的食材,怎么可能睡得著?趁熱打鐵我又想出了不少法子來保存它,待我稍作休息就來試試。”他說著又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關于醉雞我還有些想法要跟你交流,不過再聊下去腦子也是一片漿糊了,我先去睡一會兒,雷文你就自便吧。想吃什么跟廚房說一聲。”
“快去睡吧。”雷文也沒想到蘇瑜一夜未眠卻還是先給自己做了醉雞,連忙趕他去睡,“下午我正好去城里看看有沒有新的單子,你好好休息我們晚上再聊。”
蘇瑜點點頭,起身跟雷文告別后又朝加拉卡爾笑了笑,這才走出了雅間門,不過剛出去又轉了回來,只在門邊冒了個頭,“對了雷文,這三天正好是月末夜市開張的日子,你要去看看嗎?”
“當然要去,謝啦!”雷文眼前一亮,倒是沒想到這次來到淮南能剛好趕上淮南夜市開張的時候。這可是淮南最具特色的地方,更有著數不清的美食在等待著他,怎么能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