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山西省呂梁市石樓縣羅村。
“二狗子!”村長王大爺蹲坐在自家門前,手中的旱菸袋不停的在腳下的臺階上磕著,已燃燒殆盡的菸葉順著敲擊的力量散落一地。
“幹啥?”被王大爺叫住的二狗子懷中抱著一個剛滿百天的嬰兒,嘴裡叼著根叫不出名也沒有過濾嘴的菸捲,走路晃晃悠悠,十足一副二流子樣。
王大爺翻翻白眼,似乎十分不滿意眼前人的摸樣,但還是耐下性子來說到,“媳婦也娶嘞~娃兒也有嘞~以後得好好過活嘞!”
“那是~”似乎是聽村長提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二狗子總算是把二流子樣收斂起一些,蹲在村長身旁,嬉皮笑臉的說到,“還得謝謝村長嘞~不是你介紹?俺到哪兒討媳婦兒嘞?”
說著二狗子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黑黑的菸捲兒遞給村長:“被(方言別)擺弄你的破菸袋嘞~抽做個(這個)~城裡人都抽做個嘞~這叫玉蝶~見過唄?”
“嘢~你當俺末(沒)進過城嘞?”雖然嘴上不屑,但王大爺還是結果了菸捲,“這是玉蝶~城裡人才不抽嘞~人家抽的是萬寶~駱駝~誰抽你這幾毛錢的黑棒嘞?”
“嘿嘿~”二狗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俺不管你弄啥~”王大爺點燃沒有過濾嘴的玉蝶,抓起來深深的吸上一口,濃郁的類似雪茄的味道立刻充滿整個小院兒,但被煙霧圍繞的二人卻似乎不覺的刺鼻,“俺給你好不容易從鄰村介紹個閨女~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嘞~要不然媳婦兒跑了俺可管不著嘞~”
“放心嘞~”二狗子貪婪的吸了幾口空氣中的煙霧,也想爲自己再點上一根,但看看煙盒中剩餘的已爲數不多,最終吞一吞口水忍了下來,“俺會好好過嘞~不爲誰~也得爲俺兒唄?”
“娃兒起啥名兒嘞?”王大爺突然問到。
“羅富貴兒~小名兒叫傻墩……”二狗子愛憐的摸摸嬰兒的頭。
“咦~還傻墩~”王大爺開心的笑了,“娃兒又不傻?讓你們叫傻嘞~”
……
————————————分割線——————————————1988年10月,山西呂梁看守所……
王大爺跟隨著看守所民警的腳步,手裡拉著一個步履依然蹣跚的小男孩兒,小男兒看起來有些愣頭愣腦,圓圓的小腦袋上頂著一個阿福頭,眼睛雖大卻有些黯淡,鼻子雖挺卻掛著一縷鼻涕……
“你這是弄啥嘞~!”王大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眼前之人,“二狗子呀~二狗子!你不是說要爲你娃兒好好的過嘞~咋就又犯事兒嘞?”
“他娘走嘞……”二狗子低著頭,兩隻手互相掐著,王大爺甚至能看到掐出的血痕……
二狗子說到:“他娘走嘞~她說娃兒到現在都不會說話……肯定是個藤子……還說俺窮……跟俺過的末指望……”
“……”王大爺有些語塞,但還是開口說到,“那你也不能偷東西嘞?偷東西孩兒他媽就能回來?”
“俺去她們村兒找她……”二狗子繼續講述著,語氣平淡的似乎在說別人的事兒,“她說……俺要是有兩萬……她就跟俺回來……”
“……”王大爺沉默了,兩萬元對於這個村來說,即使是他這個村長都沒見過兩萬長啥模樣……
他習慣性的解開腰間的菸袋鍋子,對著看守所會客室的桌子敲了起來……
“對不起!”會客室的民警突然走過來,對著王大爺敬個禮後說到,“這裡不允許抽菸!”
“哦……”王大爺連忙揣起菸袋鍋,思量一番後對二狗子說到,“這樣的媳婦兒不要也罷嘞~你在裡面好好改造~等出來後村長再給你物色個媳婦兒……”
“媳婦兒不媳婦兒的俺已經不想嘞~”二狗子終於擡起頭,目光落在一旁壓根什麼都不明白的傻墩身上,“只是苦了這娃兒……村長……俺求你件事兒……”
“放心……”王大爺點點頭,不需二狗子說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俺一定幫你看好娃兒,就當俺自己的娃兒一樣……”
“傻墩……”二狗子現在的表情是王大爺從來沒有見過的,慈祥、希望、愛憐似乎糅合爲一體,“傻墩……好好活……活出個人樣……”
一個月後,二狗子被判入獄,由於盜竊金額超過六萬,被判入獄10年……
————————————分割線——————————————1989年12月,山西呂梁市羅村……
“呦~藤子來嘞~”羅村村口,同村的幾位遊手好閒的青年圍坐一團,逗弄著傻墩。
“啥……啥叫藤子?”傻墩出溜一下鼻子,無知的問到。
“哈哈哈哈~”幾個青年放肆的大笑著,嘴裡還不停的說到,“藤子你都不知道?你是藤子!你老子是賊!”
“俺爹……俺爹纔不是……不是賊!”傻墩倔強的看著眼前幾人,大聲抗議。
“你爹不是賊咋坐牢嘞?”青年好笑的看著傻墩,“你可真是個藤子~甚也弄不清嘞~你知道你爲啥是藤子唄?你爹作孽太多唄?”
“……”剛學會說話的傻墩笨嘴笨舌,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反駁,只能咬牙看著幾人,淚水順著眼角落下的同時,嘴角似乎也滲出一些紅色的液體……
“狗日嘞!”王大爺手持著大掃把衝過來,嘴裡罵罵咧咧的用掃把直接朝幾個青年身上招呼,“狗日嘞!讓你們叫他藤子!誰再叫他藤子俺打斷他狗腿!”
青年被王大爺趕走了,只留下傻墩傻傻的看著王大爺問到:“他們爲啥叫俺藤子?藤子是啥意思嘞?還有~你不是跟俺說俺爹在城裡賺錢嘞?他們咋說俺爹是賊?你不是帶俺看過俺爹?你說那就是俺爹賺錢的地方?”
“他們瞎說嘞~被理他們~”王大爺心疼的替小傻墩抹去他因咬破嘴脣而留下的鮮血,“你咋跑村口來嘞?又想去看你爹?”
“恩……”傻墩點點頭。
“你看看,俺不是說過嘞~你爹離的可遠……”王大爺無奈的搖搖頭,強顏歡笑到,“只有你柱子叔進城時才能帶你去~你還小嘞~”
“俺不小~”傻墩抿抿嘴脣說到,“上星期柱子叔帶俺去過,俺認識路……”
“你才兩歲半嘞~還不小?”王大爺被傻墩執著的樣子逗笑了,“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你柱子叔有末時間,讓他帶你去……”
“恩……”傻墩點點頭。
傻墩的父親二狗子服刑的地方在呂梁離石……離石樓不遠……120多公里而已……那個時代的石樓……沒有車……
————————————分割線——————————————1990年12月,二狗子服刑的監獄……
“你咋又跑來嘞?你柱子叔末來?”二狗子看到會客室等待自己的居然只有3歲的傻墩,不禁有些詫異。
“俺認識路……”傻墩傻笑的回答到,“俺長大嘞~不用柱子叔帶俺來……”
“呵呵~”二狗子被裝大人的傻墩逗笑,但緊接著擔心的問到,“你咋來的?來幹啥嘞?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嘞?”
“俺跑來的……又不遠嘞……俺認識路……”傻墩依然傻傻的笑著。
“你一直笑啥嘞?”二狗子從來沒見過傻墩這樣笑,每次傻墩來都是愁眉苦臉的,即使不說,二狗子也能想象到在那樣的村子裡,一個盜竊犯的兒子絕不好過……
“爹……”傻墩笑嘻嘻的說到,“俺有朋友嘞……俺的第一個朋友……他從不說你是賊嘞……王村長說他是對俺真好嘞,因爲他不叫俺藤子……爹……藤子到底是啥意思?”
“沒啥……”二狗子連忙避過這個問題,“你說的朋友叫啥嘞?”
“來喜~”傻墩高興的說著,“不止是來喜,他姐姐來弟對我也可好嘞……他還教俺做電話嘞~還和俺跑步~不過他跑的太慢嘞……”
“來喜?”二狗子想了想才說到,“俺知道,老來頭家的娃兒?整天在村口看天嘞?”
二狗子嘴上說著,心裡想的卻是:“怪不得他不叫你藤子……他比你還藤嘞……還說他跑的慢……跑的再快能比上你跑120多公里來看俺?”
不過不管怎麼說,看到兒子終於有了人生第一個朋友,二狗子打從心眼兒裡替他開心……
————————————分割線——————————————1997年,二狗子服刑的監獄……
“你咋又來嘞?”兒行千里母擔憂,父親也是一樣的,雖然傻墩已經10歲了,但每次看到他一個人跑來看自己都不免一番責怪。
“俺要走嘞~”傻墩的表情卻有些奇怪,自從認識來喜以來,二狗子已經很久沒看過他這個樣子,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經常被人欺負後的場景。
“去哪兒嘞?”二狗子奇怪的問到。
“進城……”傻墩低著頭,對父親的不捨任誰也能看的出來,“太原的學校要帶俺和來喜進城上學嘞……說是俺倆籃球打的好嘞……”
“籃球?”二狗子畢竟是城裡打混過的人,雖然不是什麼正經買賣,但見識自然和羅村的人們不太一樣,所以倒也明白籃球以及特招的意思。只是他有些疑惑,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村子裡,傻墩從哪兒學會的打籃球?
“來喜教俺打籃球……”傻墩自然看不出父親的疑惑,他只是照本宣科的和父親彙報著自己的生活,“他還說打籃球能讓俺聽到電話的聲音……俺知道他是胡說嘞……但俺就是願意信他……打籃球也挺有意思嘞……”
傻墩的這一席話,雖然是低著頭講的,但二狗子卻能從自己的兒子身上看到一種東西——開心……或者說滿足……或者說溫暖……
“那你就去唄?”想通的二狗子乾脆的說到,“俺兒多有出息嘞?能去城裡上學……”
“可俺害怕……”傻墩卻突然說到。
“害怕啥?”
“害怕見不著爹……害怕人家笑話我的鼻涕……害怕……”
“你說啥嘞?”二狗子看看傻墩,呵呵的笑道,“傻兒子……你怕啥?太原離咱這兒也末多遠……等爹幹完活兒就去看你……再說嘞……來喜不是你朋友嘞?有他在你怕啥?”
“恩……”聽到父親這樣說,傻墩終於下定了決心,擡起頭對父親說到:“俺……俺相信來喜!”
————————————分割線——————————————1999年10月28日,八中籃球館十二中球員更衣室內……
“俺……俺相信來喜!”
相隔兩年!不同的地點!不同的人物!傻墩說出相同的語言……
————————————————————————————————————今日第二章奉上!
石頭自從在逐浪簽約以來,每天兩章,週末三章的更新從來沒有斷過!
兩章等於六千到七千字,邊寫邊思索,兩章需要四個小時!以此類推,三章需要六個小時!
也就是說石頭拿出一天中四分之一的時間爲大家寫作,而大家也許看完這兩到三章只要幾分鐘!
寫書就是這樣,作者付出的時間和讀者收穫的時間絕對不成比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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