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畫風突變的月下眠,雪清歡表示自己有點兒適應不良且接受無能。她感覺整個竹林都因他而蒙上了一層蕭索寂寥的陰影,平白使人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情緒。這種情緒沉沉地壓抑著她心中的那股陰郁之氣,令它實難排解,不甚舒服。
其實這種情緒在文藝青年圈里有個非常文藝的說法,但憑雪清歡那一根筋的大腦構造或許她這輩子都難以理解。這便是——
我因他喜,而喜。
我因他悲,而悲。
雖生此感,但傷春悲秋這種矯情至極的事委實不適合雪清歡去做,她也做不來。在別人為一抔落花、一盞清酒、一壺新茶……凄凄慘慘戚戚的時候,她腦海中想的盡然是“一片花瓣干掉幾個人才算物盡其用”“這個有毒嗎”“哦沒有,那可以下點毒殺人”“不吃不喝怎么辦?把他腦袋擰下來就好了”……這樣兇殘暴力的姑娘更適合去做“能動手盡量不吵吵”的那種事,不看情緒全憑喜好的行事準則最是直爽干脆,更重要的是,它能夠解決很多口水解決不了的問題。
幸好變異的月下眠沒有讓雪清歡突生的這些微末感情持續多久就變回了原來那個嬉皮笑臉沒點正形的風流貴公子,否則雪清歡真的會被憂郁的氣氛壓抑死。月下眠拉著雪清歡非要她給吳皇后敬杯酒,美其名曰“安親王府的人都認個親,先人保佑的時候就不會漏掉了”,實則是帶未來的“丑”媳婦見公婆。
明順幽怨,您怎么沒讓奴婢也認個親呢,明明奴婢才是最需要先人庇佑的那一只好吧!
雪清歡在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的狀態下又上了月下眠的惡當,一只接一只的賊船來得真是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
認完親之后,月下眠的祭母活動至此圓滿結束!
回府的路上,原本以為會淅淅瀝瀝一整天的雨竟然漸漸地停了,渾身濕透的月下眠躲在馬車里窸窸窣窣的換衣服,他好生羨慕雪清歡那一手能迅速蒸干衣服的內力。
明順倚著車門翹著腿,“啪啪”甩著小皮鞭,說書一樣添油加醋的跟雪清歡說著十年前那場令“聞者流淚,聽者悲傷”的滅門慘案,說著說著他便當真抹起了眼淚,一副劫后幸存者的凄慘模樣。
月下眠作為真正的幸存者實在聽不下去了,打開車門給了明順的后腦勺一巴掌,打斷他那跌宕起伏波瀾壯闊充滿曲折故事性的敘述,威脅他若是再敢滿嘴跑馬車的瞎編,就真的讓他一個人再經歷一遍!
明順終于安靜下來。他看看身旁面不改色的雪清歡,伸手替月下眠攏起了沒有系好的里衣。
月下眠紅著臉揪著衣襟又給了他一巴掌,一臉“你個流氓不要臉膽敢覬覦本王”的憤慨表情,然后“啪”地一聲扣上了車門。
明順捂著后腦勺滿眼迷茫的神情:“……”我剛剛做了什么就挨了兩巴掌?
時隔多年,再提起往事時已不再感到悲傷和憤懣,心頭浮現的只有對先人的懷念和對過去日子的唏噓。甚至亦會像月下眠這般,笑著說起從前,
寥寥一句“那件事啊,本王記得不太清楚,想不起來了”便翻過了一篇。
不言不語的雪清歡可以說是最好的聆聽者,她一上午聽明順編了那么多,終于從中抽絲剝繭去偽存真地找到了她一直比較留意的那個問題——
十年前的夜晚,她在椒房殿中遇到的那個像極了印象中的母親的女子究竟是誰!
關于“椒房殿”的話題她曾經在皇帝陛下初次召見的那天與月下眠提起過。當她提出想去拜見椒房殿主人的時候,月下眠給她的回復是“椒房殿已經空了好多年”,當時的她為不能再見到那位和善的娘娘而感到遺憾。若是明順這般說法準確無誤的話,十年前她在椒房殿里見到的那位娘娘便是……吳皇后?
“殿下,”雪清歡認為這件事有必要透露給與吳皇后關系最密切的月下眠知曉,便喊了一聲車廂里那只換完衣服正翹著腿假寐的人,“屬下十年前應是見過先皇后。”
“真的嗎?”明順對八卦的感覺真的是極其敏銳,他好奇的看向雪清歡,不停地詢問:“小雪十年前的哪一天見過先皇后?在哪里拜見的?怎么沒有來看殿下和奴婢呢,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矮油~”月下眠卻是幽幽怨怨的嘆了一口氣,有點小失望又有點慶幸的說:“清歡現在才反應過來嗎?你念念不忘的椒房殿主人就是已經過世多年的我的母親,先皇后吳氏?!?
挖哦~
這個世界好奇妙!
不曾想殿下與小雪的奸情竟然起源得這般早,十年前噢,真是源遠流長??!
明順看看雪清歡,又隔著門板看看月下眠,不由得感嘆:“緣分??!”
雪清歡不管什么緣分不緣分的,她解開衣襟的琵琶扣,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繡著“平安”的小錦囊。
不等她說什么,明順一看到那錦囊就先喊了起來:“殿下,小雪竟然有椒房殿里的東西!挖哦~跟殿下的一毛一樣的說……”
月下眠聽到喊叫聲便打開車門看過去,他一眼便看到了雪清歡手里的小錦囊,亦是十分驚奇道:“咦?這好像是母親親手繡的那一對錦囊之一吧?我說當年搬出宮后怎么找都找不到第二只,原來是母親幫我送給了小清歡!”
雪清歡握著錦囊點頭答道:“是先皇后送給屬下的見面禮。”
才不是什么見面禮,明明就是定情信物!
聞言,月下眠頓時心花怒放,從自己的袖中也摸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小錦囊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匹布上裁下來的,一把剪刀絞出來的,一根繡花針縫起來的,就連里面那兩只小彩球都是我一個人纏起來的……清歡,這兩只真真切切是一對噢~”
明順那雙充滿八卦力量的小眼睛在這兩只身上轉了轉,暗道:“先皇后十年前就把定情信物給了小雪,這算是內定了兒媳婦……哦呦呦~緣分果然好生奇妙,殿下做夢都能笑醒了吧!”
果然,他聽到了月下眠賤兮兮的笑聲:“哦呵呵呵……清歡吶,咱倆這也算是娃娃
親了吧?真是情深緣也深吶,這兩只小錦囊對我來說可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你拿了我這般寶貴的東西那你就是我的人了,哦呵呵……”
雪清歡一愣,將小錦囊放進月下眠的手心,一本正經的說道:“太貴重,不要?!?
月下眠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太夸張果然會把人嚇跑!
明順暗中冷笑:“殿下是怎么飛升極樂世界的呢?是因為造作啊!”
在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里,月下眠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連恐嚇帶哄騙地勸雪清歡收下那個小錦囊。雪清歡熬不住他笑容里的“毒”和明順神助攻的癡纏,將那只與某人成雙成對的錦囊拿了回來,雖然又拿回來了卻是不敢再帶在身上,便將它放在青暉閣的包袱里,壓在了月光軟劍和玄衣之下。
只因這一切做的太匆忙,又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心虛,故而雪清歡沒有發覺拿回來的那只錦囊與送出去的已然不是同一只!
月下眠得意又猥瑣的笑聲在明順的耳邊和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明順簡直受不了他,遂勸他趕緊洗洗睡,說不定明日一覺醒來就等到了上門找茬的雪清宛了呢!
月下眠一夜與雪清宛斗智斗勇的噩夢全然拜明順這張烏鴉嘴所賜!
然而,數日之后,月下眠等來的并不是上門找茬的雪清宛,而是攜帶圣旨而來的福全大總管。
聽到“圣旨到”三個字的那一瞬月下眠便暗中掐起了指節,算來算去除了在第一場雪降落前北疆可能會因為糧草的緣故而騷動幾下外,并沒有算出最近有什么需要他來貢獻力量的重大節日或者戰事工程。
“兒臣接旨~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福全尖著嗓子喊了半天換來的只有月下眠喊得很溜的口號,幸好福全從未指望能在月下眠這里拿到賞錢或者對多日不見的陛下的殷切問候,一隊人馬照舊攜圣旨而來,空手而回。
月下眠翻開圣旨看了半天,對其內容感到困惑——
像北疆騷亂這種小事不是一向由月下樘“躬親處置”嗎?對于正處于人生低谷的月下樘來說,這正是一個擺脫禁足處罰的好機會,他會好心讓給本王?
怎么看都有一種陰謀的味道!
明順又嘆了口氣:“唉~家里的板凳還沒坐熱乎的又要出門了,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月下眠從圣旨里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道:“老規矩,跟督軍有關的事你不能去。”
明順怏怏的應了聲:“哦!”
“回頭本王給你帶西關的手抓羊肉?!?
這個可以有!
“謝謝殿下!”這回明順高興了。
“出息!”月下眠笑罵一句,表明他心情還不錯。
月下眠對這封圣旨的內容還算滿意,沒有限制歸期,說明他又可以在外面浪很久了!
然而,為什么會突然有一種忘記了什么的趕腳?
月下眠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最后對自己說:“一定是錯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