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司出來，康劍飛看到潘迎紫開來的車嚇了一跳，居然是一輛六、七十年代頗為流行的野馬肌肉車，忍不住開玩笑道：“潘小姐的車真有個性啊！”

“還好吧。”潘迎紫隨口答道，心中頗不是滋味。

事實上，這輛野馬轎車是陳洪烈的。

香港60年代是英俊的武打小生才吃香，唯獨潘迎紫的老公陳洪烈卻以奸角走紅。結婚前的陳洪烈可是個花花公子，最風光的時候住窩打老道山豪宅，換跑車跟換女人一樣勤快，從英國古董車MG到馬力強勁的Lotus、Audi、BMW跑車都玩過，曾有過七分鐘從沙田飛車到尖沙咀碼頭的壯舉——當年可沒有高速路和隧道。

潘迎紫嫁給陳洪烈后也享過兩年福，專門息影幫陳洪烈打理自家的電影公司。可惜好景不長，公司投資的電影連續好幾部都撲街，最后陳洪烈不得不變賣家產填補公司漏洞。

潘迎紫自己的車就是那時候賣掉的，現在家中就剩下一棟小別墅和這輛野馬肌肉車，窘迫得連潘迎紫都不得不出來接戲糊口。

上車之后，康劍飛問道：“哪兒吃飯？”

潘迎紫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半島酒店吧，離這兒也不遠。”

半島酒店的茶餐廳是香港高級電影人常去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股風潮，附帶著半島酒店的中餐廳和西餐廳也經常被電影人光顧。想來潘迎紫以前是經常去半島酒店的，所以康劍飛一問，她就隨口說出了半島酒店的名字。

康劍飛現在想的卻是，每次和美女出去吃飯，都是讓女人來開車，真是太遜了！

汽車很快駛到半島酒店樓下，康劍飛掏出一張10元港幣給泊車小弟，問潘迎紫道：“吃點什么？”

潘迎紫想了想說：“西餐吧，好久沒吃西餐了。”

康劍飛與潘迎紫還沒走出幾步，就看見一個匆匆跑來的身影，來到剛才幫他們泊車的小弟身邊說：“哥，你也辭職了去考無線訓練班吧，泊車又賺不了幾個錢。”

那泊車小弟沒好氣道：“要不是你把我老板得罪了，我會淪落到來泊車？”

康劍飛聽出來人的聲音，猛地轉身過來，沖那人笑道：“湯振業！”

湯振業聞聲轉頭一看，見是康劍飛后臉色一變，緊接著尷尬地笑道：“阿飛，啊不，康先生你好！”

康劍飛指了指那泊車小弟，問道：“這是你哥？”

湯振業連忙介紹道：“對，這是我哥湯振宗。”

“你哥可比沉穩多了，多跟他學著點。”康劍飛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帶著潘迎紫走入半島酒店的大門。

等兩人離開后，湯振宗才問弟弟道：“阿業，你認識這兩個？那女的好像是演《名劍風流》那個潘迎紫。”

湯振業唉聲嘆氣道：“唉，那男的就是康劍飛。我何止認識他，幾個月前還跟他一起在清水灣片場稱兄道弟，一起跑龍套吃盒飯。人家現在發達了，成了電影公司的老板，我還是個沒人認識的二流演員。”

湯振宗對康劍飛頗為不滿，說道：“這人也真是的，發達了也不照顧老朋友，不值得深交。”

“唉，是我把他得罪了。”湯振業自從《開心鬼》熱映便懊悔不已，他因為一個普通角色的戲份，就推掉了《開心鬼》的男二號，現在想想簡直就是愚蠢透頂。

可當初誰又會想到，一個剛到香港的大陸仔，拍出的電影會引發轟動呢？

不止是湯振業，現在邵氏片場有好些人都后悔得要死，特別是被徐可代替戲份那個胖子。

……

……

“剛才那人你認識？”電梯里潘迎紫問。

康劍飛道：“一個不怎么見面的老朋友。”

電梯門打開，潘迎紫輕車熟路地帶著康劍飛前往西餐廳，她前腳走入餐廳中，后面的康劍飛卻被酒店侍應生攔住。

侍應生欠身道：“抱歉先生，衣衫不整不得入內。”

“衣衫不整，你在說我嗎？”康劍飛低頭仔細檢查自己的衣服，卻沒發現哪里衣衫不整。

侍應生提醒道：“先生，您沒有系領帶？”

草！沒系領帶就算衣衫不整，這什么狗屁規定？

康劍飛還沒有低級到跟餐廳侍應生吵架的地步，沒好氣地說：“麻煩借一根領帶來。”

“請您稍等！”侍應生頗有禮貌地跑開。

潘迎紫歉意地沖康劍飛笑道：“抱歉，看你穿的是西服，沒有注意到領帶的問題。”

“沒什么，”康劍飛自我調侃地問，“我剛從大陸過來，沒見過什么世面。香港所有的西餐廳都是這樣規定的？”

“也不一定，各有各的規矩，”潘迎紫說著開起玩笑來，“幸好你沒見過世面，不然你的第一部電影就不是票房千萬了，怎么說也得有個5000萬。”

康劍飛笑道：“不著急，會有破5000萬的時候。”

潘迎紫以為康劍飛說笑，她也笑道：“那我就祝你的電影早點拿到5000萬票房啰。”

侍應生不緊不慢地跑過來，手里拎著條跟康劍飛的西服極為不配的綠色領帶，說道：“先生，您要的領帶。”

“多謝！”康劍飛感覺這侍應生是故意耍他，頗為不爽地將領帶往脖子上一繞，用系紅領巾的手法將領帶拴好，拉著潘迎紫的手就往餐廳里走。

潘迎紫被康劍飛毫無征兆地拉手，并沒有因此生氣，反而歪著頭好笑地看著康劍飛的領帶，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兩人找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點好餐開始閑聊起來。

好歹潘迎紫也做過幾年電影公司的管家婆，對港臺電影圈的一些東西很熟悉。一通閑聊下來，康劍飛倒是從潘迎紫口中知道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聊了一陣，康劍飛突然有了個主意，問道：“潘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潘迎紫玉手優雅地托著紅酒杯，語氣無奈地說：“能有什么打算？無非是拍些片子賺錢糊口。”

康劍飛隱約記得潘迎紫是兩三年后，在臺灣拍電視劇再次爆紅的，現在這個當口，潘迎紫顯然還沒有去臺灣發展的打算。他說道：“不知潘小姐對我的公司印象如何？”

“很有發展前途。”潘迎紫臉色從容地說著違心的話。在她看來，像康劍飛這種小型電影公司，香港沒有100家也有50家，一部片子紅了，說不定下一部電影就撲街，轉眼消失于電影圈當中。當然，康劍飛是被金公主力捧的導演，這一點倒是強過其他的小公司。

康劍飛可不管她說的是真話假話，直接發出邀請道：“我的公司藝員部經理的位置正空缺著，正好需要潘小姐這樣對圈子非常熟悉的人。”

“藝員部？”潘迎紫這才對康劍飛的東方夢工廠正視起來，許多獨立電影公司，除了老板之外，從導演到演員，都是臨時拼湊起來的，臉正式員工都沒幾個，哪有什么藝員部？只有邵氏、嘉禾這種大公司，才有正兒八經的藝員部。

潘迎紫以前跟丈夫開的電影公司，折騰了好幾年都沒簽過演員。所以她現在非常驚訝于康劍飛的野心，這顯然是把公司未來的目標定位為大型電影公司啊！

康劍飛笑道：“怎么樣，潘小姐有沒有興趣？只要你點點頭，藝員部經理的位置就是你的。”

潘迎紫搖著紅酒杯，紅酒反射出的光線映在她的臉上，愈發顯得臉上的肌膚晶瑩剔透、白里透紅，把康劍飛看得一陣發呆。只論皮膚光滑細膩的質感，潘迎紫這個30出頭的少婦，居然比李賽鳳、溫碧霞這樣的少女都要好。

潘迎紫考慮著康劍飛的邀請，一直沒有說話。康劍飛也不著急，眼前秀色可餐，他毫不掩飾地盯著潘迎紫仔細欣賞。

潘迎紫呷了一口紅酒，也不知是酒精的原因，還是被康劍飛那灼熱的眼神給盯得害羞，她臉上飛起兩朵紅霞，突然笑道：“好啊，正好我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多謝康先生賞我一個飯碗。”

正事談定，之后的話題就輕松起來，兩人天南海北地說了半個鐘頭，才終于結賬離開。

下樓的時候，由于紅酒的后勁上來了，潘迎紫走路都有一點飄。康劍飛趁她身形一歪之際，伸手扶住她的腰，關切地說：“潘小姐，你沒事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沒事。”潘迎紫眼神有些迷離，不過意識還算清醒。她倒不是嗜酒之人，只不過最近過得很煩躁，前幾天剛跟丈夫把離婚手續辦下來，一時情緒來了多喝了兩杯。

康劍飛問：“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這樣子開車很不安全。”

潘迎紫也沒再推辭，靠在康劍飛懷里默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