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穗舉手,不過眼珠子一轉(zhuǎn),又笑道:“這幾兩銀子能買來廚房的三盤肉菜,也能換成珍饈齋的一桌美味,您選哪一樣?”
廢話,肯定是后者啊,她又不傻!溫柔果斷地做了決定,于是疏芳就被留在了房間里放風(fēng),牽穗帶著她,一路七拐八拐地走到一處側(cè)門,給了看門的一兩碎銀,便成功地帶著溫柔出了府門。
“這么簡單就能出來?!”溫柔瞪眼:“那我干嘛還留在里頭?”
牽穗一愣,失笑:“您以為離開蕭宅就是自由的了么?”
“不然呢?”溫柔道:“不都是這樣演的嗎?逃出大門就能飛向廣闊無垠的新天地!”
“除非您永遠隱居山林,不與世人打交道、不經(jīng)商、不從仕、不登記婚嫁,活在這個國家的法度之外。”牽穗道:“不然您的戶籍在蕭家,逃出去算是逃奴,一旦被抓回來,按律可以處死刑。”
溫柔:“……”
也就是說一走了之還更不自由,只能當(dāng)個黑人?那電視劇里面那些隱姓埋名遠走高飛的算是怎么回事兒啊?欺騙觀眾?
“不過您若真想離開,奴婢倒是有個法子。”眨眨眼,牽穗看著她笑道:“憑您一個人,就算攢夠了贖身的銀子,也打不起官司。蕭家家大業(yè)大,直接誣陷您的銀子是偷的,您也沒什么辦法。”
“但若是跟了我家公子就不一樣了,他可以替您贖身,順利地帶您走。”
裴方物?溫柔輕笑:“你這小丫頭,果然是沒安什么正經(jīng)心思。”
“這怎么能算是不正經(jīng)呢?”牽穗撇嘴:“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蕭家二少奶奶了,休書也已經(jīng)拿到了手,再續(xù)一段姻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嗎?況且我家公子能救您出水火,也能給您下半生的依靠,您為什么會不愿意呢?”
溫柔笑了笑,一邊往前走一邊搖頭:“我不喜歡靠別人討生活,我有本事,自己能賺錢,那就等賺夠了錢自己走。讓你家公子贖我,我又不喜歡他,豈不是欠了人情沒法兒還?更何況,我這個人名聲不好,裴方物還要做生意的,當(dāng)真贖了我,反而會被我拖累。”
牽穗愣了,側(cè)頭看了她好幾眼:“都在這種糟糕的境地里了,您不想著出去就好,反而擔(dān)心救您的人被拖累?”
“這不是正常的反應(yīng)嗎?”溫柔聳肩:“好比我掉進泥潭里了,旁邊有人要救我,我總得考慮他是能把我拉上去,兩人安然無恙,還是會被我一起扯下來,雙雙溺亡吧?”
“不。”牽穗搖頭:“大多數(shù)人在快死了的時候,都會盡力求生,根本不會管別人能不能救,救不救得了他。先前幸城就有人溺水,死勒著救他的人不放,結(jié)果兩人一個都沒能上來。”
溫柔咋舌,然后笑道:“別人怎么樣我是管不著,但是為了讓我落水的時候有人敢救,我還是會努力考慮救我的人的處境的。所以你別再提你家公子啦,咱們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
“哎,真的不讓提嗎?”牽穗有些沮喪,看了看前頭。
已經(jīng)走到珍饈齋的后門了,有人在那里等著,一身素衣,烏發(fā)低束,手里的玉骨扇捏著,卻沒打開。
溫柔一愣,恍然大悟:“我剛就在想二兩銀子怎么能在這里吃一大桌子菜,原來是這么個法子。”
牽穗吐舌,拉著她走過去,喚了一聲:“公子,客人到了。”
像是站了很久很久,久得睫毛上都起了霧。裴方物抬頭,看著面前的人,眼里的神色分外復(fù)雜。
“出事這么多天了,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會讓牽穗來找我。”他沙啞著嗓子道:“然而我等到了現(xiàn)在,也不見你半句話來。”
微微一愣,溫柔干笑:“抱歉。”
雖然她不覺得有什么好抱歉的,但是看著他這模樣,她還是安慰性地服個軟。
“你是不需要我嗎?”目光掃過她身上的衣裳,裴方物皺眉:“還是即便屈辱成了這樣,也依舊選擇留在蕭驚堂身邊?”
溫柔算是知道這人為什么要來后門了,若是站在珍饈齋的正門說這些,明兒就該有謠言說她出墻裴家二公子了。
“咱們有話進去說吧。”她道:“反正也還早,可以慢慢說。”
深吸一口氣,裴方物垂眸:“是我太急了,走吧。”
側(cè)開身子讓她們進去,他跟在后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溫柔的背影。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可以這么一直看,不用怕對上她那雙干凈得什么也沒有的眼睛,心里空落得難受。
二樓的廂房,一打開就已經(jīng)有一桌子的菜在等著了,色香味俱全,重要的是還都挺補身子。
溫柔意思意思客氣地讓裴方物先動筷子,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干脆就自己先吃了。
“裴公子若是怪我不求助于你,那我實在沒什么好說的。”她邊吃邊道:“若你是我的親人,或者是愛人,我開個口都不難,但咱們只是朋友,這忙太大了,我不敢讓你幫。”
咱們只是朋友。
瞧瞧,多一針見血。
裴方物苦笑:“是我太激動了,本就怪不得你,你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嗯,公子若是當(dāng)真想幫我,倒也可以的,咱們來談?wù)剹l件。”吞了嘴里的肉,溫柔道:“我會繼續(xù)研究更高品質(zhì)的玻璃,與您繼續(xù)合作,等攢夠贖身的銀子,我便用玻璃的配方,換您將我從蕭家贖出來。”
玻璃的配方。
裴方物失笑:“你可真是半點沒讓我吃虧。”
老實說他也很好奇到底怎么搭配那些原料,才能燒出玻璃,可是學(xué)著她的模樣嘗試過幾次都失敗了,他也就不想深究,反正只有她知道,那就當(dāng)成她壟斷的本錢。
誰知道她竟然說,要把配方給他。也就是說,即便她以后有了其他的想法,他自己也能繼續(xù)生產(chǎn)玻璃,風(fēng)險小了很多。并且,贖身的錢她自己出,他只需要想辦法幫她與蕭家公堂對峙,不讓她受權(quán)勢欺壓。
這筆買賣,無論她跟誰提,別人都會答應(yīng)的。
其實她就算現(xiàn)在讓他把她贖出來,他也會想也不想就點頭,然而她并沒有那么做,也就是說,她壓根沒打算欠他半分人情。
胸口有些悶,他很想問問她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然而張開嘴,說的卻是:“你嘗嘗這個鴿子湯。”
“嗯。”知道他肯定會答應(yīng),溫柔也就笑瞇瞇地繼續(xù)吃東西了。
蕭驚堂今日沒出門,有應(yīng)酬都推了,就沒事在四處閑逛。蕭管家跟在他身后,其實也知道他在找什么,可見他死活不肯開口問,蕭管家也就干脆裝作不懂,低頭跟著就是。
繞過了廚房,去了后院,去了花園,也去凌姨娘的院子里看了看,蕭二少爺沉不住氣了,終于問:“她人呢?”
“誰?”管家一臉茫然:“凌姨娘么?”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蕭驚堂咬牙:“我讓你們把人看緊點,現(xiàn)在杜氏不見了,若是直接逃了府,誰來把這十萬兩給賠上?”
心里一跳,蕭管家連忙低頭:“老奴馬上派人去找。”
蕭家進出的管制也算森嚴,就算有人偷溜出去,也能知道點去向。
溫柔還在認真地吃東西。她沒盯著好吃的下嘴了,而是仔細地選了對身子最有利的菜,哪怕有點苦,也乖乖地咽了下去,很是讓人省心。
裴方物一直沒動筷子,就安靜地看著她,目光深沉。
“公子。”算了算時辰,牽穗道:“您是不是該回了?”
“嗯。”回過神,裴方物應(yīng)了,卻沒起身,而是問溫柔:“你什么時候再來瓷窯?那位主子已經(jīng)答應(yīng)鋪路,但原料已經(jīng)用盡,沒有你,誰也調(diào)不出來。”
“再給我點時間。”溫柔抿唇:“最近被看得有點緊,也順便能讓我研究一下原料提純,等時機成熟,我便去找你。”
“好。”點點頭,裴方物正想走,卻聽得樓下一陣響動。
“二少爺,用膳嗎?”店小二殷勤地引著蕭驚堂上樓:“咱們珍饈齋又有了新菜色,保管讓您滿意。”
頷首算是聽見了,蕭驚堂卻沒回答,徑直上樓,挨個推開廂房門查看。
“您……這是找什么?”掌柜的也被驚動了,連忙過來賠笑:“要找什么人,咱們這兒都知道,二少爺可冷靜點。”
“有沒有穿著蕭家丫鬟衣裳的人過來?”蕭驚堂冷著臉道:“一個,或者兩個。”
“有!”掌柜的連忙道:“在這邊。”
蕭驚堂一頓,像是松了口氣,可松氣之后臉色更加難看,跟著掌柜的過去,一腳就踹開了房門。
溫柔叼著根雞腿,茫然地看著他。旁邊的牽穗像是嚇了一跳,連忙就在地上跪下了:“二少爺!”
掃一眼廂房,就她們兩個人,蕭驚堂哼笑,看著溫柔道:“你膽子倒是挺大,敢私逃?”
眨眨眼,溫柔吐了雞骨頭,笑道:“沒有私逃,要逃也不會留在幸城,只是貴府飯菜實在難吃,奴婢出來打打牙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