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兩則新聞的背後
顧止安趕到B市的時候,已經是四個小時以後,纏著一身紗布的慕稀正躺在病牀上輸液,連頭都被包得只餘下一張小臉露在外面,可見當時的情況有多慘烈。
“慕稀……”顧止安伸手捧住她的臉,嘶啞的聲音,有種失而復得的害怕。
“還好,都是外傷。”慕氏B市分公司經理拍了下顧止安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說話。
*
“醫生怎麼說?”走出病房,顧止安急急的問道。
“是外傷,腦部和內臟再觀察一週,然後做個全身檢查,確定沒事後可以出院。”分公司經理沉聲說道:“追尾的司機沒了,這事兒您別和四小姐說,她膽子小,進醫院的時候一直在哭。直到全部檢查完出來才停。”
“是別人撞她?”顧止安只覺得心裡猛然一抖——有人死亡?那她當時該是有多危險、從現場爬出來後,又該有多害怕。
想起當時電話一接通的時候,她整個人崩潰的哭聲,心裡不禁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即便冷靜狠心如他,不禁也隱隱後悔:後悔那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後悔暗示她看當天的新聞。
若沒有那個電話,她一定沒事——她開車的習慣很好,這一點他知道。
“是前面的卡車過彎道未減速,四小姐剎車時,地面有冰,輪胎抓力不夠,所以兩車相錯,小車撞上了卡車的側護欄,而後後面一輛車不及剎住,又撞上了四小姐的車尾。”
“其實最嚴重的是四小姐,車的頭尾幾乎都沒有了,她居然只受了外傷,連交警都說是奇蹟。後面那個司機,在撞上四小姐後,方向盤脫把,胸口被方向盤的中軸刺穿,當場死亡。”
“聽現場的人說,當時四小姐向外面的人求救,被拖出來後,沒一會兒就昏倒了,所以沒看到後面司機的情況,否則怕是要嚇得不輕。”
分公司的經理,將當時的情況簡略的說了一遍後,看著顧止安問道:“二少和三少是您來通知還是?”
“我來通知,這裡就謝謝你了。”顧止安的眸光微微閃了閃,低聲說道。
“不用謝不用謝,唉,四小姐在我們這裡出事,這真是……”分公司經理一臉的懊惱,他已經將司機小王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了,若不是慕稀醒來時和他說,不關小王的事,他非得把那傢伙給炒掉不可。
“都是意外,誰也不想。你先回去休息吧,四小姐我來照顧,有什麼需要的,我再給你電話。”顧止安轉身看著躺在牀上、一身紗布的慕稀,心情一片沉重。
“也好,我回辦公室安排一下,稍後辦公室文員會送些病人適合吃的餐點過來,後面就讓這文員給您打打下手,有什麼粗活兒、雜活兒要做的,您只管安排她。”分公司經理點了點頭,想想自己一個大男人,也不適合與顧止安一起照顧慕稀。
只是到底要不要通知慕允和慕青,他心裡還在猶豫——由他來通知吧,這事兒就算是公事了,沒準兒三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由顧止安通知呢,倒算是他們家裡私事,他分公司只配合處理和照顧即可。
只是,四小姐和這個顧先生又沒有舉行婚禮、他們關係的暴露也只是去年行業年會上的一次捐款,到底這關係慕家是否認可?
如果是認可的,爲何昨天一天之內連爆兩條新聞,一條是業內質疑四小姐與顧先生的關係實爲炒作、一條是顧先生代表Carlyle啓動對慕氏的收購程序。
到底是慕家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以至於這個顧先生以收購逼婚?還是慕家爲挽救企業,發新聞逼顧止安舉行婚禮,並以聯姻關係逼顧止安停止對慕氏的收購?
唉,當真是撲朔迷離,讓人不得其解。
還是暫時不通知了吧,看四小姐自己的意思,再看看這個顧止安會怎麼處理——看他緊張的樣子,對四小姐應該也不止是聯姻之情。
*
“瞭解一下外傷病人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每天換著花樣送過去,費用公司報銷。”回到辦公室,分公司經理將辦公室文員喊到面前,認真的交待著。
“仔細盯著那個顧止安,看他對四小姐怎麼樣,一有異常,馬上告訴我。”
“不要問我爲什麼,讓你去你就去。”
“先去熟悉一下醫院附近的餐廳酒店,注意一定要乾淨、新鮮,四小姐吃東西很挑;病人對食物也很挑。”
“好了,快去吧。”
分公司經理朝小丫頭擺了擺手,一副我頭疼別煩我的模樣。
第二節:慕稀的決定
醫院裡,顧止安趁慕稀睡著的時間,找醫生了解了她的傷情,知道確如分公司經理所說,只是外傷並無大礙、傷口護理得好的話,也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疤痕,當下便放下了心。
回到病房後,便一直坐在牀邊陪著她、等著她,直到天漸漸黑下去,她才慢慢醒來。
“慕稀,醒了?”顧止安聲音微微的嘶啞,卻仍力持著表面的沉靜與平穩。
“顧止安……”慕稀轉眸看向他——看到那熟悉的臉、熟悉的眉眼,讓人有種歷劫重生之感,只覺得現在的他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溫暖、前所未有的讓人安心。
“別怕,我在。”顧止安伸手擦掉她滿臉的眼淚,眼圈也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謝謝你還在……當時……真的好怕,都是血、身上好疼、可是身邊沒有家人……”慕稀說著又哭了起來,眼淚怎麼擦也擦不盡。
“是、是,是我不好,不該讓你一個人出來的;不該在你開車的時候給你打電話的、不該這時候去和慕青談收購的……。對不起……”顧止安俯下身體,將她的頭緊緊摟在胸前,嘶啞的聲音裡,那麼明顯的後怕與後悔。
慕稀輕輕閉上眼睛,無力的將頭靠在他的胸前——只覺得,他來了,她不用一個人面對支離破碎的車子零件、不用一個人面對可能會有的死亡血光;他來了,有一雙臂膀可以護住她、有一個胸膛可以給她安全感了。
她不知道別的人在離死亡這樣近的時候會怎麼樣,可她卻只想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感覺到安全——哪怕,只是一個聲音也好。
“哪怕,只是一個聲音也好。”慕稀伸手抓住顧止安胸前的衣服,嘶啞的聲音,哭得嘶心裂肺——這一場車禍,她經歷的不止是生死,還有將愛情從身體裡撕開的疼痛。
在沙漠裡準備放棄的時候,都不曾如此的疼,那時候她雖然選擇放棄,卻依然相信愛情、相信未來沒有愛情的日子,曾經的愛情能豐滿她平淡的生活。
而現在,在她最需要他的那一刻沒能聽到他的聲音,她終於知道,愛情再美,也比不過某一刻對陪伴的需要——哪怕只是一個聲音,也能讓她堅持下去。
可是,沒有。
*
【第二天.】
“四小姐,顧先生對你真好,你的手可沒受傷,還非要一口一口的餵你呢。”文員小姜邊削水果,邊笑著說道。
“小姜,你的手機借我看一下新聞。”慕稀心裡微微一酸,爲自己、也爲顧止安……還有夏晚。
“好啊,正好這兩天還有您和慕氏的新聞呢,說實話,顧先生對您這麼好,卻又要收購慕氏,我都有些搞不懂了。”小姜將電話拿出來,調好新聞後遞給慕稀:“不過四小姐一定明白,應該和企業內部股份分配有關吧。想來是好事。”
“恩,我看看。”慕稀輕扯了下嘴角,伸手接過了手機。
“行業年會後,顧止安與慕氏四小姐再無消息傳出,兩人夫妻關係是否系商業炒作?”
“公主般的慕家四小姐,親自照顧顧先生重病父親,兩人談笑親暱,慕家四小姐或已爲顧家準媳婦兒?”
“慕家四小姐與Carlyle投資顧問顧止安,關係成迷。”
慕稀打開內容,大多是說以慕家這麼高調的做法、又是慕家唯一的女兒,沒有一場婚禮,似乎不足以證明她是真的結婚了;
而慕氏棄亞安而選Carlyle,似乎與這段婚姻有很大的關係。
慕稀的眸色微微暗沉,繼續往下看去,便是Carlyle的官方新聞:慕氏違反投資協議,Carlyle與慕氏總裁就遵守合同約定的談判失敗,Carlyle不日將啓動對慕氏的收購程序。
這則消息正式而官方,卻只佔了短短一條新聞的頁面;而她與顧止安關係的正反猜想,加上他們在行業年會上的合影,卻整整佔據了三個圖文版面。
這其中的玄機,在慕稀看來,自是不言自明。
慕稀將手機遞還給小姜,眼睛看著天花,細細的想著這兩件事中的關鍵點——新聞正好是她不在J市的時候出來的、也正好是她和顧止安發生了爭執之後。
新聞寫得很客觀,似乎是隻是旁觀者的疑惑,而放在慕稀這個局內人來看,加上緊接著而來的收購聲明,似乎是個連環套,步步緊逼,讓她在正視婚姻這件事情上,不能再拖;讓她將待顧爸爸的身體有變後就離婚的想法打消。
只要不是夏晚,慕稀基本都能保持大腦的清醒與客觀——所以,收購慕氏確實是因爲慕氏的違約;而這時候放出消息來,再加上他們關係的新聞,便是顧止安刻意爲之了。
慕稀低低嘆了口氣,輕輕閉上了眼睛——她討厭自己在此刻還能如此的冷靜,以至於讓這樣的事實,將他帶來的安心、溫暖全都變了味。
慕稀,不能要求更多了,他是耍了手段、但他也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安心,這原本沒錯;
這段婚姻,原本是自己一直在消耗他的耐心與信任,又如何能怪他耍手段——他這樣的男人,又如何肯讓自己的婚姻一直陷入這樣的被動裡。
更何況……他多少,還是有些動心了吧……
*
“要掛水了,要不要先去趟衛生間,一會兒會不方便。”
“又要掛水,好煩……”
聽見顧止安的聲音,慕稀慢慢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後,給了他一個溫婉的笑容——對於他所用的手段,她都能理解;她知道自己應該感謝他對這段婚姻的在意、感謝他在她那樣的排斥依然待她溫柔如故、感謝他用這樣的方式,讓慕氏還有餘地;
最重要的,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在身邊!
“我讓小姜在手機裡下了個聽書的軟件,無聊的話可以聽聽書。”顧止安將手機舉到她面前,給她看他剛剛下載的新的應用軟件。
“幫我補個手機卡吧,我怕會漏掉重要電話。”慕稀突然說道。
顧止安微微一愣,便即點頭:“一會兒小姜過來,我就去幫你辦。”
“顧止安,我臉上不會留下疤痕吧?”慕稀的思路轉得很快,一下子又轉換了方向。
“會有一條小小的細痕,醫生說換一下發型就看不出來了。”顧止安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如果半個月後舉行婚禮,應該不會影響吧。”慕稀笑笑說道:“我想漂漂亮亮的做新娘。”
“慕稀?”顧止安一下子愣住了,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做決定。
“顧止安,我這次是真的決定了。”慕稀看著顧止安輕聲說道:“願意聽我心裡的話嗎?”
“好……”顧止安聲音嘶啞的應道。
“顧止安,你可能不懂得愛情,所以一定不理解,爲什麼我義無反顧的和你拿了證,卻因夏晚的幾句話,又奮不顧身的要回頭。”
“我愛了他五年,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他也會愛上我。而終於,他說他愛我,於我來說,心裡的那種幸福感覺,就像要飛起來一樣。”
“我覺得,只要他愛我,我願意爲此揹負對你所有的愧疚與抱歉、被所有人指責,只要……他愛我……”
“直到這次車禍,我突然發現,愛情真的沒有我想象中的重要——在人生某些時候,有個人願意陪你、有個人在陪著你,讓我突然就覺得:安心了、放心了、這樣就是一輩子了。”
“顧止安,這是不同於愛情的那種轟轟烈烈,卻是最讓人安心的溫暖柔軟。”
“顧止安,我不知道我這輩子還會不會愛人、我也不知道最終我會不會愛上你,但我是真的願意和你在一起,相伴著去走未來的日子;我是真的希望,在未來每一個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在我身邊。”
“顧止安,你願意嗎?”
慕稀的聲音平靜而輕緩,從容中帶著淡淡的溫柔,心中那撕裂般的疼痛,似乎還在滴血,但她卻已渾不在意。
“當然願意。”顧止安微點頭,溫柔說道:“想通了就好,以後別再犯傻了。”
“不會。”慕稀扯著嘴角,看著他沉然的笑了。
“我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適應彼此、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化解對彼此的愧久與不安。慕稀,我們會很好的。”顧止安將她的頭摟在胸前,讓她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讓自己溫暖的懷抱和有力的心跳,帶給她想要的心安與溫暖。
“慕氏的收購……”良久之後,顧止安慢慢說道。
“工作的事情,我不想過問,我相信你不會刻意爲難慕氏,我自然也不能要求你放棄自己的工作原則,來遷就公司的發展。”慕稀打斷了他,斂著眸子低聲說道:“只是,希望你在可能的情況下,讓慕氏有一線生機。”
“好。”顧止安低頭看著她,眸子不禁微微轉動——她很聰明,太過份的要求只會讓自己爲難,而只留一線生機的要求,自己卻不能拒絕。
慕稀,雖然我們的婚姻不是交易,但除了你要的陪伴,我會讓你的婚姻更有價值。
第三節:夏晚無力的痛楚
【J市。】
夏晚剛下飛機,便看到一個陌生電話的未接來電,以爲是廣告什麼的,也未在意,刪掉之後便匆匆往銀行趕去。
“行長,怎麼今天……”喻敏看見行色匆匆的夏晚,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明明應該是明天的行程,明天晚上才能到行裡的呢。
“恩,事情辦得順利,所以提前一天回來,慕氏有沒有消息過來?Carlyle方面有哪些動作?”夏晚站在喻敏的桌邊,看著她問道。
“有的,慕氏總裁親自送了份計劃書過來,我C了一份給老沈,他正在做數據和趨勢的測算,大約需要三小時可以完成。Carlyle發了一則關於對慕氏啓動收購程序的官方聲明。”喻敏拿起筆記本,起身跟在夏晚身後,邊往他辦公室走邊彙報道:
“奇怪的是,在這則聲明發出的前兩個小時,突然出現對慕家四小姐和顧止安夫妻關係猜測的新聞。我總覺得這兩則消息之間,似乎有著若有若無的聯繫。”
“恩,跟進老沈的進度,通知慕青過來找我。”夏晚的步子微微頓了頓,說完後又接著往前走去:“投行的工商批文到哪個環節了?”
“資質審查環節。還有一週批文可以下來,然後辦理工商營業執著需要半個月;在批文下來後,便可開始對目標企業進行接觸和溝通。最快一個半月,可以全面啓動新業務。”喻敏快速說道。
“批文下來後,便向總部申請撥款;在新的工商執照下來前,用被收購的‘海天’投行的名義進行項目運作。”夏晚在辦公桌前坐下後,便即拿出手機,快速搜索這幾天的新聞。
“我清楚了。”喻敏快速記下夏晚的要求後,見他專注於手機新聞裡,便即轉身離開。
看來行長對慕氏的項目很重視,不僅想要達成合作、還希望在一個月內能開始啓動。
不過,以慕氏的底子,只要不胡亂操作,依然是國內一流的服裝品牌;而有了慕青這個營銷高手,盈利情況縱然比不上C&A最火的時候,卻也不失一個賺錢的好項目。
*
夏晚在看過新聞後,眸色一片沉暗——對於顧止安的做法,他倒是有些猜不透了:
若是想用慕氏危機對慕稀以逼婚,那麼如果慕稀就範的話,他又要如何收手?又或者只做部分條件的讓步?
夏晚拿起電話給慕稀撥了過去——一次又一次,卻都是不在服務區的錄音,讓他的心裡不自覺的有些著慌起來:今天應該是在人流最大的商圈做調研,怎麼會不在服務區?
“慕青,今天聯繫過慕稀沒有?我打她電話一直沒人接。”
“你安排人打分公司電話,瞭解她現在的行程,然後馬上給顧止安打電話,我要知道他的行蹤。”
“好,我等你電話。”
掛了慕青的電話,夏晚的手心不禁微微潮溼——難道顧止安發了新聞後,便追去B市了?以慕氏爲條件,誘慕稀將婚姻坐實?
“喻敏,幫我訂最早去B市的航班,我有急事。”夏晚拿了外套和隨身公文包,匆匆走到喻敏的桌前,交待完後,便匆匆離開。
“行長……”喻敏忙站起來。
“慕氏的計劃書,老沈做完評估後,發在我郵箱裡。慕青我親自約他。”夏晚邊往外走邊說道,說完後人已經走進了電梯裡。
“好的。”喻敏疑惑的回身坐下,親自打電話給航空公司的朋友,要求無論如何給弄張票出來。
*
“慕稀昨天車禍,現在醫院。顧止安已經過去了。我現在訂機票趕過去。”慕青的電話很快回了過來。
“車禍?情況嚴不嚴重?爲什麼顧止安知道你不知道?”夏晚一路小跑的往外走去。
“被人追尾,然後撞上大卡車,只受了外傷。可能是小稀昏迷前通知的顧止安,當時顧止安就給分公司打過電話,可能分公司以爲他會通知,所以分公司沒說,我們就都不知道。”電話那邊,聽得出來,慕青也是一片焦急。
“知道了,先過去再說。我在去機場的路上。”夏晚說著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剛攔上一輛計程車,便收到喻敏的信息,已經弄到一張票,但離現在只有40分鐘就要起飛了。
“師傅麻煩快點兒,我趕飛機,還有40分鐘。”夏晚急急的說道。
“有點兒懸。”司機師傅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說道。
“500塊,您儘量趕,我女朋友在B市車禍。”夏晚掏出500塊錢放在司機臺上,沉聲說道。
“好,那咱們就趕趕。”司機一看那一沓鈔票,眼睛不由得一亮,腳下猛踩油門,車子一下子就飆了出去。
直到這時候,夏晚纔想到剛下飛機時,被自己刪掉的那個陌生的未接來電——當然是慕稀打的。
既然是三車相撞,手機肯定不在手上;那麼就是施援人員的電話。她給自己打電話沒打通,所以便打給了顧止安,而顧止安沒有通知慕青和慕允,是爲了利用慕稀身邊沒人的時候,逼她達成某種協議。
“慕稀,對不起,我只是想早些見到你,卻不想錯過了你的電話。”
“慕稀,對不起,在你這麼害怕的時候,卻不能在你的身邊。”
“只是慕稀,最後再堅持一次好不好?以後再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只是慕稀,你千萬不要犯傻,不要答應顧止安什麼、也不要和他提條件,慕氏的未來,我可以給你!”
*
僅憑一個未接來電,夏晚將顧止安的手段算得一清二楚——只是,算清楚又有何用?一切,都已發生……
他不知道,慕稀可以不對顧止安提任何條件,只是死亡恐懼時的陪伴,便足以讓她放棄一切留在他的身邊……
*
“慕稀!”
夏晚用力的推開病房,卻無法再繼續邁動剛纔還匆匆的腳步——顧止安正抱著她從衛生間走出來,他低頭淺笑的溫柔、她擡頭輕語的安然,如針般刺痛了他的眼睛。
“慕稀,還好嗎?”夏晚的聲音一片沙啞,必竟還是更擔心她的身體,雖然腳步無法向前,卻仍是問出了聲。
夏晚的聲音,讓慕稀臉上的笑容瞬間斂了下去,擡頭看著行色匆匆、一臉倦色的夏晚,她張了張嘴,卻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眼角的淚水,如自來水般不受控制的嘩嘩流了下來。
“怎麼又哭了,眼角有傷口,要小心。”顧止安低低的嘆了口氣,將她小心的放回到牀上後,拿了軟紗布幫她仔細的擦拭眼角。
“我……”慕稀語結著,眼睛卻直直的停留在夏晚的臉上,久久的無法收回——是留戀?還是疼痛?
她愛了五年,好不容易等來他的迴應,卻終究還是要放手——他們,終究還是有緣無份的。
“要不要和他聊會兒?”顧止安柔聲問道。
“好。”慕稀點頭。
“恩,我去拿你明天要用的藥。”顧止安點了點頭,把她的雙手都放進被子後,起身拿了一塊紗布,走到門口遞給夏晚:“她眼角有傷,不能流淚。”
夏晚只是一瞬不眨的看著慕稀,對於顧止安並不理會。
“慕稀,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多注意些。”顧止安眸色裡微光閃爍,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與站在門口的夏晚擦身而過後,離開了病房。
*
“醫生怎麼說?”夏晚走到牀邊,拿了顧止安留下的紗布,將她眼角的溼潤拭乾,看著被纏滿紗布的頭,只覺得心裡一陣輕扯的疼痛:“身上還有哪裡有傷?”
“背上、腰上、腿上、肩上。”慕稀低低的答道。
“我看一下,若不舒服就告訴我。”夏晚輕輕掀開被子、解開她身上寬大的病服,看見還五花大綁似的紗布裡,還滲著殷紅的血跡,雙手不禁微微的顫抖起來。
“還好,現在都不疼了。交警說,出這樣的車禍,只是受些外傷,已經是奇蹟了。”慕稀小聲說道。
“當時,是不是又疼、又害怕……”夏晚將手輕撫在她包著紗布的傷口上,聲音裡一片嘶啞。
“……還……好……”兩個字艱難的出口,眼淚卻又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對不起,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飛機上,我想早些回去、想早些見到你……”夏晚低著頭,慢慢的幫她將衣服扣好,只是,他說話的聲音裡,第一次有了一種再也無法挽回的無力感。
“我們的緣分,也只能是這樣了。夏晚,我認命了。”慕稀看著夏晚,深深吸了口氣,低低的聲音裡,透著不可迴轉的堅決。
“慕稀,只這一次,最後一次,以後任何時候,我都在你身邊,好不好?”夏晚用力的抓住她的手,心裡、眼裡、聲音裡,全都是慌亂。
“夏晚,我們得信命,真的。”慕稀用力的搖著頭。
“我不信!”夏晚伸手將她的頭攬進懷裡,大手輕撫著她頭上的紗布,低聲吼了出來。
“夏晚,我已經答應顧止安了,做個好太太、做個好媳婦兒,再不會三心二意了。”慕稀只是哭著搖著頭:“夏晚,我已經失信他一次,再不能失信他第二次。”
“夏晚,我愛了你五年、等了你五年,這段愛情讓我很累,我是真的想休息了。”
“夏晚,對不起,是我逼你愛上我,卻還是得放手。”
“夏晚,我多想多想再堅持一下,我告訴自己,只要聽聽你的聲音,我就有力量再堅持下去——可是……”
“夏晚,算了,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
慕稀緊緊閉上眼睛,用力的控制住不斷涌出來的眼淚,半晌之後,伸手推開了夏晚:“夏晚,我眼睛疼,不和你說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
“這一次,絕無更改!”
夏晚低頭沉沉的看著她,大手幫她擦試眼淚的溫柔、與眼底沉沉的怒意,不像是一個人同時呈現出來的狀態——而他,面對這樣的慕稀,卻無言以對。
在她幾乎是生命最絕望的時候,連他的電話也打不通,他還能說什麼……
“你先休息,這件事,等回J市,我們再說。”半晌之後,夏晚低低的說道:“慕氏的新聞我看了,我和慕青已經有對策,這件事你不要找顧止安。”
“商業上的爭奪是男人之間的事;商業上的鬥爭,我們該用商業的手段去解決。明白嗎?”夏晚看著她低聲叮囑著——他沒有說出顧止安連發兩則新聞裡交易要挾的意圖。
她若懂,不用他說;她若不懂,說了反而顯得他狹隘。
只要她知道,用商業競爭的手段來贏一個項目,是商人天然的職責;她的任何決定,都不需考慮商業的目的。
“好,我知道了。”慕稀輕輕點頭。
“你休息吧,我陪你一會兒。”夏晚扶著她躺下來,看著她的眸子裡,又是心疼、又是無力。
“不要你陪。”慕稀搖頭。
“慕稀……”
“你走吧,我看著你難受。”慕稀側過臉去不再看他。
“別哭了,我走。”夏晚伸手抓住她聳動的肩膀,緊緊閉上眼睛,好一會兒之後,才又慢慢睜開,從桌上拿了紗布塞進她的手裡後,轉身往外走去——高大的身影裡,腳步微微的踉蹌,出賣了他心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