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越來越近,查案的事雖然緊迫,可是現在錦衣衛和親軍都四處出沒捕風捉影去了,柳乘風坐在案牘前也沒什么用處,溫晨曦和朱月洛二人相約帶著溫晨若去麗人坊采購年貨。
當然,所謂采購年貨其實就是托詞,年貨這東西,似乎和麗人坊也沒什么關系,只不過借機游玩而已。
柳乘風索性陪著她們去,她們進了迎春坊,柳乘風便在附近的茶肆里要了個廂房要了些茶點慢悠悠的等候。
這家茶肆坐落于麗人坊外頭百步之內,顯然是剛剛修葺的鋪面,從前據說是賣雜貨的,現在麗人坊出來,東家肯定覺得開酒肆、茶肆掙錢,因此搖身一變,就成了茶肆。
多半那些雜貨店里的伙計,如今也一下子成了茶博士,反正柳乘風覺得頂怪異的。
也幸虧柳乘風來的早,此時到了巳時,整個茶肆已經爆滿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最多的就是給夫人小姐們趕車的車夫,還有一些隨行的雜役,他們統統聚在一樓的廳堂里頭,吆三喝四,很是熱鬧。
柳乘風的廂房是在二樓,可是下頭那嘈雜的聲音卻是傳的驚天動地,心里不由發苦,這個地方說實在的還真不是什么高檔的地方,可是話說回來,這茶肆的掌柜想必也知道茶肆針對的主要人群,越是喧鬧,越是能吸引顧客。
茶博士進來給柳乘風換了茶水,其實一看柳乘風身穿的衣飾還有守在外頭一動不動的魁梧護衛,這茶博士就知道眼前這位客人身份很是不一般,對他百般的殷勤不敢有絲毫怠慢。
柳乘風見這茶博士換茶的手藝慘不忍睹,不禁道:“夠了。夠了,再倒就要濺的滿桌子都是了。你們的這些糕點,是不是昨日留下來的,怎么這么硬?”
茶博士連忙收了手,一面道:“天可憐見,客官,咱們茶肆的糕點都是清早兒蒸出來的,怎敢拿隔夜的糕點給客官吃,實話說了吧,這糕點在五馬街這邊都是遠近馳名的。”他嘿嘿一笑。又道:“只是客官是貴人,想必吃慣了山珍海味,咱們這茶肆本就是給粗人吃的,倒是讓客官見笑了。”
柳乘風不禁莞爾。道:“你這家伙。倒茶的手藝不怎么樣,說話的本事倒是不錯,你叫什么名字。聽你口音不像是京師人。”
反正閑來無事,對這茶水和糕點也不甚喜歡,柳乘風索性尋個人來消遣。
這茶博士笑呵呵的道:“小人叫楊建,確實不是京師人,是從宣府那邊過來的?”
宣府……對朝廷來說確實不遠,可是對尋常百姓來說。卻也算是長途了,幾百里地呢。
茶博士繼續道:“現在不都說京師這邊到處缺勞力嗎?小人家里雖有幾畝薄田。可是卻有四五個兄弟,索性就來這京師來討生計了,上年是在一家鐵坊里做事,后來恰好撞到了咱們東家,都是宣府的同鄉,他見小人還算勤快,便教我跟著他,說實在的,鐵坊里的事兒雖然繁重,一日下來渾身汗淋淋的,可是掙得卻是不少,這里唯一的好處就是清閑一些,東家從前賣雜貨的時候,那更是一天都不必活動幾下,現在開了茶肆,倒是真正要忙的腳不沾地了。”
柳乘風不禁莞爾,道:“這里的生意很好?”
楊建道:“這可不是嗎?客官也不想想,京師里這么多貴人,每日出入麗人坊的一日下來就有數千上萬,這么多人,都是要坐車、乘轎來的,若是家境更殷實一些的人家,那更是仆從如云的帶著來,這些人進不得麗人坊,自然得到外頭歇著,這茶肆不就是個好地方,這么多人聚在一處,實不相瞞,只要辰時一過,各家的茶肆酒肆都得爆滿,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這五馬街里,各家的鋪子現在都在改建,為的就是這個。”
柳乘風吟吟一笑:“這么說,倒是苦了你們。”
楊建苦著臉道:“這倒是真的,東家又不肯加工錢,事兒卻比從前忙碌了十倍、百倍,其實小人就愿意伺候著客官這樣的貴客,在這廂房里頭能說說話,也正好趁著這功夫,躲個懶兒。”
柳乘風不由哈哈笑,道:“那好,我便準你躲懶,你就在這兒坐一坐,歇一歇,到時候你們東家要問,就說是我讓你在這兒伺候,走不開。”
楊建道:“這可不敢,攪了客官的興致,豈不是小人的罪過。”
柳乘風搖頭:“無妨。”又問了這五馬街的一些事,這楊建添油加醋的說了,都是坊間的一些趣聞,柳乘風聽的有趣,不知不覺,已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外頭突然有人磕磕的敲門,楊建立即噤聲,柳乘風撇撇嘴,道:“進來。”
進來的是個飛魚服服飾的校尉,可是仔細一看,卻又不是錦衣衛,只是這么個人進來,倒是把楊建駭了一跳,這人拜倒在地,道:“卑下見過侯爺。”
侯爺……
楊建不可思議的看了柳乘風一眼。
柳乘風卻是一副淡然的態度,道:“什么事,怎么勞動的了宮里的侍衛來。”
這人道:“陛下相召,請侯爺火速入宮。”
柳乘風哦了一聲,站了起來。
楊建已是渾身顫栗,他只知道柳乘風是個貴人,多半是陪著自家夫人來麗人坊逛街的,在這外頭等候夫人們出來,誰曾想到,人家居然是個侯爺,方才他說話時沒有顧忌,可是說了不少達官貴人的丑聞,只是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沖撞到了什么沒有,他連忙拜倒,道:“小人見過侯爺。”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起來吧,侯爺也是人,有什么好怕的,來人,給他打賞幾兩銀子,叫人準備好車馬,入宮去。”
他抬腿出去,只留下楊建還是云里霧里的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兒,總覺得就今日的經歷不可思議,侯爺,也不知是哪家的侯爺,不過這般年輕,倒是像東家經常提及的某人,莫非是他?
他正驚疑之間,外頭一個護衛進來,從錢袋子里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正兒八經的聚寶錢莊發行的真鈔,這銀票拍在桌上,道:“侯爺的賞錢,拿去吧。”
楊建還沒回過神,柳乘風已經在一群便衣侍衛的擁簇下登上了馬車,其余侍衛紛紛上馬,拱衛著車駕離了五馬街,至于那坊中的妻子小姨子,只好等遲些時候來接了,反正柳乘風估摸著也沒這么快出來,他坐在馬車里,倒是對宮里召喚有點兒提不起神。
這幾日以來,錦衣衛和親軍四處打探,倒是發現了不少東西,可是真正的線索還真沒有,烏七八糟的事倒是知道不少,什么劉健的次子在外頭偷偷養了個妾室,居然還是云霄閣出身,還有劉棉花那死不要臉的東西,每夜需兩女侍寢,府里頭還請了不少道士給他煉丹。劉大夏有個妾似乎和什么人私通,他妹的,這群所謂無孔不入的錦衣衛探子,打聽這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讓他們打探些正經事卻是一個都沒有。
皇上召見,肯定是要問這件事,問題是什么也沒有查出來,柳乘風臉皮再厚也有點兒不太自在。
他的車駕到了午門,便下車步行,直接入宮,引路的太監卻沒有帶他去正心殿,而是直接引他往朝殿走,柳乘風心里不禁疑惑,一般情況皇上召見都是在正心殿的,今個兒怎么太陽打西邊出來。
到了朝殿,才發現不只是朱佑樘在,連李東陽也在。
朱佑樘身上的朝服顯然還未剝除,冕服正冠威嚴無比,李東陽也是一身朝服,不過神色顯得不是很好。
柳乘風正要行禮,朱佑樘已經虛抬了手,道:“不必多禮。朕交代你的事,現在已經查的如何了,可有線索?”
柳乘風苦笑,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他看了李東陽一眼,隨即道:“陛下,現在還沒有頭緒。”
朱佑樘神色倒說不上好壞,事實上,這個幕后之人老奸巨猾,真要揪出來自然需要時間,不過聽了柳乘風的話,縱然是心里有所準備也不免有些失望,他沉吟片刻,隨即道:“據說你讓人去查了劉學士?”
柳乘風道:“哪個劉學士?”
這句話有點兒犯渾了,朱佑樘有些無語,這家伙難道會不知道,肯定是裝糊涂,他看了李東陽一眼,李東陽補充道:“是劉健劉公。”
柳乘風心里大致知道李東陽為何出現在這里了,他語氣平淡,道:“確實是查了,那定弦和尚臨死之前道了個劉字,這是極大的線索,在微臣看來所有姓劉之人都有嫌疑,倒不是刻意為難劉大學士。”
李東陽道:“既然如此,那么劉公是否有嫌疑?”
柳乘風搖頭:“暫時還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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