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看向韋貴妃,韋貴妃朝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現(xiàn)在不要同圣人說這事兒。
如今正是年節(jié),說死人之事,實在是太觸眉頭了。
圣人大約是說得口渴了,終于滿意的停了下來,端起了桌上的酒盞,朝著百官敬酒,吃吃喝喝的好一陣子,君臣又是勸酒,又是跳舞,鬧騰了好一陣子,宴會才到了尾聲。
直到眾臣都散場回去了,圣人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賀知春的肩膀,“天寶回東宮吧。這事兒,你就別管了。賀才人,是叫賀知樂吧。”
賀知春點了點頭,圣人原來早就知曉了。
賀知樂同她,同賀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她如今突然死了,說其中沒有深意,賀知春是不信的。
賀家因為今年添丁進口,回岳州祭祖去了。
大約要到上元節(jié)的時候,方才回轉(zhuǎn),她到時候該如何說,賀知樂已經(jīng)死了呢。
翌日一早,祭拜了先祖。
賀知春去圣人那兒用早膳,才知曉事情嚴重了。
賀知樂自盡身亡之后,留下了一封遺書,自述自己是賀家嫡女,因為覺得愧對于父親賀余,自己的所作所為讓太子蒙羞,讓家族蒙羞,因此自行了斷。
然后又有消息傳來,當日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要撞柱死諫的劉老,年夜里在家中懸梁自盡了,只留下四個大字:禍水誤國。
大年初一的清晨,一陣震天的登聞鼓響起,有婦人張氏,領(lǐng)著瞎了雙眼的婆婆,以及膝下三個孩兒,血淚哭訴,夫君伍蒙,乃是京師一書生,年后便要考進士。一想到將要在女帝麾下效力,自覺受辱,于是拋下一家老小,吃砒霜而亡。
張氏擊鼓鳴冤,要為夫君討個公道。
再來長安之野,驚現(xiàn)惡獸巨蟒,已經(jīng)吞食多人,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這陣陣妖風(fēng),猶如雷霆,趁著崔九同賀家人都不在的時候,一把劈在了賀知春的頭上。
賀知春已經(jīng)是怒極,這幕后之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你我政見不同,大可以出來互懟,可他卻是一下子要了這么多人的命,就為了朝她的臉上抹黑。
剛剛祭完祖的那些宗老們也是面面相覷,不少人都搖了搖頭,風(fēng)波平地起,抗不抗得住還的看天寶自己,至于他們,還是回去睡個回籠覺吧。
這么多年了,圣人什么風(fēng)浪沒有見過,天塌下來了,也有他扛著。
賀知春朝著圣人行了禮,認真的說道:“讓孩兒同孫大夫去解決這事兒吧。”
圣人點了點頭,笑了笑,“天寶自去便是,還有阿爹在呢!”
賀知春癟了癟嘴,你別以為現(xiàn)在裝慈父,我就能夠原諒你年節(jié)夜里的做下的奇葩事,還有把我的筆筒打碎了的事!
等賀知春去到賀知樂住的宮苑時,孫弗同張仵作已經(jīng)在這里多時了,在場的畫圖的還是顏惟清。
賀知春瞧著有一種時光倒流的詭異感,好似她又回到了剛剛?cè)ゴ罄硭碌臅r候。
孫弗等人見賀知春進來,趕忙行禮喚道:“太子。”
賀知春笑了笑,“還叫我李十五。”
按說賀知樂生了皇子,應(yīng)當能夠提升分位,起碼應(yīng)當是賀美人,但是不知曉為何,好似有人故意遺忘了似的,她到現(xiàn)在都還是一個才人,但是享著美人的分例。
含梅苑算不上一宮,乃是一個雅致的小院,她住了主屋,側(cè)邊一左一右住在武才人以及林寶林。
整個太極宮不算大,圣人后宮中的嬪妃又十分的多,像這樣一苑住著好幾人的,乃是常態(tài)。
賀知樂穿著一件桃紅色的宮裝,臉上畫著十分精美的妝容,頭發(fā)也梳得一絲不茍的。但因為是吊死的緣故,看起來面容可憎。
張仵作在哪里東看看西看看,見到賀知春走過來,低聲說道:“十五你看,她的脖子上有兩道很重的勒痕,第一個是一個整圓,圍住了整個脖子。而第二,后頸部沒有。你看出問題來了么?”
孫弗瞧著張仵作還是一副帶學(xué)生的樣子,心中著急上火,人家現(xiàn)在是太子好嗎?太子!
太子要學(xué)你這個鬼玩意做什么?以后勒著太子妃玩兒嗎?
“上吊的痕跡應(yīng)該是第二個,第一個是有人拿繩子勒她,雙手交叉,像這樣……”
賀知春說著,隨手扯了一根發(fā)帶,繞在一旁的柱子上,用力的表演了一下。
張仵作滿意的點了點頭,太子在這個上頭的確是很有天分啊,雖然你家有皇位要繼承,但是某這里也有絕技要繼承啊!
她之前想得沒有錯,賀知樂的確不是自己懸梁自盡的,她是被人勒死了之后,才懸掛上去的。
兇手大約以為,大家的注意力都會被遺書牽扯了去了,像這種自殺之人,宮中按照慣例,只會讓嬤嬤隨意的驗看一下,然后便裝殮了。
畢竟后宮之中,死了一個,又來一個,人命不值錢得很。
“兇手手很生,留下了很多漏洞,應(yīng)該不是經(jīng)常作案之人。”張仵作說著,四下里看了看。
賀知春望著賀知樂的臉,嘆了口氣,賀余回來,還不知道會多么難過,賀知樂再不好,那也是賀家的女兒。
“讓她走得體面一點吧。”賀知春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張仵作一愣,哈哈笑道:“李十五你啥時候這么好心眼了?不像你啊!”
孫弗額頭都要冒汗了,你這個坑貨,想要害我大理寺明年沒有錢拿嗎?她現(xiàn)在是太子啊太子!
賀知春沒有回話,而是指著賀知樂身旁的黑綾說道:“這個是兇器?”
張仵作在賀知樂的臉上撥弄了一下,像是會正骨一樣,一下子就讓她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是懸掛著她的,很奇怪吧?某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這么烏漆嘛黑的綾羅綢緞上吊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解個褲腰帶啊,隨便拿塊白綾之類的。”
“嗯,是很奇怪,像一條黑蛇。”賀知春說著,伸出手去捏了捏那塊布,勾了勾嘴角。
孫弗同張仵作對視一眼,都神色警惕起來。黑蛇的事,他們可都是親歷者,這里頭水實在是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