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醫(yī),不知道我祖母目前情況如何?”三娘轉(zhuǎn)過視線,問蔣太醫(yī)道。
“你剛剛在裡間不是聽見了嗎?”蔣太醫(yī)斜睨過來。
三娘有些尷尬,她是聽到了,可是她沒聽懂。
“您是說不是太嚴重?”三娘試探的問。
“嚴不嚴重是看她對著的是誰。”蔣太醫(yī)傲然道:“遇上了老夫,那就是紮上幾次針的事情。”
三娘聞言放了心。
“那就有勞您了。”
蔣太醫(yī)從帶來的包袱中拿出了一個針包鋪排開來。
“只是老夫畢竟不是神仙,頂多能使她能行能言,若是想恢復(fù)到最初時的狀況,恐怕是沒有辦法了。就像是一個茶碗,碎了就是碎了,拼拼湊湊也就堪堪能使之成型而已,那裂縫卻是無法修補的。”
三娘聞言沉默了一下,點頭道:“這個道理三娘自然是明白的。蔣太醫(yī)你只管照你的方式去治就好。”
“照我的方式?”蔣太醫(yī)將手中的銀針拈了拈,隨手刺進了劉氏的穴位中,口中玩味道:“若是我說要開顱呢?”
三娘沒有猶豫道:“三娘只求祖母能好好地活著,能行能言。”
蔣太醫(yī)滿意地一笑,穩(wěn)穩(wěn)地又是一針。
三娘想著爲了不讓蔣太醫(yī)分心,還是等他施完針再說話,正要往後退開,蔣太醫(yī)卻冷不防問道:“你與韶兒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此次來兗州的途中。”三娘盯著蔣太醫(yī)纖長潔白卻不再年輕的手,隨口回道。
蔣太醫(yī)卻是嗤笑出了聲,斜著眼睛瞪了一旁站著的宣韶一眼。
“原來韶兒的口中的朋友就是你?你這娃娃倒是好大的面子。”
三娘一愣,想起剛剛在裡間聽到的蔣太醫(yī)與宣韶的對話,好像這次蔣太醫(yī)肯來爲劉氏看診是因爲宣韶答應(yīng)要幫他辦一件什麼事。
三娘又朝宣韶看去,卻見他半瞌著眸子站在一旁,手中一把像是手術(shù)刀一樣的利刃在指尖翻飛,面上看不清表情似是根本沒有聽這邊的對話。
三娘蹙了眉頭問宣韶道:“宣公子,那個南瘴之地有危險嗎?”
宣韶眼波微動,擡眼看來,抿了抿脣正要答話,沈太醫(yī)卻嘆了口氣道:“蟲蛇滿地,毒草叢生,方向難辨,歷來進去的人就沒有幾個能回來的,此去自然是九死一生。”
三娘皺著眉頭偏頭想著以往看過的書中是否有提到此處。
“那是對不知情而誤闖之人而言,我之前是去過的,並沒有那麼危險。”宣韶語氣淡淡。
見三娘欲言又止,宣韶又道:“沈太醫(yī)配的藥丸裡缺了一味藥,即便沒有你的事情我也會爲他跑著一趟的,與你無關(guān)。”
三娘聽聞此言,便也不好說什麼了。
蔣太醫(yī)卻是輕輕哼了一聲。
正當這時,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喧譁聲。
蔣太醫(yī)眉頭一蹙,三娘立即道:“三娘出去看一看。”
三娘退了出來,剛到門口就看到髮絲凌亂一身狼狽的李氏直挺挺跪在了院子的正門口,趙秀娘等人在在一旁又是著急又是想拉人,李氏卻渾然不理,死死跪著,竟像是釘在了地上一般。
“娘,媳婦錯了,真的錯了。求您原諒媳婦這一回吧,媳婦給你磕頭了。”李氏砰地磕了一個頭下去,一邊的趙凡實在看不下去,撲到趙氏身前,用手掌墊在了李氏的額頭上不讓她繼續(xù)往下嗑。
“老爺今日就要將我送回曹州,可是媳婦要是回去了,哪裡還有活路啊?還不如三尺白綾吊死在趙家的房樑上。媳婦若是死了,老爺續(xù)娶了新夫人,那凡兒和慧兒哪裡還有什麼好日子過?他們可是您的親孫,從小就孝順,您怎麼能忍心?”
趙慧兒也大哭著跪在了李氏身邊,口中喊道:祖母求您饒了我娘。
三娘又是一陣頭疼。
這還有外人在,就鬧將起來,趙家的顏面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趙守業(yè)今日說要送李氏回去,他自己卻是避而不見,不知是去了哪裡,這李氏跪在了院子當口怎麼勸回去還真是個問題,若是用強,動靜更大。
這時候,回去更衣的沈月娥迴轉(zhuǎn),走到門口看到李氏,不由得有些驚愕。
李氏看到沈月娥,突然又高聲道:“娘,媳婦知道您捨不得月娥,媳婦看著她長大,自然也是捨不得的。要不這樣,媳婦讓凡兒納了月娥,即便是以後凡兒娶了妻,月娥只要先生下一兒半女,也不怕地位不穩(wěn)。再說有媳婦在一旁看著,也不至於讓月娥吃虧。”
三娘絕倒,這是求饒來的還是遞戰(zhàn)書來的?
原本在一旁苦勸的趙秀娘聞言,氣得臉色發(fā)白,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了。而沈月娥卻是反常地身姿筆挺地站在了一旁,嘴角含諷,黑沉沉的眼珠盯著李氏半句話也無。
三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有穿過庭院,走到李氏面前,蹲下身道:“舅母,因沈太醫(yī)施針,祖母已經(jīng)好了許多,剛剛還勉強能說話了。太醫(yī)說,再扎幾次針會更好。祖母聽聞您在外頭跪著請罪,便讓三娘出來跟你說,看在表哥和表姐的份上,這休氣的話就不提了。但是因祖母仍在氣頭上,便讓您回了院子去閉門思過,沒有她的命令不準出來。”
李氏聞言眼睛一亮,只要還能留在趙府,閉門思過又能怎樣?只是婆婆真的這麼容易就原諒她了?
“你說真的?”李氏試探地問。
三娘淺淺一笑:“當然是真的,這種事三娘怎麼敢自作主張?自然是奉了祖母的意思出來的。舅母,祖母她將將才好一些,受不得刺激,也受不得吵鬧,您要不還是先回院子去?等舅舅回來了,看到祖母好了,自然氣也就消了。”
李氏想到自家夫君之所以生這麼大的氣就是因爲她將婆婆氣病了,若是婆婆好了,那自家夫君看在兒子和女兒的份上也會原諒她一二。
想到這裡,李氏立即道:“娘,媳婦這就回去閉門思過,您好好休息養(yǎng)病。等您氣消了媳婦再來伺候。”說著李氏也不用人拉,自己爬了起來轉(zhuǎn)身就走。
三娘走到曾嬤嬤面前,輕聲道:“嬤嬤,今日府中畢竟還有外人在,若是再被擾了恐怕不好。”
曾嬤嬤會意,立即下去佈置人手,將李氏的院子看了起來。
“阿珂,娘她真的醒了?”趙秀娘揩了揩眼淚,希冀地看著三娘問道。
三娘道:“蔣太醫(yī)說,祖母的情況不是太嚴重,他施以鍼灸,用不了幾次祖母就可能言能行了,秀姨你放心。”
趙秀娘雙手合十,朝著西天拜了拜。
“秀姨,你將這院子裡的人安排好了,別等會兒讓太醫(yī)出來看到祖母院類一片亂象。”三娘輕聲道。
趙秀娘聞言往四周一看,見院中有好些婆子丫頭或躲或藏地在周圍看熱鬧,有些到現(xiàn)在還不肯離開,甚至別的院子裡的人也有。
曾嬤嬤已經(jīng)帶人去李氏那邊的院子了,無法出面收拾。趙秀娘皺了皺眉,對三娘道:“我這就安排。”
三娘點了點頭,欲再回孫氏房裡看一看。
“外祖母當真醒了?”身後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道。
三娘頓了頓,頭也不回繼續(xù)前行。
“外祖母總會慢慢好起來的,您不必擔心。”
沈月娥閃身攔在了三娘面前,緊盯著三娘道:“表姐你好魄力,這種謊也敢當著人撒。若是外祖母醒來還是要趕了那人回去,你要如何收場?”
三娘看著沈月娥,認真道:“表妹爲何會這麼想?外祖母她自然是不會讓舅母被休的。當初那話只是因在氣頭上,當不得真。外祖母當家多年,豈是不明白家和萬事興的道理?”
劉氏一直將趙凡帶在身邊當繼承人培養(yǎng),又怎麼會真將他生母休棄讓他難堪?再說劉氏一心想讓沈月娥嫁進趙家,又怎麼會讓趙凡因此事恨上了她們?休棄不過說說而已。
沈月娥與三娘對視一會兒,便冷笑一聲撇開了眼,只口中諷刺道:“明知道外祖母沒醒,還跑來鬧,鬧給誰看呢。”
自然不是鬧給外祖母看的,或是因爲知道了家中來了客人想將此事鬧將出去,或是想借此將舅舅召回來,三娘心中想著,卻不回答。
“小姐,趙老夫人讓您進去。”白英在正房門口喊道。
三娘心中一喜,外祖母真的醒了?
三娘不去看沈月娥的臉色,快步朝正房走去,到了劉氏的榻前,果然見得劉氏精神了許多。
“阿珂……”劉氏伸出手喚道,吐詞雖有些不清楚,但總算是能說話了。
三娘快走幾步,半跪在劉氏榻前,喚到:“祖母,阿珂在此。”
三娘轉(zhuǎn)頭對一旁收拾鍼灸包袱的蔣太醫(yī)道:“蔣太醫(yī)妙手,三娘多謝蔣太醫(yī)施手救治。”
蔣太醫(yī)聞言,斜斜睨過來一眼,慢悠悠道:“你話都放出去了,老夫若是還不讓這婦人醒了,老夫這金字招牌不得給你給毀了?”
三娘聞言一陣尷尬,原來裡面的人都聽到了,家醜外揚了。
三娘有些心虛地朝劉氏看去,卻聽蔣太醫(yī)道:“剛醒來,是我讓那丫頭出去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