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剛一下車,就有一個身穿桃紅色背心的丫鬟迎了上來,朝著三娘恭敬一福。
“奴婢沉香,給三小姐請安。”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些掩飾不住的激動。
三娘從車上下來有些腿軟,正扶著白英手。聞聲便朝那丫頭看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都說越是往北的地方的水,越是養(yǎng)個頭。幾年不見,你竟是這麼高了,我都差點認(rèn)不出來了。”
沉香見三小姐還是如以往般的親切,心中溫暖,衝著三娘一笑,頑皮道:“那是因爲(wèi)奴婢每日都要吃兩大海碗的飯,因爲(wèi)有了奴婢,廚房的管事總是抱怨說每個月的米不夠用,然後就用麪食充數(shù)。”
三娘和身邊的幾位丫頭聞言一愣,隨即忍不住笑開了。
北方主要產(chǎn)小麥,北方人日常主糧還是偏重於麪食的。只是在王家的時候,老夫人偏愛米飯,又在南邊有嫁妝莊子專門生產(chǎn)上好的水稻,所以王家的人的主食倒是米飯居多。
京城的人喜歡麪食的不在少數(shù),但是像王棟這樣的每年有朝廷祿米家底也不薄的人家,不會連米飯都吃不起的。所以都知道沉香這促狹的丫頭是在說笑話。
“你還是這麼頑皮!”白英因比沉香年紀(jì)大,便板起臉來教訓(xùn)她,只是眼中的笑意也是掩蓋不住的。
沉香以前在王家的時候,因爲(wèi)白英總是往鬆齡院走動,與她是最熟悉不過的,聞言便一臉委屈道:“白英姐姐,你還是喜歡教訓(xùn)人。”
白英見她耍寶。也撐不住“噗哧”一笑。
這時候五娘也讓人引著往這邊走來了。幾人便停住了說笑。
沉香換了一副恭謹(jǐn)又乖巧的面目,輕聲道:“請三小姐隨奴婢來,老爺和夫人已經(jīng)在廳裡等著了。”
三娘點了點頭,又往王璟他們那邊的馬車看了一眼,沉香見了忙道:“少爺他們也有人引進來的。三小姐不必?fù)?dān)心。”
三娘便跟著沉香進了東南邊的二門。
這裡是整棟宅子的第二進,中間是一個大的露天庭院,兩旁擺了十幾盆盆栽。因已經(jīng)入了秋,只剩下了枝葉,三娘看不出是什麼花。
當(dāng)中兩顆大槐樹接葉檐際。因爲(wèi)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加上如今正是結(jié)果的時期,樹梢被莢果重重地壓了下來,遮住了半個天空。
三娘曾經(jīng)聽人說槐樹因爲(wèi)帶了個鬼字,所以陰氣重。其實在古代,特別是北方的四合院中,種槐樹是很常見的,因爲(wèi)按照庭院風(fēng)水的說法:槐爲(wèi)祿。所以要想事業(yè)有成,門前和庭院要種槐樹。
庭院中還擺放了一對半人高的藍地開光粉彩人物大魚缸。只是瞧著還挺新,裡面也還沒有養(yǎng)魚。
院子?xùn)|西兩面分別是東西兩廂房,每廂有三間房。
“三小姐。您和五小姐以後就住在西廂。”沉香指著東邊的廂房道。
三娘點了點頭,隨著沉香的手指往西廂看了一眼。紅漆的雕花門上的漆還很新,應(yīng)當(dāng)是王棟剛搬進來的時候重新刷過了的。
三娘又不經(jīng)意地往東廂看了一眼,突然發(fā)現(xiàn)東廂靠南邊的那一間房開了一條縫隙,有人探出個頭正往這邊偷看,見三娘往那邊看過去了,那人迅速地又將頭縮了回去。
三娘見狀不由地皺眉。
沉香一直注意的三孃的表情,見狀也往東廂房看了一眼,之後小聲對三娘道:“三小姐,那邊東廂現(xiàn)在住著夫人的堂嬸和堂妹。她們也是前天才剛住進來的。”
三娘訝異地挑了挑眉,以前只聽說過薛家人口單薄,薛翰林一家遭難了之後薛家已經(jīng)沒有人了。甚至一些旁支怕被牽連也都搬離了京城。
沉香又接著小聲解釋道:“聽說這位如玉小姐的父親是夫人父親的堂兄弟,早年就已經(jīng)去世了,留下了這對母女,前段日子薛嬤嬤去寺裡添香油錢,正好遇見了她們。因見這位薛三夫人和薛小姐過的不如意,就讓夫人將人接過來了。”
三娘偏頭認(rèn)真聽著,也不出聲。這時候已經(jīng)快走到正房的廊下了。三娘示意了沉香一眼,沉香機警地停住了話頭。提高了些聲音道:“少爺小姐們請往這邊,老爺和夫人已經(jīng)等了多時了。”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有勞沉香姑娘了。”
王璟,五娘他們也來了,崔姨娘卻是被一個婆子引著穿過耳房邊的走廊往後面的後罩房去了。看樣子是不想讓她今日就見王棟和薛氏。
她與五娘並排走著。
“三姐姐,你和那小丫頭嘀嘀咕咕說什麼呢?”五娘突然小聲問道。
三娘笑了笑:“我讓她給我介紹了一下這院子的佈局,免得以後走錯了就不好了。”
五娘聞言點了點頭:“剛剛那個叫木蓮的丫頭也跟我介紹了一下這院子,我都記住了,三姐姐有不懂的儘管來問我就是了。”
這時候王玬王璋他們已經(jīng)進了正房的明間,三娘也五娘見狀也不說話了,趕緊跟了進去。
王棟和薛氏坐在了主座上。
王棟身穿一件寶藍色雲(yún)紋團花深衣,面容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鬍鬚留長了些,看著更有威嚴(yán)了。薛氏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鏤金百蝶穿花的大襟通袖褙子,梳了一個高錐髻,插了一對赤金鑲寶三翅鶯羽簪,一對金絲菊花掩鬢,比起剛見的那會兒成熟貴氣了不少,倒是很有一副官家夫人的架勢。
三娘與五娘和王璟先上前去給王棟和薛氏行大禮。
“孩兒拜見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王棟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薛氏卻是溫柔地笑著,親自伸手將離著自己這邊近一些的五娘拉了起來。
“快些起來,地上涼。”
王棟也點了點頭,淡淡道:“起來吧。”
三娘幾人起來後退到了一邊,王玬和王璋,王瑞兄弟上前來給王棟和薛氏行禮。
正房的明間不小,可是一下子多了這麼多的人來,也顯得有些擠了。
這時候剛剛不知道去了哪裡的王柏也進來了,與王棟和薛氏見了禮之後,王棟問道:“大哥怎麼這時候纔來,外頭的事情交給全福去忙就是了。”
全福是王棟身邊的外院總管,負(fù)責(zé)官場上的人情往來,一直跟著他的任上。
王柏聞言卻是打了個哈哈,轉(zhuǎn)而說起了別的。
一幫的五娘偷偷轉(zhuǎn)過頭來照著三娘擠眉弄眼了一番。王柏的那位美人沒有進內(nèi)院,想必剛剛王柏是找地方安頓美人去了。
“這裡不好說話,我們?nèi)ネ庠喊伞7蛉艘呀?jīng)叫人在外院準(zhǔn)備了一桌席面,你們想必也餓了。先用膳吧。”王棟站起了身,對王柏道。
薛氏也忙跟著站起了身:“妾身已經(jīng)爲(wèi)大伯和璟哥兒他們安排了外院的住處。”
王棟朝著薛氏柔聲道:“我會讓全福去張羅的,你辛苦了一日也累了。在這廳裡開一席,讓三娘和五娘陪著用一些。”
薛氏朝著王棟柔順地點頭笑了笑,將王棟幾人送出了正房。
薛氏轉(zhuǎn)身回來的時候,屋子裡便只剩下了三娘和五娘在一邊站著。剛剛還顯得有些擁擠的廳中,空曠了許多。
薛氏比三娘和五娘只大了幾歲,平日裡沒有怎麼接觸,如今在一處待著,薛氏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話的尷尬。
等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了,才發(fā)現(xiàn)三娘和五娘還站著。
“啊,你們坐啊,坐吧,不必拘謹(jǐn)。”薛氏忙道。
三娘見了心中一笑,幾年過去了薛氏的青澀依舊啊。這拘謹(jǐn)?shù)氖撬约喊伞?
三娘和五娘道了聲謝,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路上可還好?”薛氏想到自己作爲(wèi)長輩是該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兩個繼女,於是便問了一句。
三娘點了點頭,笑道:“多謝母親掛念,一切都好。一路上順風(fēng)順?biāo)!?
“那就好。”薛氏點了點頭,可是之後又不知道說什麼了。
還好這時候門簾子一掀,一個身穿褐色褙子的高瘦嬤嬤走了進來。
薛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夫人,飯菜都準(zhǔn)備好了,現(xiàn)在就開飯麼?”薛嬤嬤問道。
“那就擺飯吧。”薛氏點了點頭。
薛嬤嬤轉(zhuǎn)頭看見三娘和五娘,轉(zhuǎn)過身朝著她們行禮:“老奴給三小姐,五小姐請安。”
三娘和五娘不敢坐著受禮,便起了身。
三娘和五娘陪著薛氏用了飯,因?qū)嵲谑怯行├哿耍阒宦宰艘恍海嬃瞬杷透嫱顺鰜砹恕?
還是由沉香領(lǐng)著三娘去了西廂。
剛剛吃飯的那會兒,趙嬤嬤已經(jīng)指揮著丫頭將三娘日常要用的東西搬到了三孃的住房。三娘住的是西廂靠著北面的那一間,五娘住了南面的一間。中間一間留給了兩人做廳。
三孃的這間房還算寬敞,一套八成新傢俱,黃梨木嵌鯨魚骨望子成龍圖梳妝檯,黃梨木象骨玻璃畫架子牀,黃梨木嵌雲(yún)石方八仙桌,黃梨木底座和框架繡工筆荷花屏風(fēng),一張黃梨木雕獅球紋長書案,上面還有成套的文房四寶。
“小姐,傢俱都是一水兒梨花木的。”白果四處打量了一遍,湊過來道。
白英瞪了白果一眼。
白果看了看沉香,不好意思地道:“都是自己人在,說說有又什麼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