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內,朱常洛仍自鎮定,但是梁永卻已經急的團團亂轉。
要知道,安費揚古這副樣子,擺明了是要將自家殿下軟禁起來了,方才的時候,他甚至差一點就想命人喚起遼東鐵騎,和安費揚古硬拼一場,無論如何都要保殿下離去,可他還沒來得及下定決心,朱常洛便已經“束手就擒”!
這下可倒好,深陷敵營不說,就連最后的依仗也被人斷了,毫無疑問的是,到了這中軍大帳當中,再想傳令給外面的遼東鐵騎,恐怕是難了。
“慌什么?努爾哈赤他難道真的敢殺了本王不成?”
眼瞧著梁永一副自亂陣腳的樣子,朱常洛眉頭微皺,輕聲呵斥道。
若是放在平常,梁永盡自心中腹誹,但是卻絕不敢露在臉上的,但是如今情況緊急,是以就連梁永也顧不得那么許多,硬著頭皮道。
“殿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照您說的,這努爾哈赤雖是區區女真之主,但其才卻是一代梟雄,萬一要是下了狠心將您……”
眼見得朱常洛的神色沒什么變化,梁永的膽子大了不少,道。
“退一步說,就算是他不敢傷害殿下,可若是將殿下軟禁在此處,消息傳回京城,那……”
接下來的話,梁永沒有說,但是他知道,以自家殿下的聰慧,肯定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朱常洛的確聽明白了!
不過聽明白之后,眉頭卻是忍不住一挑,望著梁永的目光當中也多了幾分贊許,這些年下來,梁永果然是長進了不少,不再是當年那個只局限于眼前之事的短淺之輩了。
在這種情況下,尚能考慮到這一點,著實是殊為不易!
要知道,朱常洛現在的身份,是未來的太子,不管他有多大的把握能夠成為太子,他終究不是真正的太子,而皇帝的兒子不止他一個,假若他真的陷在努爾哈赤手中被當做人質,那么消息一旦傳回京城,無論從大明的國威國體考慮,還是從繼承人能力方面考慮,朱常洛都顯然不適合再繼續成為太子。
大明朝出了個北狩的皇帝已經夠丟人了,難不成還要再出一個質于外族的太子不成?
何況那幫大臣連皇帝都敢換,何況是一個尚未正位的太子!
這才是梁永真正著急上火的原因,他現在已經是朱常洛這條船上的人了,無論如何不可能改投他人,若是朱常洛順利成為太子乃至皇帝,他自然飛黃騰達,但是若是朱常洛失勢,他恐怕也難逃一劫……
“稍安勿躁,船到橋頭自然直,本王既然敢來,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望著梁永煩躁的模樣,朱常洛輕輕搖了搖頭,看來梁永的能力和眼光盡自足夠了,但是還不夠沉穩,養氣的工夫還差不少。
眼見朱常洛的口氣微微有些生氣,梁永頓時清醒過來,是啊,眼下可不是著急的時候,自己這種反應,想必在殿下心中只會更加失望,當下目光惴惴,小心翼翼的盯著朱常洛。
所幸后者卻是并未與他計較,臉上笑意微收,眼角閃過一絲冷意,口氣玩味的道。
“與其如此著急上火,不如想想,為何努爾哈赤的態度會突然發生如此轉變呢?”
“這……”
梁永敏銳的察覺到,朱常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身上不自覺的泄出了一絲殺氣,不過他卻是無暇在意,因為他的腦子的的確確有些混亂了。
方才情況緊急,他又一心想著自家殿下的安危和前途,自是沒有想起這一節,但是如今被朱常洛提起來,卻不免生出濃濃的疑惑。
要知道,直到安費揚古到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殿下的計劃按部就班的發生著。
盡管努爾哈赤的狡詐有些出乎梁永的預料,但是他卻看得出來,在中軍大帳的時候,努爾哈赤的的確確是想要交好自家殿下的,緣何到了晚上,態度竟然突然大變,動用如此強硬的手段將朱常洛“請”了過來,著實是奇怪!
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朱常洛卻是望著帳外走動的人影,搖了搖頭道。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睡覺吧!”
“睡……睡覺?”
梁永覺得自己越來越跟不上自家殿下的思維了,要知道,如今他們可是深陷敵營,努爾哈赤明顯對他們并不友善,何況按照他們原來的推論,葉赫部今夜的的確確是會來夜襲的,如此狀況之下,朱常洛竟然還能睡得著?
梁永真不知道該說自家這位殿下到底是鎮定自若,還是神經大條了!
望著梁永無語的目光,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道。
“安心吧,不會有事的!”
說罷,轉身過去,徑直在低矮的床榻上和衣而睡,留著梁永一個人在原地摸不著頭腦。
與此同時,建州大軍當中另一處并不起眼的營帳當中,卻聚集著整個大軍的核心力量,努爾哈赤高坐于上,而下首則是幾位手下大將,不過顯然的是,比在中軍大帳當中議事的時候,人數要少上不少。
安費揚古走到帳外,舒了口氣,恭敬的說道。
“大汗,安費揚古求見!”
“進!”
帳內傳來一聲威嚴的聲音,安費揚古掀開帳子,走到努爾哈赤的面前,行了個女真族的禮節,道。
“大汗,安費揚古前來復命,明廷的壽親王殿下,已經被送到了中軍大帳當中,周圍全都是我們的人!”
“哦?沒有遇到反抗嗎?”
努爾哈赤眉頭一挑,倒是有些意外,他可是知道,這位明廷的殿下這次帶來了赫赫有名的遼東鐵騎,他可是已經有準備,會遭到一陣抵抗的。
不錯,是一陣抵抗,而不是激烈的抵抗,更不是殊死的抵抗。
努爾哈赤相信,明廷的這位殿下不是笨蛋,應當知道憑他的那些力量,沖出大軍的希望不大,或許開始的時候會抵抗一番,但是只要他拿出不死不休的決心來,他應當知道輕重,至少,那樣還能保存一些實力,不至于孤軍一人。
至于完全沒有受到反抗,卻是讓他沒有料到的,事情過于順利,反而讓他的心頭有些不安!
“沒有,他很順從,不過……”
“不過什么?”
安費揚古微微有些猶豫,但是還是道。
“不過那位殿下臨走的時候說,今夜的事情,除非大汗能給本王一個滿意的解釋,不然的話,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這句話卻是讓努爾哈赤心頭的一絲不安消散而去,果然是少年心性,都到這個時候了,放這種狠話明顯毫無意義。
搖了搖頭,努爾哈赤不再去想朱常洛,轉身對著身旁的何和禮道。
“什么時候了?”
“大汗,丑時二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