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還是預料錯了,已經到了傍晚時分,潘達并沒有把那個該死的花婆子送過來。
錢多多沒有著急,指望梁三這種人還做不到算無遺策。
云昭跟他說過,這世上就沒有算無遺策這種事情,十次能料中七次的已經是神一般的人物,料中五次的基本上就是丟色子決定的。
料事不準,是正常的,料事如神,這種人一定要殺掉,因為這種混蛋如果不是有旁人不知道的消息來源,就是一個惡毒的內奸。
揚州三鹽商被劫的事情一定是云氏的人做的。
錢多多對云氏強盜們搶劫的本事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尤其是這種環環相扣的劫奪手段,也只有云氏能完美的組織出來。
很多手段都來自于云昭。
聽云昭講課的時候,錢多多不止一次懷疑這家伙天生就該是一個江洋大盜。
潘達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坐在上首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宦官。
“你就知道這么多嗎?”
精瘦的宦官用手掩住嘴輕咳一聲低聲問道。
潘達抬起頭絕望的看著這個弱不禁風的宦官道:“事發之前,下官一無所知,事發之后賊人遁去無蹤。
只能憑借苦主的訴說,大致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準不準,所以無從查起。
廠公饒命啊……”
曹化淳再次咳嗽一聲道:“陛下養你們這些人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養一群狗,至少也能看家護院吧?
潘達,咱家此次來揚州,為的就是東南鹽課的事情,怎么著,咱家才到揚州,鹽商家里就被劫奪,是做給我看的嗎?”
潘達只覺得頭皮發緊,四肢無力,褲襠里滴答,滴答的往外滴水,掐著大腿道:“廠公明鑒,下官不敢,揚州鹽商也把不敢,不管有沒有被劫奪的事情發生,必不敢耽擱廠公的差事。”
曹化淳擺擺手道:“下去換身衣衫,再來說話。
一個堂堂知府連這點定力都沒有,有辱國體。”
潘達擦拭一把腦門上的汗水道:“廠公之威,讓下官魂不附體。”
見曹化淳擺擺手,潘達立刻倒退著離開了大堂。
“袁敏,你如何看待此事?”
曹化淳的聲音很低。
站在他身側一個錦衣千戶拱手道:“侯,楊,周三家確實被劫奪,這種事在我大明并不罕見,只是,賊寇只取錢財不取人命,這一點與過去大戶人家被劫殺有很大的不同。
此次劫奪大戶鹽商的過程布置周密,據下官得知,侯氏有護院家丁四十七人,武功高強者部下六人。
這六人全部死于非命,幾乎沒有半點反抗之意,且全身上下只有一處傷口,下官驗尸之后發現,這六人全部都是腰肋部被利刃刺入,避開肋骨直抵人心。
據下官所知,這種刀法就是一擊必殺的刀法,還必須靠近目標才能施行。
下官無意中在這些人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香粉味道,所以,下官以為,這六人都是被女子所殺。
后來看了揚州府的卷宗,也從苦主的口供中也發現了女賊的存在,張秉忠乃是一介色中餓鬼,女子在他軍中只是玩物一般的存在,絕無大量女子殺手存在的可能。”
曹化淳見袁敏住口不說,就笑道:“說的很有道理,怎么不繼續說了?”
袁敏再次拱手道:“回稟廠公的話,卑職以為這些賊人目標清晰,進入鹽商府邸從容不迫,有目的的進行狙殺,死掉的七十余人全部都是家丁護院,并無一個無辜之人,由此可以得知,這些賊人早就覬覦這些鹽商了。
只是等鹽商收集錢財準備一年一度的鹽引榷場,這才下手,堪稱布局精妙,一擊必中。
下官又經查發現,這三戶鹽商家宅附近都有鄰居悄然失蹤。下官按圖索驥,在其余三家鹽商宅邸附近也發現同樣有鄰居消失。
而這消失的六戶人家都是有男有女,年紀不過二十,卻無長者與幼小,大部操河南口音,少部操關中口音。
下官以為,這些賊寇來自關中,或者河南是一定的,就是不知是流賊還是反賊的部屬。”
曹化淳笑瞇瞇的看著這個年輕人道:“既然你已經有了頭緒,不如這件案子就交給你辦理如何?”
年輕千戶慨然道:“為時已晚,這些賊寇在第一天就已經拿到了錢財,卻生生的在苦主家中盤踞一天一夜,恐怕就是為了方便他們將財貨運走。
這三家丟失了十萬兩黃金,數十萬兩白銀,以及無數金珠寶貝,卑職以為要把這么多的財貨運出揚州,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卑職準備從這方面下手。
尤其是運河!”
曹化淳擺擺手道:“沒有十萬兩黃金,也沒有數十萬兩白銀,更不會有堆積如山的金珠寶貝。
這些都是虛頭,你再去那些苦主家中走一遭,錦衣衛雖然已經不復當年威風,我想,哄騙你們的事情,那些鹽商還不敢做。”
就在曹化淳點撥年輕千戶的時候,換好了衣衫并且灑過香粉,抹了桂花油的揚州知府潘達再次恭敬地回到了大堂。
曹化淳抽抽鼻子皺著眉頭道:“讓你的人聽袁敏千戶的,人家給了你六天時間,咱家看你殷勤,就幫你六天,如果還沒有消息,只能怨你命苦。”
潘達立刻拜謝道:“全憑廠公做主。”
曹化淳冷笑一聲道:“陛下要銀子使喚的時候這些人一毛不拔,賊人劫奪的時候卻是金山銀山。
你這個知府是陛下的官,不是鹽商們的官,要分清誰才是你的主子,別獻錯了殷勤。”
潘達磕頭如搗蒜。
“好叫廠公得知,秦王府也有人在揚州。”
曹化淳吃了一驚,直起腰身道:“來的是誰?”
潘達轉著眼珠子道:“下官才要問,家丁就被人家一炮轟死,下官也不敢問啊。”
曹化淳立刻轉頭對袁敏道:“立刻去問清楚,若是秦王到了,咱家要去會會,若是王世子,就帶來見咱家,若是其余人,你看著處置!
陛下三令五申不準藩王離開封地,他們以為陛下忙于國事,就忘了他們的存在了嗎?”
袁敏應諾一聲,就匆匆的離開了揚州知府大堂。
曹化淳陰冷的對潘達道:“咱家發現,你這人是不榨不出油啊,來人,帶這個知府出去,問問他還隱瞞了咱家一些什么事情。
敢拿咱家當刀子使喚。”
“廠公饒命啊……”
潘達剛剛換好的褲子再一次濕透了,被兩個帶著尖帽子的番子叉著胳膊拖下去了。
袁敏來到福聯升老店的時候,梁三正要出門,見門口站著一個錦衣華服身姿挺拔的錦衣衛,就緩緩地退回店中。
此時,客棧老板以及伙計們已經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兩個百戶,幾十個小旗,番子已經把整個福聯升老店包圍的嚴嚴實實。
梁三退回客棧,不等走回后院,就被一群番子堵在過廊里。
“滾開!”
梁三毫不畏懼,一聲暴喝讓那些番子忍不住后退兩步。
袁敏心中暗暗嘆氣,錦衣衛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實在是讓他心痛,想當年,錦衣衛橫行天下的時候,梁三這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見到他們只會磕頭求饒,哪里敢如此硬氣。
就在他準備親自捉拿梁三的時候,十幾只鳥銃從過廊花墻的縫隙里伸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廳堂里的百戶跟番子,他甚至能聽到火鐮點燃火繩的聲響。
“滾出去!否則死!”
梁三再次爆喝一聲。
袁敏冷笑著踏進過廊,瞅著梁三道:“從來只有某家要人的性命,第一次聽說有人要某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