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戰(zhàn)爭以新的方式開始了
“轟!”
一聲炮響從側(cè)面?zhèn)鱽怼?
高杰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黑點從小山背后飛了過來,緊接著就是七八聲轟響。
炮彈落在空地上,在堅硬的巖石上彈跳一下,最后飛濺到了距離高杰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其余的幾顆炮彈也大抵上是這樣,不過,他們的目標不是高杰帥旗,而是高杰背后的火炮陣地。
“建奴也知道用炮了?”
瞅著親衛(wèi)撿過來的實心炮彈,高杰在手里掂量一下,發(fā)現(xiàn)這是一枚十八磅炮的炮彈。
隨后丟掉炮彈,高杰對自己的親衛(wèi)道:“耿精忠,尚可喜”就在小山背后,把他們捉來!“
親衛(wèi)首領(lǐng)應(yīng)答一聲,就帶著五百騎冒著不斷飛出的炮彈直插那座不起眼的小山。
軍法官梁凱見將軍身邊只剩下寥寥數(shù)十人,且以文士居多,就對高杰道:“將軍,我們要嘛前進,與火銃兵匯合,要嘛退后與炮兵匯合。
現(xiàn)如今,我們的大軍已經(jīng)分成了兩截,恐為建奴所趁。”
高杰抽出自己的長刀笑了,對梁凱道:“你是文官?”
梁凱愣了一襲,馬上抽出長刀道:“是文官,但是論起殺敵,一般的將官不如我。”
隨著梁凱抽出長刀,其余文員同樣收起自己的筆墨,也從腰間抽出長刀,甚至有人已經(jīng)準備好了火銃。
藍田縣基本上沒有什么文人跟武人之別。
他們穿上儒衫就是讀書人,掛上刀劍就成了武人。
高杰瞅著還沒有動靜的敵人右翼,輕聲道:“總不能讓老子脫光了,你們才會出動吧?”
話音未落,一彪人馬就從右翼的坡地后面沖了過來,是建州騎兵。
“組建防線!”
梁凱喊叫一聲,一眾文員就擋在高杰前邊,面向騎兵。
高杰呵呵笑道:“終于出來了。”
梁凱大聲道:“請將軍速退。”
眼看著萬馬奔騰,排山倒海一般沖鋒過來的騎兵,高杰笑道:“退什么,我們今日就近距離看看建州騎兵最后的榮光。”
梁凱焦急的道:“將軍不可涉險!”
高杰抽出長刀對梁凱道:“我要是走了,建奴就不會繼續(xù)沖鋒了,命令,開炮!”
梁凱臉色煞白,不過他還是搖動了火炮發(fā)射的旗子。
就在旗子搖動的第一瞬間,炮兵陣地上就硝煙彌漫,早就準備好的炮彈密密匝匝的飛上了天空。
這些炮彈飛行的速度并不快,射的也不夠遠,眼看著它們輕飄飄的飛到兩座丘陵間的凹地上空,就砰的一聲炸開了。
沒有飛濺的彈片,也沒有濃烈的火光,只有無數(shù)點火星搖搖晃晃的往下落。
梁凱見了,大驚失色,對同伴道:“磷火彈,掩住口鼻。”
眾人匆匆的掏出布巾子綁在口鼻上,全神貫注的瞅著敵人越積越多的山坳地帶。
山坳地帶對騎兵來說非常的不利,下山?jīng)_鋒的時候,馬速不能太快,否則會在摔倒在山坳里,進入山坳之后,戰(zhàn)馬不得不調(diào)整速度,就會在山坳處有一個短暫的停頓。
白日下,磷火幾乎不可見,就這么搖搖晃晃的籠罩了整個山坳。
一朵磷火落下,阿克墩揮刀掃開,這朵火焰似乎突然間有了靈性一般,避開了他的長刀,繼續(xù)下落,眼看著落在肩膀上,阿克墩一邊催動戰(zhàn)馬,一邊隨便一巴掌拍在火焰上。
等他的戰(zhàn)馬跑起來之后,阿克墩忽然覺得手掌一陣劇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居然在燃燒。
火油就是這個樣子很難熄滅,阿克墩就把著火的手夾在胳膊底下,來回蹭兩下……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肩膀也開始著火了。
一朵磷火落在戰(zhàn)馬脖子上,戰(zhàn)馬吃痛,昂嘶一聲,就向前躥了出去,正在努力滅火的阿克墩猝不及防,從戰(zhàn)馬上摔了下來。
好在戰(zhàn)馬跑的不是很快,掉下馬的阿克墩就在地上一陣翻滾,想要滅掉身上的火焰,然而,被身體壓過的著火處,火焰再一次出現(xiàn)。
這一次,他看的很清楚,火焰居然是白色的。
天上在不斷地往下落火雨,開始建州猛士并不在意,當他們發(fā)現(xiàn)這種看似柔弱的火焰,撲不滅,澆不滅,打不滅,埋不滅的時候,原本有些整齊的隊形終于開始散亂了。
受傷吃痛不受控制的戰(zhàn)馬馱著主人斜刺里向外沖,依靠本能躲避災(zāi)難。
火炮陣地依舊不疾不徐的向天空發(fā)射著炮彈,于是,在很短的時間里,那一片的天空就被火雨籠罩了。
梁凱嘆息一聲,見識過磷火彈威力的他,如何會不知道被火雨籠罩的后果。
高杰瞅著對面已經(jīng)亂作一團的建奴騎兵,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對梁凱道:“我們只有五百枚這樣的彈藥,全消耗在這里了。”
梁凱瞅著高杰舔舐嘴唇的樣子,小心的道:“縣尊說過,這東西不可輕用。”
高杰冷笑道:“我現(xiàn)在難道不是重用?本來想動用藍田城所有力量給建奴重重一擊,讓他們絕了進犯我們的心思。
誰知道,縣尊不準,所有人都不準!
老子的戰(zhàn)爭目的卻一定是要達到的,既然有磷火彈可以用,老子為什么要讓自己的部下去跟建奴打生打死?
這一仗,要確定誰才是草原上的王!
老子要讓所有的蒙古王公跪在老子的腳下,不敢依附建奴!”
梁凱道:“在這里用用也就罷了,我就怕將軍用順手了,在什么地方都用,卑職建議,以后再使用這東西的時候,還請將軍達成眾意才好。”
高杰淡淡的道:“五百枚全打光了,老子就是想用,也沒得用了。”
見高杰不高興,梁凱也就閉上了嘴巴。
阿克墩此時坐在火焰中,已經(jīng)沒了生命的跡象,火焰并不因為他的生命消失了,就放過他,繼續(xù)滋滋的炙烤著他的身體。
脖子燒斷了,腦袋跌落在地上,繼續(xù)燃燒。
僥幸逃回去的騎兵不算多,騎兵首領(lǐng)布魯湛覺得射出了各自逃命的鳴鏑之后,同樣被火雨點燃了身體,甲胄著火了,他就丟棄甲胄,皮肉著火了,他就削掉著火的皮肉。
頂著一面著火的圓盾踉踉蹌蹌的逃出了火雨范圍,他已經(jīng)傷痕累累,血流如注。
身為滿洲固山額真,他平生參與過無數(shù)大戰(zhàn),即便在最兇險的時候,也不如此刻百分之一。
耳聽得中軍處出現(xiàn)的撤退號角,眼看著山坳處層層疊疊還在燃燒的人馬尸體,布魯湛仰天大叫揮刀割斷了自己的脖子,一頭栽倒在草地上。
白磷燃燒自然是有毒的,不僅僅是有毒這么簡單,有些人甚至在呼吸的時候把磷火也吸進去了。
山坳處白煙滾滾,開始還有人馬嘶嚎的動靜傳出來,很快那里只有火焰燃燒的滋滋聲。
岳托站在矮山上渾身冰冷。
三千被他寄予厚望的建州騎兵,就這樣被毀于一旦。
他不是沒有考慮到藍田軍的強悍,為此,他精心布置了戰(zhàn)場,為此,在戰(zhàn)爭初期他不惜示敵以弱,就是為了將高杰大軍引誘到這片預(yù)設(shè)戰(zhàn)場上。
在這片丘陵地帶,可以有效地降低藍田軍的火炮殺傷力……可是……
“貝勒,我們走吧,云卷的騎兵殺過來了。”
岳托的老搭檔杜度看了白煙彌漫的地方一眼,低聲對岳托道。
岳托低聲道:“全體撤退吧,在二道泡子構(gòu)建防線。”
再看了一眼被磷火肆虐過的地方,岳托下了矮山,走到半路,卻縱馬離開隊伍,咆哮著向剛剛從一道山坳后面轉(zhuǎn)過來的云卷。
他自覺無法應(yīng)對那種惡毒的火炮,面對云卷屠殺他麾下步卒的場面,卻忍無可忍。
眼看著一大群白甲兵向他兜轉(zhuǎn)過來,云卷喊叫一聲,就把身上的手雷全部丟了出去,他的部下也依法施為,不等手雷落地爆炸,他們撥轉(zhuǎn)馬頭就走。
脫離了火銃,火炮的掩護,云卷沒有自大的認為麾下的這些將士已經(jīng)強悍到了可以跟建州白甲兵拼刀子的地步。
既然戰(zhàn)斗已經(jīng)獲得勝利,殺敵的機會有的是,沒必要在劣勢下硬來。
兩軍距離稍微有些遠,手雷起不到殺傷白甲兵的目的,此起彼伏的手雷爆響,也只能起到延緩,遲滯岳托的目的。
硝煙散盡之后,岳托停下馬蹄,眼看著云卷帶著一彪騎兵繼續(xù)追殺別的潰兵。
杜度拉住岳托的戰(zhàn)馬韁繩道:“走吧,云卷在引誘我們?nèi)ニ麄兇笈趬虻弥牡胤健!?
岳托怒吼道:“我們也有大炮!”
“我們的大炮不如對方!”
杜度胡亂給了一個解釋,就拖著羞刀難以入鞘的岳托,匆匆離開了戰(zhàn)場。
同時帶走的還有他的帥旗。
“岳托死了!”
也不知道誰首先發(fā)現(xiàn)岳托的帥旗不見了,開始大喊大叫。
與此同時,高杰的帥旗底下,響起了沉重的進軍鼓。
原本端著火槍如林而進的火槍手們,頓時就在火槍上裝好槍刺,分成了無數(shù)支小隊,離開軍陣潮水一般的向敵軍猛撲過去。
山坳里一團團的火焰在這個時候連成了一片,繼而形成了沖天大火,煙霧中不再有嗆人的磷火味道,被風(fēng)一吹,一種難以言說的烤肉味道就彌漫開來。
高杰不動如山。
梁凱強忍著不斷涌動的煩惡,將頭扭轉(zhuǎn)過去。
大火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漸漸熄滅,遠遠地朝火場看過去,那里只剩下一片白色的骨灰。
在晚風(fēng)的吹拂下,一些白骨灰打著旋,一路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