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幻境!殺人不見血的刀!
具體的事物云昭本來不想插手的。
可是,年輕的藍田政權(quán)沒有深厚的底蘊,還沒有來得及總結(jié)出自己獨特的施政方式,云昭不得不移花接木的使用一些自己腦海深處的經(jīng)驗。
人的聰明程度取決于接受訊息的廣度。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此時的大明普通百姓對世界的認知并不比唐宋時期的百姓多多少,甚至可以說是知道的更少了。
朱氏王朝曾經(jīng)為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無情的限制了百姓的自由移動,除過一些特殊階層,比如讀書人可以帶著路引行走天下之外,即便是商人的行動也會受到嚴格的限制。
一個人從生下來直到死去,沒有走出出生地三十里外的人比比皆是。
這時候指望這些目不識丁且飽經(jīng)災(zāi)難的人熱情的擁抱新世界是不可能的。
熱情的詩人們會贊頌百姓的淳樸,想要帶領(lǐng)百姓們向前走的好官員們則會對過于淳樸的百姓感到絕望。
淳樸,代表著固執(zhí),代表著一成不變。
而此時的大明,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需要腦袋靈活運轉(zhuǎn)的新時代。
百姓們沒有跟上時代的變化,這是最糟糕的一種局面。
淳樸的百姓們在得知自己最高的領(lǐng)導者來了,就在本地里長們的帶領(lǐng)下,用簞食壺漿的方式來歡迎云昭的到來。
傳說中的縣尊來了,一般的湯飯,水酒不足以表達百姓的熱忱,于是,他們就殺了六頭豬……還聰明的請了幾個年長者送到云昭下榻的地方。
普通的豬肉自然是分給了隨從的官員跟黑衣眾們。
為了防止官員們把最好的東西——豬頭分錯,他們特意在一個個肥碩的豬頭上做了標記——所以,云昭就很自然的看到了一個以縣尊之名命名的豬頭。
云昭很滿意,這個豬頭最肥大,比馮英的豬頭大出來一圈,尤其是那對蒲扇般大小的耳朵是云昭的最愛。
徐五想是沒有豬頭分的。
所以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其余沒有豬頭分的藍田來的里長們的臉色也極為難看,有的已經(jīng)快要怒不可遏了。
他們實在是沒想到,這些愚蠢的里長們居然會出乎他們預(yù)料的干出這種事情。
在徐五想即將爆發(fā)保護性怒火之前,云昭表示這很好,尤其是這顆耳朵上掛著縣尊兩字的豬頭如果烹煮的火候足夠,一定是極為美味的。
至于那顆掛著夫人兩字的豬頭,最好從中刨開,將豬頭煮爛之后,再把肉取下來,一層肉皮,一層頭肉一層耳朵舌頭的碼好,用紗布包裹起來,再用青石板壓上一夜……嘖嘖,配上蘸料之后下酒,那味道絕佳!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徐五想不斷地擦著腦門上的汗珠子想要云昭明白,這些百姓們只是愚蠢,絕對沒有冒犯縣尊的意思在里面,一點都沒有——他們就是單純的淳樸或者愚蠢。
云昭一笑而過……
命隨軍的廚子將這些豬頭拿去烹煮了,特意請那些本地里長們一起飲酒。
酒宴剛剛開始的時候,這些本地里長們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喝了幾杯酒之后,又發(fā)現(xiàn)云昭這個人為人和氣,還總是笑吟吟的,他們的膽子就逐漸大了起來。
有的說新糧食不好,土豆長不大,玉米不結(jié)棒子,高產(chǎn)蕎麥不高產(chǎn),倒是紅薯是個好東西,一畝地產(chǎn)個幾千斤稀松平常。
就是紅薯這東西吃多了人容易吐酸水,賣又賣不掉,官府也無能為力,所以,每家每戶都存了一地窖的紅薯,眼看著今年的紅薯又下來了,愁人啊……
聽他們這樣說,云昭就橫了一眼那個總說糧食不夠吃的藍田來的里長一眼,嚇得那個家伙縮著脖子不再說話,只希望那些蠢貨土鱉們莫要再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他們在計算糧食產(chǎn)量的時候,早就把紅薯算進了蔬菜類。
在藍田,紅薯這種東西只能按照等重糧食的一成價格來入賬。
可是,藍田人真的是在拿紅薯當蔬菜,他們更加喜歡紅薯的葉子,至于生產(chǎn)出來的紅薯,基本上除過喂牲口之外,其余的全部拿去磨淀粉作粉條了。
而淀粉,粉條是要入商業(yè)賬的……
只要把紅薯的數(shù)量算少一些,那么,藍田在為漢中百姓貼補糧食的時候就會多一些。
這是隱性的利用政策,只要藍田不發(fā)現(xiàn),就能一直接受補貼,多出來的糧食就會成為漢中的積蓄,有了積蓄就能開展商業(yè)活動……比如,把紅薯全部變成粉條……
云昭決定不掃大家的酒興,裝作不知道,繼續(xù)與那些第一次當里長的本地人把酒言歡。
漢中府有人家十一萬三千六百七十一戶!
賊寇們沒有在漢中肆虐之前,僅僅是南鄭一個縣,就有丁口六萬七千余,而漢中府下轄南鄭、城固、洋縣、沔縣、西鄉(xiāng)、鎮(zhèn)巴、寧羌、略陽、留壩、佛坪、褒城十一個縣。
也就是說,賊寇肆虐的十余年時間里,漢中損失了超過六成以上的人口。
“情況我在文書中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漢中之地想要真正的恢復(fù)昔日的活力,不僅僅需要藍田的支持,同時,人口稀少也是一個大問題。”
送走了里長們之后,云昭跟徐五想沿著府衙后花園的小徑上漫步,徐五想說話的時候聲音低沉,甚至有一些疲憊之意。
“你們都做了那些改進?”
“聚攏人口,吸引人口,之前,楊雄在漢中主管的就是這方面的事情,成效斐然啊。山區(qū)的百姓離開了山林,開始逐漸向交通便利,水源充足,土地平坦的地方遷徙。
就是因為從山林中走出來了太多的赤貧人口,才讓漢中的發(fā)展裹足不前。
有些從山林里出來的人,甚至連一塊遮羞布都沒有,有些從山林里單獨存活的人,甚至都忘記了怎么說話。
我以為,我們的政策出了一些問題?!?
“哦?說說看?”
“我們不能等賊寇將一些好地方徹底毀滅之后,再從廢墟上重建,這樣我們需要的時間,金錢,太多了。”
“這么說,你不贊成周國萍她們在南京做的事情嗎?”
“贊成!”
“咦,我以為你會反對?!?
“我反對的是放任李洪基,張秉忠這些人繼續(xù)肆虐大明?!?
云昭瞅著遠山道:“肆虐大明的可不僅僅是李洪基,張秉忠,還有皇帝,皇族,官員,地主,豪強,巨賈,以及宗族。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都由我們來親手毀滅他們?
無非是打破一些瓶瓶罐罐而已,說實話,我不在乎!”
徐五想瞅著云昭道:“您這是要親手打破舊世界,締造一個新世界嗎?”
云昭笑道:“我連我自己的權(quán)力都肯拿出來與天下人共享,你覺得我會允許那些舊有的權(quán)力階層在我們的新世界中繼續(xù)掌握權(quán)力嗎?
憑什么?
掌權(quán)者就該永遠掌權(quán)?
該換一換了。
徐五想,你變得懦弱了?!?
云昭雙手按著徐五想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走了,將呆滯的徐五想留在了當?shù)亍?
云昭回到駐蹕地之后,心情非常的不好,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早先那些意志堅定的人正在慢慢蛻變。
這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
徐五想回到家中,同樣坐立不安。
他也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維似乎已經(jīng)跟不上云昭的思想變化了。
他不承認自己變得懦弱了,他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變化。
當溫柔地妻子阿黛給他端來一杯茶之后,他喝了一口,才要埋怨說今日的茶水不好喝,就聽阿黛道:“縣尊來了,就莫要喝雀舌了。”
不知為何,徐五想低頭看看自己腳上舒適精美的鞋子,身上的青袍,以及掛在腰間的玉佩,再抬手摸摸精美的發(fā)簪,徐五想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此時此刻的徐五想更像是一個知府,而不像是一個藍田官員……
徐五想慢慢抬起頭看著溫順的妻子道:“等縣尊走了,你就帶著孩子們回藍田莊園,照顧好他們?!?
阿黛吃了一驚道:“你怎么辦呢?”
徐五想緩緩從發(fā)髻上抽出青玉簪子放在桌子上,又卸下玉佩放在桌子上,平靜的瞅著妻子阿黛道:“我已經(jīng)以身許國,生死都是等閑事?!?
“我,我照顧的不好?”阿黛見丈夫滿是麻子坑的臉上痛苦的都要扭曲了,有些害怕。
徐五想握住阿黛的手道:“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卻是你的倒霉事,徐五想出身貧賤,遇到縣尊這才變成了展翅的大鵬。
我這只大鵬鳥,不能只顧著家里,張開雙翅就要庇護人間。
自我們成親以來,雖然衣食無缺,終究算不得富貴,就這一點,我欠你良多。”
阿黛聽丈夫這樣說,俏臉微紅,低聲道:“我就是喜歡丑的?!?
徐五想苦笑道:“當年為了靠近你,我確實是用了一些手段的?!?
“你是說那個叫做張若愚的兔兒爺?”
“他可不是什么兔兒爺,而是一個偉丈夫,如今,正在襄陽谷城縣當大里長呢,是我逼著他假裝兔兒爺?shù)?,要不這樣做,我實在是沒有半分把握獲得你的青睞?!?
阿黛吃吃笑道:“這就是你總是順著我的緣故?”
徐五想道:“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好像還沒有從當年的虛假幻境中走出來?!?
“現(xiàn)在走出來了?”
“走出來了,所以,你從現(xiàn)在起就要學著接受一個真正的徐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