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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骨會說話

頭骨會說話

教授走進教室的時候,他手里還提著一個木質的方盒子。

“現在,請大家安靜一下,我們正式上課。上課之前呢,請大家先合上書本,因為我們要脫離書本上的理論,進入到一個真實的世界當中去。”

說完,教授打開木盒,露出一個死人的頭骨。

教授里頓時混亂起來,男生竊竊私語,女生大聲尖叫。

教授繼續(xù)說道:“你們不要懷疑。這是真人的骨頭,而且還是一具從千年古墓里挖出來的女人的頭骨。是我費勁了心機,從省博物館借來的,還用了我所有的財產和家當作為擔保,目的就是讓大家見識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知識。”

這一下,所有的學生都停止了發(fā)出聲音。他們明白這是教授的用心良苦。

“這具頭骨擺在我們面前,對有些人來說,僅僅是一具普通的頭骨而已,可是對我們這些搞考古研究的工作者來說,它就是一把鑰匙,通向一千年的那個時代的鑰匙。有沒有哪位同學愿意上來,開啟這把鑰匙?”

許多學生紛紛舉起手來。

教授指了指一位勇敢的女生,說道,“你先來吧。”

女生走上去,不敢用手去觸摸,而是圍著頭骨轉了幾圈,說道,“這個頭骨完整沒有破裂,牙齒齊整,也沒有破損,可見這具頭骨的女主人身前應該不是出生在窮苦人家,沒有吃過粗糧。其次,其次,大概就這么多。”

教授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也難為你了。你下去吧,還有沒有其他同學要上來?”

這次,被教授點名的是一個男生。

男生小心翼翼地用手觸摸了一下頭骨,然后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說道,“這應該是個年輕女子,臉型比較完美,符合當時人的審美觀點。她死的時候,不超過三十歲。至于死亡的原因嘛,我從頭骨上看不出來。”

男生下去之后,教授接連叫了好幾個學生上臺,他們的回答都跟剛才那個男生的大同小異。

最后,教授笑了笑,說道,“陳余,你還有沒有什么其他意見?”

我坐在教室里的最前排,卻一直沒有打算舉手回答問題,可是,幾乎每次點名提問,這個教授最后總是要揪我上臺,好像我就是這些學生的代表,專門用來做總結陳詞發(fā)言的一樣。雖然我很欣賞眼前這個學術和人品都堪稱一流的教授,可他對待我的這種方式,總讓我覺得他是一個陰謀主義者。

我無奈地站起來,說道,“我想說的,他們都說完了。”

“你連臺上都沒來過,怎么知道你想說的已經被他們說完了。如果你不親自體驗一下,又如何追求事物的真相呢?你這種求學態(tài)度,我就要點名批評了。”教授不滿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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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教授都如此動氣了,我只好硬著頭皮上臺。

我伸出手指,按在女人頭骨的頂部,從上往下,慢慢地下滑。再接著,掏出一張白紙,蒙在頭骨的上面,仔細地盯察了許久,然后,才說道,這個女子,生前應該是個妓女。

我這話一出,教室里馬上就嘩然了。

有個男生坐在椅子上,笑道,“陳余,你是在胡說八道吧。她是妓女你怎么可能知道?難道你能透過她的頭骨,看到她生前的情景?你們心靈相通了不成?”

教授笑一笑,說道,“陳余,你把你的理由說出來。”

我平靜地說道,“沒什么理由,就是直覺。直覺告訴我,這個三十未到就已經死去的女人,生前應該是個妓女。”

教授又繼續(xù)問了一句,“真沒有理由?”

我還是搖搖頭,說道,“沒理由,真的是直覺。這種直覺,從我觸摸到她的那一剎那就產生了。我根本說不上任何理由。”

教授笑笑,示意我下去。

當我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教授在課堂上鄭重地宣布,這個頭骨的女主人,生前確實是一個妓女。在她的墓地里,找不到其他特別的陪葬品,但是她的衣飾,墓碑,還有當地的一些傳說,都可以證明她是一個妓女。

當我聽到教授這么一說,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這怎么可能,我只是幾乎出于玩笑地,隨便說她是妓女,沒想到果真是一個妓女。難道老天爺故意在跟我開這種荒謬的玩笑?

教授后來的講課,已經被我一團亂麻的頭腦完全給忽略掉。我只是有意無意地瞥了瞥那具女人頭骨。它好像從它一進教室的時候,就用某種暗語告訴我,她生前曾是一個妓女。我本以為,那種暗語,只是我忽然冒出來的淫邪的想法,卻不料,這種想法,卻是受到了她的啟示。

下課之后,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圍攏在我身前,紛紛問道,陳余,說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那個頭骨是妓女的。說嘛,透露一點點給我們也好,讓我們也跟你學一學。別那么自私啊,有用的東西,讓大家分享一下,這又不是什么個人隱私,或者國家機密。

我看著這群嗡嗡亂叫的蚊子,真想拿個蒼蠅拍,一個一個把他們拍死。

我站出來,大聲喊道,“別叫了。我說了這是直覺,就是直覺。如果你們有本事,也去找個人骨頭摸一摸看看,看看你們能不能說出那個人生前是干什么的。別以為我真神通廣大,能預測未知啊。我又不是神仙。”

說完,我收拾起書本,氣咻咻地往宿舍里趕回去。

就在要走出教室的一剎那,我竟然覺得那個人骨頭有一絲異樣,好像在冒出藍色的火光。我回過頭去,望了一眼,發(fā)現教授正在將頭骨放回木盒。

我走到教授跟前,輕聲說道,“教授,能不能讓我再摸一下這個頭骨。”

教授笑笑,將頭骨拿出來,放到我的面前。這次,我再觸摸頭骨的時候,竟然覺得有一絲冰冷,像蟲子一樣鉆進我的體內。

“摸好了嗎?”教授問道,“是不是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我搖搖頭,說道,沒,沒了。這個頭骨好像在哪里見過,具體我就說不清楚了。

教授說道,“如果你以后還想看這個頭骨呢,可以去省博物館。你拿著我給你簽名的名片,他們應該會讓你進去看的。”

說完,教授拿出一張他的名片,在上面簽了個字。

他遞給我名片的時候,說道,“我希望你好好研究這個頭骨,最好能寫出一篇論文來。”

我接過名片,點了點頭,說道,“教授,我盡量吧。”

回到宿舍,我便和一群同學去吃中飯。他們在吃飯的時候,還是不肯放過我,嘰里咕嚕地說著一大堆關于人骨頭的事情。

我很不耐煩地說道,“你們惡不惡心,吃飯的時候還說死人骨頭,成心不想讓我吃飯啊。”

一個同學笑道,陳余,別這樣,大家這也是在探討學習而已。是不是你對那個人骨頭有什么陰影?

我冷冷地說道,“你們難道就一直沒發(fā)覺,那個人的頭骨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大家連忙問哪里奇怪了。

我搖搖頭,說道,“你們啊,就是一堆書呆子,離開了書本就什么也看不見了。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上臺,就因為那個人骨頭的牙齒有點怪異。那個牙齒……”

他們都停下來不再吃飯。

我慢悠悠地說道,“那個牙齒,就好像是新磨的瓷器一樣,你們認為一千年前的人骨頭還會有這么好的牙齒?無論怎么樣,牙齒也會發(fā)暗,或者有一些破損的痕跡。”

“會不會是那個牙齒不是真的,而是后來有人為了修飾,特意裝上去的?”一個同學問道。

“不會。”我說道,“我檢查過了,那個牙齒跟頭骨連接得很好,現在還沒有那么發(fā)達的技術,能把兩個不同時代的骨頭完全無縫地連接起來。另外,我告訴你們一件更詭異的事情,那就是我隱隱看見那個牙齒里滲著一絲很淡的血色。背光或者側光的時候,你們是看不見的,只有在完全反光的情況下,你們就能看到。”

噗的一聲,有個同學將含在嘴里的飯吐了出來。他罵道,“陳余,你搞什么,你以為你在說鬼故事啊。”

我無奈地說道,“反正這些都是我看到的,你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隨便你們。”

“那,那你繼續(xù)說,我們繼續(xù)聽。”有人說道。

“算了,吃飯吧。那個人骨頭以后打死我也不再去看了。教授給我的名片,你們誰要,誰就拿去。”我邊說邊將名片甩到了桌子上。

眾人都沒有敢接那張名片。一個人笑道,這是教授交給你的任務,讓你寫一篇論文來著,你可別把它推給我們。

到了晚上,宿舍里陰冷得可怕,估計是隔天就要下雪了。我窩在被子里面,腦海里滿是那個人頭骨的影子,怎么我怎么努力也揮之不去。我真后悔了白天上課的時候兩次去觸摸了那個人頭骨,或許它就真是一件很詭異的東西。

我問宿舍里的其他同學,“你們腦海里還在想著那個人頭骨不?”

眾人幸災樂禍地說道,“陳余,會不會是那個妓女的鬼魂纏上你了?”

我搖搖頭,說道,“不知道。反正我在摸那個人頭骨的時候,好像有一絲很冰冷的東西鉆進了我的身體里面。我說的可是真話,如果我說了假話,就讓天打雷劈死我。”

他們看見我發(fā)了這樣重的毒誓,也都噤聲不再說話。

房間里冷冷地有陰風在旋轉。我打了個噴嚏。砰的一聲,桌子上一個茶杯跟著就掉到了地上。

這下,我們都傻眼了。茶杯怎么可能會自己掉在地上?

眾人一下子全都從床上骨碌地爬起來,面面相覷。

“陳,陳余,真的有鬼。”有個人幾乎哭咽著說道。

我嘆道,“我早知道這個人頭骨有鬼了。現在怎么辦?”

一個人忽然提議道,“陳余,這個鬼是你帶來的,你還是出去住吧。住旅館的錢,我們大家一起給你出,還有,還有,我們提供給你夜宵。”

靠。我大聲罵道,“你們這不是在趕我出門嗎?你們還算不算我同學,算不算我兄弟了?危難的關頭,只求自保,卻不管我死活。萬一我真死在了旅館,你們就能心安理得地當作沒事發(fā)生一樣?”

“這個可不能這么說。陳余,你一個人死,總比六個人死強。再說了,這個鬼是看上了你,我們都是無辜受害者。你總不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吧。”

我大聲地喊出了一句國罵,然后收拾起東西,氣沖沖地走出了宿舍。

走出宿舍,外面陰冷得可怕,風像刀片子一樣刮在人臉上。難道我真要去住旅館?本來,出門的時候,我還想著,我一個人死,也要找他們五個人來墊背。后來想想,這也未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真是被鬼纏上了身,要出現它遲早還是會出現的。

我在學校附近找了間旅館住下。里面的設施很簡陋,就是一張床,一臺電視機,還有一個空調,甚至連浴室和廁所都是公用。我只能先把屎尿全都憋完,然后回到房間里面,開著燈,電視機,空調,再睡覺。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被凍醒了,睜眼一看,電視機已經是一片雪花了,空調的風葉竟然自己就關閉了。這是什么鬼旅館。靠。我走到門外面,大聲喊道,老板,老板,快來看看,空調壞了。

“你是在叫我嗎?”這時,從遠處的黑暗里走出來一個女人,她的長相,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驚疑地問道,“你就是老板?我晚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可不是你。”

女人笑道,“我是這里的老板娘,他已經睡覺去了,我頂替他值班。”

我“哦”了一聲,就說道,“你進來看看吧,空調壞了,這種四周都是破洞的旅館怎么住人。”

女人從我的身邊擦過去,走進了屋子。

我聞到這個穿著艷麗的女人身上有一股濕冷的煙灰的氣息。這不像是一個活著的女人。絕不是。現在的女人都應該有一股香粉的味道。

我驚訝地望著她。

女人說道,“空調已經壞了,沒辦法再修,要不我?guī)銚Q一個房間。”

我連忙說道,“不,不用了。你走吧,我還是繼續(xù)住這個房間算了。”

“那怎么行?”女人笑道,“這么冷的晚上,沒空調怎么住人。要不,我陪你,兩個人睡一個被窩,會暖和點。”

我寒毛都倒豎了起來,說道,:“不,不用了。我不需要那種特殊服務。算了,我還是走吧。”

“你走可以,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么一眼就看穿,我生前是一個妓女的呢?”女人的臉上的肌肉和皮膚慢慢地褪化,露出一個白色的人頭骨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想門而逃。可哪里知道我剛不由自主地跟著她進了門,門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合上了。

我?guī)缀豕蛳聛恚蟮溃澳悖銊e為難我,行不行?我們無怨無仇,就說了那么一句得罪你的話,你也沒必要一定非置我于死地吧。我死了,可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人骨頭的牙齒在咯咯作響,她說道,“你沒得罪我,只是說了一句真話。可我想知道,你這句真話,是怎么得來的?”

“我,我就是那么一種直覺,從觸摸你的頭骨開始的時候就有了。”我說道。

“沒有原因?”頭骨問道。

我搖搖頭,說道,“沒,沒有原因。”

頭骨的牙齒在錚錚地冷笑道,“既然你說不出原因,那就是我們有宿世因緣,我應該找你來陪我一起住在那個頭骨里才行。”

啊!我大聲喊道,“不要,不要。我說,我說。”

女人的頭骨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原因,只是不肯說出來而已。”

我遲疑了半晌,這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古代的青樓女子,跟平常人家的女人不同,她們?yōu)榱巳∶挠谌耍詴谧约耗樕辖洺M磕ㄒ环N散發(fā)出很香氣味的香粉,這種香粉還可以使女人的皮膚暫時看起來白皙光滑。然而,這種香粉是一種帶有微毒的化學物質,能夠滲透進皮膚,到達人臉的骨骼上,慢慢地沉積下來。如果人死之后,那種沉積物,就會形成一層很細小的密密麻麻的顆粒。

女人笑道,“這還不是完全的理由,要知道我們使用的香粉,平常人家的女子也會使用。”

我咽了一下口水,才接著說道,你未到三十就已經死了。一般人家的女子最多每天早晚抹一次香粉,而你們青樓出生的女子,從接客的那一天開始,幾乎每接一個客人就要抹一次,而且客人接觸你們的時候,還會用手不停地觸摸你們的臉蛋,那樣會加速香粉滲透進你們的皮膚。這樣,才會有你們青樓女子,跟平常女子的骨質有顯著的差異。從我的手感上,就能明顯知道,你的前世應該出身在青樓。

嗯。女人將可怖的頭骨隱去,露出一張皮囊,笑道,“這樣也還算說得過去。那你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還有,還有就是你們青樓女子的頭骨,敲擊時,有一種清響,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子的頭骨那么厚重,或者老人的骨頭沉悶。因為你們的骨質很輕,所謂柔弱如水,大多指的是你們這類特殊的女人。”

女人微微笑道,“看來你懂的還不少。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東西你是從哪里得知的?還有你知道的這些,為什么不肯告訴別人?”

“因為,因為這是一段難以啟齒的往事。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青樓女子,為此他不惜拋妻棄子,不愿意回到家里。我爺爺的父親為了讓自己唯一的兒子回心轉意,暗地里叫人在那家青樓妓院燒了一把大火。那個青樓女子就死在一片大火之中。可是,幾年后,我爺爺還是從一堆死人的骨頭里,把那個女人的頭骨找了出來,一直放在自己家的衣柜里面,陪他一直到老死。我問過他為什么能認定這個頭骨就是那個女人的,他就告訴了我這些。”

“那你能不能看出我生前發(fā)生過一些什么故事,我又是怎么死的?”女人問道。

我搖搖頭,說道,“這個,這個我倒看不出來。說實話,我真沒有那么神通廣大的本事,只不過比他們多一份仔細而已。”

女人嘆道,“憑你的能力,如果用心的話,應該還是能看出一些門道的。如果有心,三天后,你送我回到頭骨里面,再仔細看看。”

“送你回頭骨?”我驚訝地問道,“你,你現在沒在你的頭骨里面,需要我送你回去?”

女人咯咯地笑道,“你難道忘了,你在最后一次觸摸我的時候,我鉆進了你的身體里面。如果你不送我回去,我豈不是要在你身體里面呆上一輩子了?”

我?guī)缀鯊氐装c倒,看來如果她所說的是真的,我還得借著教授給我的名片,去一趟省博物館。

三天后,我順利地又見到了那個女人的頭骨。

它安靜地趟在一個水晶玻璃的盒子里面。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為我打開了盒子,里面一股清淡的氣息,從盒子里直撲進我的鼻子。

我伸出手指,輕輕地觸摸了一下頭骨。有一股東西,閃電一般從我體內,流進頭骨里面。

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問道,“好了嗎?我們這里快要關門了,要不是你是個特殊的客人,我們絕不會讓你進來的。”

我想了想,說道,“再給我十五分鐘時間,我就蹲在這里,仔細看看。”

十五分鐘后,我起身離開博物館。我仿佛覺得身后有一絲藍光在燃燒。

回到學校,我在論文里寫道,這個頭骨的女主人,生前是個青樓女子,年齡在二十四到二十六歲左右,頭骨完好,牙齒齊整,死于上吊自殺,因為骨頭的下顎有一道不仔細分辨就看不出來的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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